第44章 044
衙役话一落后, 几人一时杵在了刑部衙门外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时, 方修远抿着唇，缓缓上前，冲着卫臻等人道：“咱们……回罢。”
“不用再探了, 此案既已交到了太子手里，我相信太子殿下自会秉公办案的！”
方修远盯着头顶上刑部两个大字, 低低开口说着。
他一手提着食盒, 一手背在身后, 微微仰着脸，在巍峨庄严的刑部衙门下, 他依然身姿傲然，一身傲骨，然而, 在那般坚固又肃穆的巨石衙门下, 却又显得那样的渺小。
方修远话音一落, 只见方静姝用力的攥紧了手中的食盒。
爹爹方梁之如今被关押刑部大牢，方家兄妹二人这些年来随着方梁之四处上任, 毫不夸张的说, 几乎走遍了大俞大江南北, 没有人比他们更加了解大牢里的景象。
尤其，还是那刑部大牢。
如今天气已经渐渐转秋，方梁之当年在南边上任时, 年年遇到水患之灾，他这个县太爷年年都跟着修掘河堤的百姓工人门一道下河担沙堵水，经年累月下来, 早就染上了一身湿病。
一到秋冬转寒季节，双腿就钻心的疼，疼得厉害的时候他甚至用石头块一下一下朝着腿上敲打。
方静姝每年立秋时节得用草药煮开给他泡泡脚方能缓解一二，如今，非但泡脚的活儿给耽搁了，他还被关到了那般苦寒之地，听闻那刑部大牢阴寒似地狱，大牢全部用玄铁打造，在夏日里都凉飕飕的，宛若置身冰窖里，如今，这都立秋了，早晚气候越发寒凉，方静姝早已经心急如焚了，不然，也不会累到病倒了。
然而，牵扯到了太子，方静姝看了方修远一眼，很快意会过来，冲着卫臻道：“咱们还是听兄长的罢！”
卫臻已帮他们许多，她不愿将她牵扯进来。
卫臻闻言却微微蹙眉，思索片刻道：“既然来都来了，要不进去拜见一下魏大人罢，即便见不到方大人，也可以同魏大人打探一番方大人在狱中的情况，又或者，至少可以托魏大人将这些吃食和被褥给送入天牢，这些小事，想来魏大人应该还是可以通融一下的。”
卫臻冲着众人缓缓说着。
郑襄阳闻言，也立马道：“正是，总不能白来一趟，哎，你去通报魏大人一声，便说本将……咳，本王妃要拜会他！”
郑襄阳边说着边将九王爷那块令牌朝着空中一颠，令牌跌落，又回到了她的手心里，她再扔，再接，再扔，再接，好似完全不将这块令牌当回事儿似的。
衙役抓耳挠腮一回道：“那……那王妃您且等着，小的去去便来！”
衙役赶忙返回刑部禀报备，结果，刚转身跑了没几步便飞快停了下来，只小心翼翼地弓起了身子，姿势一时尤为恭敬。
卫臻一行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刑部那座高高的玉石台阶上的大门此刻已被缓缓推开了，高阶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年长者正恭敬欢送着一道通身尊贵优雅的身影出来。
五十多岁的长者正是刑部侍郎魏大人。
而那位优雅华贵之人，赫然正是方才衙役嘴里提及的那位太子殿下。
太子背着手，微微垂着眼，正在同魏大人说话，二人边说边跨过高高的门楣，一抬脚，正要下台阶时，太子目光一扫，看到了九级台协下的一行人。
太子脚步一顿，只缓缓收了回去，目光远远的朝着台阶下一行人凝视了去。
魏大人不明所以，见太子神色有异，立马停止了汇报。
也跟着朝着台阶下看去。
看到方家兄妹二人，魏大人丝毫不觉诧异，自打方大人收监起，这兄妹二人便一直守在了刑部外，轰都轰不走，已经守了三日三夜了。
方家一遭变故，得罪了端阳郡主，又曾……遭陛下厌弃，魏大人不愿与之有任何牵连，便放任未管，也未曾放人天牢探监。
只这会儿，看到他们身侧那两道身影时，魏大人心头一跳。
郑襄阳乃将门虎女，又以女子之身入军营历练，如今嫁给了九王爷成了九王妃，他如何不识。
至于郑襄阳身侧另外一名年轻端庄美艳女子，魏大人即便只远远看过一眼，却也一眼将人认了出来，便是那日在宫宴上一展风头，为众人所求的卫家七女如今嫁给了那胆大包天的二殿下的二皇子妃！
即便是认不出来，光是远远的看着那张脸，猜也猜出来了。
这二位……怎么来了？
女子之身怎会愿意来如此之地。
这二位身份过于特殊，因此，魏大人看到她们的第一眼，脑海中闪过的第一想法便是，莫不是背后……那二位有何授意不成？莫非，这方梁之是这二位的人不成？
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尹，竟将一位皇子，一位王爷，一位太子全都给牵扯了进来了，如何不叫魏大人心惊！
心惊之余，魏大人小心斟酌一番，只忙看向了前方的太子，恭敬请示道：“殿下……您看？”
却说，太子微微背着手，矗立在高阶之上，他往日里温润优雅，令人亲近，气势极少外露，这会儿，矗立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的朝下俯视着，只觉得浑身那股浑然天成的上位者之气势越来越深厚了。
太子立储多年，十三岁起便跟在陛下身侧听理朝政，虽未曾即位，但浑身那种得天独厚、唯舞独尊的气势，早已浸染到了骨血里了。
看着高处那道熟悉又生疏的身影。
卫臻神色有片刻的恍惚，只陡然间发现太子虽润泽温和，气质却与罗刹殿下有些神似。
他们兄弟二人看似性情天差地别，骨子里，却是极为相似的。
那两道睥睨天下的气质，几乎如出一辙！
卫臻看着看着，微微攥了攥衣袖，很快收回了视线。
太子的目光于人群中毫不避忌的紧锁在了卫臻身上，随即，背着手，一步一步踏步下了台阶。
“参见太子殿下！”
方修远与方静姝同时恭敬行礼。
太子淡淡颔首，却朝着郑襄阳点头唤道：“皇婶。”
话一落，目光落到了卫臻身上，却抿嘴闭口不言。
卫臻也抿着嘴，良久，只一言不发的朝着太子福了福身子。
“听说方大人的案子由太子亲自彻查？”
郑襄阳见太子目光毫不避忌的落到了卫臻身上，微微咳嗽一声，立马出声打断了他的目光。
太子目光一扫，终于收回了视线，只朝着郑襄阳淡淡点头道：“正是。”
说着，微微抬眼，朝着方修远兄妹二人看了去。
“齐光。”
太子目光落到了方修远身上，唤他的字，语气依然亲近。
太子对方修远颇为赏识，当年在端阳郡主的宴上，包括后来的宫宴上，他皆待他为座上宾，太子爱才，对方修远尤为偏爱。
本以为经过抗旨一事，方修远身上的光芒却渐渐消散，不想，太子对其依然亲近如一。
“殿下。”
方修远再次朝着太子作了一揖。
太子淡淡抬手叫起道：“可是过来探监的？”
方修远看了太子一眼，缓缓点头。
太子目光一垂，沉思片刻方道：“方大人乃京城的父母官，官职虽不大，作用却不小，他入京多年，为京城百姓办了不少实事，这一点旁人不知孤却心知肚明，百姓控诉他草菅人命、私受贿赂一时虽发生得过于蹊跷，不过，既有百姓状告，便不得不查，你放心，方大人若无罪，孤自会还他清白，不过，他若有罪，孤也绝不会姑息！”
太子边说着，边背着手，目光一时越过了方修远，落在了他身后那片淡紫色衣裙上，顿了顿，方又道：“虽有嫌疑，却尚未曾查实，既已来了，那么你们兄妹二人便进去探望一番吧！”
太子淡淡说着，扫了身侧魏大人一眼，淡淡道：“可合规矩？”
魏大人斟酌片刻道：“回殿下，只要有人陪同，不耽搁太久，尚且在清理之中。”
太子手一抬，便道：“那劳烦魏大人亲自安排一番，领他们兄妹二人进去罢！”
太子语气仿佛在“兄妹二人”这几个字上有些侧重。
本以为此案到了太子手里，会成为他们的一些困扰，不想，竟还不待他们开口，太子竟主动松口放他们进去探监？
这一切，变幻太快了。
太子话一落只见方静姝渐渐哽咽，忍不住朝着太子弯腰行了一个大礼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然而对面方修远却微微抿起了嘴。
神色并未见得多有高兴。
卫臻朝着方修远脸上扫了一眼，赶忙推了方静姝一把，道：“快进去吧，我跟襄阳在外等你们！”
方静姝闻言，用力的攥紧了卫臻的的手，良久，终于，用力的挽着方修远的手，边拽边不断朝着太子道：“民女多谢殿□□恤！”
这时，方修远紧紧闭上了眼，睁开时，方修远终是惨淡一笑道：“草民多谢殿下厚爱！”
话一落，二人由着魏大人领进了天牢。
众人一走，刑部外便只剩下了太子、郑襄阳、卫臻三人。
郑襄阳一脸警惕的看着太子，正要拉着卫臻回马车等候时，却见太子忽而上前，大胆直言的冲着她道：“皇婶，孤有几句话想同……想同她说。”
太子目光一抬，直接将视线落到了被郑襄阳护着的卫臻身上。
太子语气，不容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