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七公主走后, 端阳冲着众人福了福身子,缓缓跟了去。
端阳闭门三月不出,如今露面, 倒是低调清减了不少,整个人温和随和了不少,不见曾经的跋扈。
“万里, 昭儿玩劣,你莫要同她计较, 不过, 她心性不坏, 不过是有些争强好胜罢了,你平日里让着她些。”
七公主气走后, 太子背着手缓缓踏了过来。
太子虽训斥了七公主,骨子里却是袒护她的。
话虽跟苏万里说着,目光却越过了他, 朝着对面那对壁人身上探了去。
只见对面二人并列站在一起, 郎才女貌, 郎情妾意,竟天造地设般, 十足登对。
二皇兄这么多年来, 几乎从未曾露过面, 所有人见他如蛇蝎似的,丝毫不敢靠近半分,就连太子, 也多远远的看着,嫌少跟他打过任何交道,连话, 几乎都不曾说过。
两人虽为兄弟,却像是活在了两个世界似的,宫中禁止私下议论二殿下,就连元翎对其,都知之不多。
在世人心目中,二殿下便是那地狱里的修罗使者,魑魅魍魉,自从他渐渐展露人前后,就连东宫都开始有人议论纷纷了起来,只道那二皇子妃怕亦是个可怜人,竟嫁给了那样一个修罗罗刹,又道别说嫁给那样一个恶魔似的人,别说日日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说日日与他同床共枕,便是多瞧上一眼,人都要吓矮了半截。
成亲不过才十日,有关二皇子妃的悲惨结局早就被编排到了画本子里,各处流传了,也曾……传送到了元翎手中。
就连太子都私以为,她……过得并不好。
然而,真实的情景却往往事与愿违。
他那个一贯冷冰威寒,令人生人勿进的二皇兄,却仿佛对她照拂有加,亦是宠爱有加,虽从头到尾,他们不曾过多言语,也不见任何亲密之姿,但一路从王府外走进来,他步履放缓,似一路在等待迁就她的步伐,他目不斜视,却每每会在台阶处,或者障碍物前,微微抬着长臂或扶,或引,细微之处,可见章程。
而那些,全部都是属于前世他的位置,和姿势。
而她呢,竟也难得乖顺和温和,一路乖乖跟着他,偶尔牵牵他的衣袖,或者笑盈盈的朝着他探头探脑,似丝毫不曾有半分畏惧害怕之色,古灵精怪得像个误入人间的精灵,亦如从前,只是,那时,她在他面前,嚣张跋扈,又张牙舞爪,极为少见这样的乖顺和可爱,可哪怕如此,他也依然乐意受之。
眼前,二皇兄的身姿缓缓化作前世他的身影,好似他和她伉俪情深的并肩杵在一起。
太子的视线一时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以为她过得不好,他心痛又苦不堪言。
而今,他见她过得甚好,却不知为何,愈加痛苦、癫狂和不甘。
她,卫臻,她,安安,是他的!
元翎双眼微微眯起了。
背在背后的手直接握成了一个拳头,指骨间砰砰作响。
卫臻看到太子过来后,下意识地朝着罗刹殿下身侧靠了靠。
元煌见状,垂目扫了身侧一眼,随即,缓缓抬起目光,冷冽又威厉的目光直直朝着元翎方向射去。
二人毫不避讳的直直对视着。
整个喜堂上一片肃静。
仿佛煞气腾腾。
“殿下说的是,苏某记下了。”
苏万里见周遭暗藏汹涌,目光转了转后,笑眯眯的冲着太子开口说着。
他颇不着调的话,一时打破了周身的寂静。
末了,视线一转,目光从太子殿下身上投放到了对面二殿下身上,笑着道:“苏某自幼生于西凉荒蛮之地,所结皆是疏阔豪爽男儿,不过是觉得满京上下规矩甚多,一个个都谨言慎行,瞧不出真实性请,交不过到几个真朋友罢了,今日一见,觉得满京上下唯有二殿下爽朗豪气,行事作风甚合苏某之意,便忍不住心痒痒,上赶着来结识一番罢了。”
苏万里说着,朝着二殿下再次作了个揖道:“希望日后能够成为……朋友。”
苏万里言笑宴宴,说话半分真半分假,初听像是玩笑,细听又像是正事,横竖令人捉摸不透,说完,还不待二殿下表态,苏万里目光一抬落到了二殿下身侧卫臻身上,淡淡笑道:“回京这么久,忙着各自婚嫁,还没来得及跟表妹说过几句话,今日难得遇到,不知可否将表妹借用一下。”
苏万里笑吟吟地看了卫臻一眼,目光却落到了二殿下身上,仿佛带着几分询问之意。
元煌闻言,目光落在了苏万里脸上,定定看着,少顷,目光一垂,看了卫臻一眼后,淡淡道:“去吧。”
“多谢殿下。”
苏万里冲着罗刹殿下点了点头,又笑着冲着喜堂上的九王爷道:“惊扰了王爷的大喜,改日苏某登门谢罪。”
九王爷元阊耐心十足的目送苏万里的背影远处后,终于将目光一扫,环视了屋子一圈,淡淡挑眉道:“诸位贵宾,不知今儿个是来贺喜的,还是来砸场子的,不知本王现下可否拜堂了,你们再作乱个不休,咱们九王妃该着急了,当心一人送你们一鞭子!”
“你!闭嘴!”
九王爷话一落,只见盖着红盖头的郑襄阳一脚踩在了九王爷的马靴上,九王爷一时疼得直接跳了起来,嗷嗷呼疼了起来,一时,逗得满场宾客哈哈大笑。
感情郑襄阳拜堂之余,正在一脸乐津津的看着大戏了,看到一半,没了,真没意思。
“哼,别人的喜事,你倒是毫不吝啬的又出尽了风头。”
却说,卫臻跟着苏万里踏出大堂后,随着苏万里一路散步到僻静一隅。
苏万里大大方方的邀请。
卫臻便也落落大方的应邀。
不过,二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一行出走,多少,有些不适。
可是,跟苏万里认识这么多年了,他若是守规矩,就不是卫臻认识的苏万里了。
对面卫臻的指责,苏万里脸上丝毫没有方才面对七公主时的作弄和不耐。
他摇着扇子,一脸潇洒肆意,嘴上却悠悠道:“怎么样,这位声名在外的罗刹殿下对你还好么?”
问话之余,还不待卫臻回话,苏万里又笑着嫌弃道:“不用想也知道,能有个什么好的,那个二殿下,一看就知道是个闷葫芦,这是我第三回见到他了,统共只听到他开口说过一句话,两个字,‘去吧’——”
苏万里阴阳怪气的学着舌,随即,将眉头一挑,终于缓缓转过来身来,合起扇子朝着卫臻脑门上用力的敲打了一下,道:“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有个什么意思,回头闷都闷死了,怎么样,卫小七,后悔了吧,后悔当初没跟了小爷我罢,哼,跟了小爷我,保管你日日快活似神仙!”
在分别的那几年里,苏万里日日写小诗小词,引诱卫臻去西凉找他玩,说带她去塞外骑马,看日出日落。
苏万里笔下的西凉,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她完全陌生到无法想象的世界。
或者,没能听苏万里的诱惑,前往西凉一行,是她人生中一大遗憾罢。
当时的卫臻全将苏万里当成了哥哥,又觉得他颇不着调,从未曾当过真。
如今,看着眼前的妖孽少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奚落着她,约莫从他奚落的话里品出了几分真切。
苏万里每回见到她,都要询问上一句,她后悔了不曾。
卫臻只无奈笑道:“要怪,只怪小女子目光短浅,有眼不识珠玉,怎么就错过了京城第一美男子呢,哎,余生之憾啊!”
卫臻每每痛心疾首的说着。
苏万里目光在在卫臻脸上打转了一圈后,将扇子一挥,又重新打开了,他一边摇着一边对着卫臻嗤之以鼻道:“别装了,老子鸡皮疙瘩都要掉了。”
说着,苏万里忽而认认真真的将卫臻端详了一阵,忽而将扇子朝着半空中微微一举,冷不丁唤道:“闰裕。”
苏万里一声召唤,下一瞬,只见一道身影在半空中一晃,那道身影便已出现在了苏万里身后。
“日后,你便跟着表小姐,护着她罢!”
那道英武之人低低应了一声:“是。”
话一落,将脸缓缓抬了起来,朝着卫臻方向看了来。
赫然,一张又黑又硬,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卫臻眼帘。
卫臻整个人微微一愣,这人是……是多年不见的闰土?
许是见卫臻神色有些瞠目。
苏万里一脸嫌弃道:“都被人刺杀了,不错,越来越有出息了。”
说完,苏万里忽而缓缓转身,作势要走,只一边走,一边背对着冲着身后二人道:“闰裕如今成了父王军中得力干将,保护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
“你可不能死,你卫小七若是死了,这日后还有个什么意思!”
“不用感动,卫小七,千万别掉金豆子哦,回头卫庆那厮保管笑掉大牙了。”
苏万里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悠哉游哉的返回了喜堂,一身潇洒轻飘,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