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后山是一片密林, 林中野兽穿行。
每回来灵隐寺时，寺庙里的小僧都会温馨提醒, 莫要越去后山，有野兽，且寺庙这么多年圆寂的大师或者僧人多埋葬在了后山，后山上有一片坟场。
卫臻当年随卫姮卫娴等人曾闲逛到后山，卫姮嫌寺庙里无聊得紧，想进去偷摘野果子尝尝鲜, 结果生生被路过的僧人一脸严厉的怒斥了回去。
不想，竟在这大半夜里趟下了这么一趟浑水。
若是换作卫姮，定然兴奋得跟个什么似的，然而到了卫臻身上，每多走一步，她的双腿都忍不住轻颤几分。
月黑风高, 林间起了雾气。
整个林子里一片死寂森冷, 因太过安静, 只觉得四面透着一股危险寒气，好似随时随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 就能窜出一只恶兽或者一只鬼手来。
又或许是太过死寂, 人太过紧张绷紧了，听觉变得更加敏锐了，远处林间树叶的莎莎声, 密林里小动物飞快窜过, 或者发出的“吱吱”声，或者“叽叽”声，以及远处模糊又清晰的“嗷嗷”声, 无不令人心跳胆寒。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卫臻就没来过这样漆黑恐怖的林子，没有走过这么崎岖难走的夜路。
“殿下，咱们要是去哪儿啊！”
“还要走多远啊！”
“这么晚了，擅自离开寺庙，是不是不太好啊！”
“一会儿回来不会迷路罢。”
“那什么，殿下不困么，已是极晚了呢！”
卫臻每走一步便要问上一句。
后山有条蜿蜒小道，看得出偶有人经过，不过过路人不多，荆棘丛生。
罗刹殿下一边举着灯笼，一边用剑背开路，走得不快，偶尔回来探询一翻。
面对她的提问，只偶尔回一两字“快了”。
呜呜，这么晚了，这么偏僻的地方，最适合作恶行凶了。
呜呜，好端端的觉不睡，罗刹殿下带她来这种地方作甚，不会欲对她行不轨之事儿罢。
呜呜，他要行，哪儿不能行，怎么偏偏往这般阴森恐怖的地方来？
呜呜，不会是她之前“私会”太子，他气不过，要将她咔嚓后，弃尸荒野罢。
她今晚出来没有知会丫鬟，双灵杏丫都不知她随了罗刹殿下一道出来，待明儿个一早发现不见了她，而她又掩埋这深山老林，届时罗刹殿下不承受后不是死无对证了么？
呜呜，她想回。
正当卫臻脚心酸痛，膝盖发疼，嘤嘤嘤的胡思乱想一通时，只听到前方传来一道低沉又森冷的声音道：“到了。”
话一落，身前的那座大山缓缓一停。
卫臻埋着头，险些一头扎了上去。
罗刹殿下从腰间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火，没一会儿便在眼前生了一堆火。
卫臻一抬眼，四处望去，只见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地上有烧过火的火堆痕迹，四下开阔，几十步开外的地上搭了一座木亭子，里面搁置了不少柴火。
罗刹殿下将柴火捡来几根，在火堆里很快生了一堆火，他撕开腰间一块衣袍，垫在了地上，隔着火堆，冲着她远远看了一眼道：“坐吧。”
影影灼灼的火堆对面，那道半兽面具下的脸被映衬的金黄一片，亮堂一片。
卫臻第一次将人看得那样清楚。
锋利又微眺的双眼，微薄又冷冽的唇以及下巴处高贵又令人恍神的美人尖，哪怕半遮脸面，依然遮不住那张脸面上的出尘之处。
这样看着，只觉得眼睛的形状其实极为好看，就是……就是眼神有些威冷吓人，看着凶，令人不敢对视。
不知为何要一直戴着面具，遮住容颜，若是早些将面具放下来，便也不会闹出那些匪夷所思的传言来。
毕竟，她依稀记得这位二殿下前世分明美名在外的，甚至是不输西凉第一美人苏万里的一个存在，因他皇子身份，甚至一度将他的容貌和名气抬得更高更尊耀。
不过，那依稀都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卫臻难得鼓起勇气在对方脸面上多端详了几番。
她腿脚正好酸痛着呢，很快，卫臻从善如流的走了过去，在那块价值不菲的布料上坐了下来。
她刚坐好，只察觉到身侧人转身欲走。
卫臻心一惊，立马警钟大作的扯着对方一角衣袍，连连道：“殿下要去哪儿？”
这荒郊野外的，卫臻哪敢独处。
“去打些水来。”
罗刹殿下低头扫了脚边的她一眼。
她仰着脸，顿时一脸紧张的看着他道：“臻儿也去。”
说完，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要亦步亦趋的跟着。
罗刹殿下看着她，似思索了片刻，道：“林子里黑。”
顿了顿，又沉声道：“去去就回。”
卫臻一听里面黑，瞬间气焰消散了几分。
她抬着眼，举目四望着，只觉得黑压压的一片。
许是生了火，惊动了林间沉睡的鸟儿，只隐隐听到林间有飞鸟掠过的声音。
卫臻怕一个人独处。
也怕黑。
不过，双脚实在走不动了。
纠结了老半天，卫臻微微咬着唇，冲着罗刹殿下道：“那……那殿下快些回来。”
罗刹殿下缓缓颔首，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了漆黑密林间。
肚子咕噜咕噜叫着。
这时节林子里温度低，卫臻又饿又冷，忍不住将双手探出去烤火。
彼时罗刹殿下在时只觉得还好，他一走，瞬间，只觉得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了她一人似的。
远处林间窜动、时不时传来一道道不明声响。
不知这林子有没有狼。
卫臻想到这里，飞快打了个哆嗦。
她心里一边默念着罗刹殿下快回快回，一边闭着眼三心两意的背诵着之前抄写的经书静心。
背着背着，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脚步声，卫臻嗖地一下睁开了眼，飞快转身，果然，只看到罗刹殿下很快去而复返，回时，手中拎着一个水袋和一只雪白的兔子。
兔子？
兔子又白又肥，肉乎乎的一团，卫臻见了先是眼前一亮，然而，待罗刹殿下走近了后，只见颈部泛着淡淡的血痕，兔子死了，被人一箭穿喉。
卫臻生生打了个哆嗦。
前世卫臻喜爱兔子，尤其是小时候，她依稀记得这辈子刚刚醒来，刚睁开眼时，还在那庄子里，彼时，庄子里那恶婆娘吕氏的儿子闰土便偷偷送给了她一只兔子。
被他从厚厚的袄儿里小心翼翼地摸出来，雪白的一只，小小的一只，毛茸茸的，眼睛红红的，可爱的要命。
闰土拍着小兔子的小短腿往她这边驱赶着。
卫臻心里很是喜欢，然而，前世，那兔子被吕氏一扫帚生生给扑死了，便是她再喜欢，这辈子也没有要闰土给她偷送来的那只小兔子，后来府中卫姮卫娴都曾欢喜养过。
她只笑着看着，再也没有养过一只。
不想，这会儿瞅见到了，却成了个死的。
并且，眼见罗刹殿下手起刀落，直接用匕首解刨着，三两下便将整知肥嘟嘟的兔子剐了皮，转眼之间便成了一只兔子肉。
卫臻：“……”
当卫臻还在缅怀当年在庄子时所受的苦时，那头，树干直接穿过兔子的嘴，从他得屁、股处捅了出来，转眼就被架在了火架上被火烤了起来。
当一股肉香味飘进卫臻的鼻尖时，卫臻这才恍恍惚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原来，罗刹殿下是带她出来打牙祭来了。
烤兔子？
大半夜？
荒郊野外的？
卫臻有些懵。
所以，罗刹殿下方才在屋子里时就发现了她才是那只饿了肚子四处乱窜的大老鼠咯？
上回，饿得在罗刹殿下跟前呜呜直掉金豆子，为了口吃的，她丢尽了脸面。
不想，这回，又被抓了包。
在罗刹殿下的眼里，她怕是个只想着口吃的的大吃货罢。
“呼噜咕噜……”
正当卫臻羞愧乱想之际，这时，肚子里的不合时宜的声响再次响了起来。
咕噜咕噜。
一声一声，就跟打雷似的。
卫臻的脸微微一胀，忍不住抬头偷偷瞄了身侧那道高大威猛的声影一眼。
罗刹殿下无甚表情的翻动着兔子，没有朝她这边看来。
她用手挡在小腹处，一脸心虚的遮掩着。
火又被添了几道柴火，漫天大火将黑夜映衬成了一片火红之色。
很快，刚才那只还软糯肥嘟嘟的兔子，转眼成了一块肉，还是一块浓香四溢的肉。
兔子被烤得焦黄里嫩，香味扑鼻。
油水一滴一滴递进了火堆里，发出“滋滋”声。
不知是太饿了，还是连续吃了几日素菜，肚子里的油水早就被刮干净了，猛地闻到看到这么香的兔子肉，卫臻忍了忍，依然没能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
呜呜，一定很好吃。
半点没了方才的同情和怜悯。
正当卫臻偷偷舔舐着唇角，正当肚子里咕噜咕噜打雷个不停时，终于，罗刹殿下将烤兔子从火堆里取了回来，他用匕首划开烤兔子的肚子，撕了一只焦黄焦黄的兔子后腿肉下来。
卫臻眼巴巴的瞅着，满脸写着：快递过来，快递过来，我想吃，呜呜……
半兽面具下的那双眼微微一抬，落到了她的脸上。
卫臻两眼冒光的双眼悉数落入了他漆黑深邃的眼里。
罗刹殿下盯着她定定的看了一阵，嘴角微微一抿，终于将那一块兔子腿递送了过来，冲她低低道：“当心烫。”
卫臻顿时双眼冒光，激动得指尖微微颤抖，手飞快伸了过去，果然，下一瞬，被飞快烫了回来。
她鼓着脸，朝着兔子腿轻轻吹了几口气，吹凉它。
却见捏着兔子腿的大手往后顿了一下。
卫臻心急如焚的将肉肉接了过来，烫得她龇牙咧嘴，正在往嘴里送时，不知想起了什么，卫臻犹豫了许久，忽而假意含蓄的兔子肉朝着罗刹殿下跟前一递，纠结万分道：“殿下……先用？”
半兽面具下那双深沉的眼定定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回复，结果，便将她微微拧起眉道：“该不会破戒罢？”
白皙美艳的脸上仿佛染起了一分愁容来。
说完，很快便又立马将兔子肉缩了回来，一本正经道：“那还是不要了，破戒不好。”
元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