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过来用斋饭。”
罗刹殿下微微晃了下神后, 很快踏步而入。
他端着托盘，里头是庙里的斋饭, 他亲自端来了，将斋饭放到桌子上后，朝着大炕方向看了一眼，低低吩咐了这么一句。
杏丫见状，赶忙过来帮忙收拾，手脚麻利的将斋饭一一摆放上了桌。
而那头, 双灵立马凑过去劝说着，好说歹说，终于将卫臻连拖带拽的拉上了桌。
卫臻放开捧在了脸上的手。
脸有些胀。
她在卫家随意自在惯了，时常素面朝天，有时犯懒了，不过披身微薄的衣帛, 比这邋遢随意的画面时有发生, 然而, 私底下偷偷邋遢是一回事儿，当着他人的面这般……怪异装束，实非卫臻所想。
卫臻嫁给罗刹殿下, 本欲痛改前非, 时时端庄，立志做一名“合格”又“端庄大气”的正妃。
前世，所吃过的那些教训, 发誓这辈子不能在重来一回了。
皇子妃与前世的太子妃无异, 罗刹殿下乃皇子一枚，又乃陛下如今的长子，虽不受宠, 可毕竟身份在这里，随着日后他跟太子二人的争端渐渐明显，这日后，这后宅内院怕也会渐渐充盈起来的。
前世遭人嫉恨，最终被人活活害死的结局，她可不愿再次出现。
作为一名正妃，至少得有容人之姿，她得慢慢学着管束后宅内院，而作为一名合格的正妃，有容人之姿的同时，她自己也得公允端正，不然，他日何以服人。
譬如，第一条就是在这德行上，她得规矩端正，万万不可像前世那般“张扬跋扈”“搔首弄姿”甚至“卖弄风骚”，当然，也包括现下的“奇装异服”“邋里邋遢”和“丑绝人寰”。
不过好在，罗刹殿下目光没有再继续往她脸上投放了，卫臻将脸微微一埋，只飞快低头用着饭。
饭桌上，两碗清粥，三四个馒头及几碟清淡素食。
卫臻每年随卫家来庙里拜佛，每回来都会小住两三日，庙里的素食虽不算可口，但三两日功夫堪堪可以忍受，不过，今日回门，起得太早，早上不过匆匆吃了几口，在卫家又忙于应酬、愁苦费神，连口热乎饭都没能吃上一口，又匆匆赶到了这寺庙里头，此时的卫臻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然而，面对着这没油水的一桌，卫臻只觉有些苦不堪言。
不过，一抬眼，见罗刹殿下都无异议，她自然不敢开口抱怨。
却说，到了寺庙后，除了每日三餐和晚上同寝外，其余时间罗刹殿下都不见人影，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卫臻闲来无事，私底下偷偷哄问过净空小师傅，你小师叔哪去了，这还俗要该怎么还，是不是得办个劳什子还俗仪式什么的啊。
净空小师傅支支吾吾，也说不明白，只说：“并无仪式，小僧在庙里这些年，只有三人还俗离寺，其中二人在住持殿外跪拜了一夜，次日收拾行李直接下山了，令有一个偷偷跑下山，再也没回了。”
至于小师叔——
“小师叔这几日都在师祖闭关门外修行，想来不日便能下山了。”
说着，净空小师傅看着卫臻“猴急”模样，以为她担忧什么，立马补充安抚了一句：“你放心，小叔婶，小师叔都已经娶你了，师祖定然会放小师叔还俗下山的，不会耽搁许久的。”
一副，你不必担忧心急的模样。
这一虎头虎脑的话，一时堵得卫臻没了脾气，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卫臻发现，这小呆头和尚，有时说话能将人噎死。
罗刹殿下不在，卫臻镇日无聊，只觉得这一回来灵隐寺要比以往无聊得紧，以往她们每回来，多是长长的队伍，叽叽喳喳一群人，有卫姮和卫娴二人在，一起说说笑，一起斗斗嘴，一日倒是欢快得紧，便是抄经拜佛，一行人在一起，都好似并不难熬。
这一回，却成了她一个人了，头一回她一个在这空落落的寺庙里，只觉得有些无所事事，于是，每日的任务好似成了等罗刹殿下一道用早膳，等罗刹殿下一道用午膳，等罗刹殿下一道用晚膳，等罗刹殿下一道回来就寝。
日日成了围了他一个人打转了。
好似乎，全世界只成了他一人了。
也不知这样的日子究竟要过上多久。
不过，转念一想，九王爷与郑襄阳的婚事就几日了，想来，那时，他们一定会下山参加的。
这样一想，卫臻便又有了些盼头。
想起襄阳的婚事，卫臻决定去光明殿给她拜拜，替她祈祈福，顺道出院遛遛。
结果不想刚去光明殿时，正好迎头碰上了国公府宁家一行，领头的便是国公府的二娘子宁芃芃，身后还有几位年龄相仿或者稍小几分的小娘子们，似一起的。
两人似乎都有些诧异。
毕竟，不久前，宁卫两家寺庙祈福，亦是个撞了个正着，不到半月功夫，竟又在此相遇了。
卫臻有些惊讶。
宁芃芃比她更加惊讶。
毕竟，卫臻嫁给二皇子，这才刚不过几日了，竟然转头出现在了庙里，容不得他人不做多想，又见她这会儿一身清简，素面朝天，就连头上连首饰金钗都未曾佩戴，仅仅只在头顶上绾了个鬓发，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看上去比之前清淡了几分，却平添了几分婉约秀美之感，令宁芃芃不由多瞅了几眼。
两人对视了一眼。
片刻后，宁芃芃很快朝着卫臻缓缓行了个礼道：“见过二皇子妃。”
宁芃芃倒是礼数周全，眼里收敛了几分之前的高贵傲骨之气。
她话一落，身后众人纷纷惊讶，立马过来恭恭敬敬行来。
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娘子面色出挑，在一堆云鬓凤钗中格外显眼，皮肤白得晃眼，相貌迤逦，温温柔柔，令人一眼便能从人群中挑拣出来。
卫臻不由多瞧了一眼。
对方似也难得大胆的偷瞧了卫臻一眼，被卫臻的容貌所惊到了似的，两人目光触及到一块儿，很快，小姑娘飞快低下了头去。
“不必客气。”
卫臻朝着宁芃芃笑了笑，语气亦是难得和善。
未来的太子正妃，明年开春在遇时，便是得她向对方示好了。
二人并不相熟，不过几面之缘，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匆匆招呼一番，也未见过多寒暄，很快，一人进，一人出。
插肩而过的在那一瞬，卫臻依稀觉得有股唏嘘感似的，就像是一个交替循环，又像是一个交接仪式似的，两人一出一入，从此，她踏出了太子府，而她紧跟着踏入太子府。
希望，她比她有福罢。
卫臻看着头顶升入房顶处的一尊漫天大佛，幽幽想着。
却说就这般在寺庙里苦巴巴的熬了三日，这晚，久不见罗刹殿下归来，卫臻一直等到了亥时，实在熬不住率先爬上了炕，结果刚躺下没多久，便被饿醒了。
她一直喜欢吃些小零嘴，被姨娘喂养习惯了，以往在卫家时，每日睡前还有一碗安神汤，如今来了这灵隐寺里，庙里晚膳用得极早，且戒律森严，落山之前便早早用完膳食早早封灶台了。
寺庙里的饭菜全是素食，无甚油水，此番带来的些个果子点心早就用完了，不像从前，知道庙里的规矩，每回来时，都会提前备得充足。
今晚用膳时，又是清一色的清粥馒头，都饿瘦了好几斤了
卫臻勉强多塞了几口。
前几夜睡得早，倒还不觉得，这晚等候至深夜，她嘴上不说，肚子早已经唧唧呱呱直乱叫了。
双灵和杏丫被她打发去隔壁偏房睡了。
这会儿卫臻扛不住，只在微弱的烛光下，摸下炕，朝着桌子上，柜子四处翻找了起来。
饿得肚子直冒酸水。
她人都快要晕倒了。
结果正当她翻翻找找间，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轻轻推开了，趴在柜子里探头探脑的卫臻一扭头——
四目相对间。
“那什么，殿下回来了，这里……这柜子里方才有只老鼠叽叽喳喳的，妾身怕一会儿吵到殿下了，准备将它赶走，结果，妾身刚一凑近，它就被吓跑了。”
卫臻悻悻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十分迅速自如地应对着。
约莫是被罗刹殿下抓包了好几回后，卫臻渐渐习惯了，也练渐渐就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坚韧气质。
她盈盈笑着，面上丝毫没有一丝“扯谎”的羞耻感。
元煌目光在她身后被胡乱翻开的包袱、被匆忙打开的食盒，已经桌上几个空落落的碟子上一一划过，最终，将目光落定在了柜子旁最大的那只老鼠身上，定定看了一阵，元煌忽而淡淡开口道：“随我来。”
卫臻瞪了瞪眼，只微微咬唇道：“殿下，您要去哪儿？”
然而，话才刚一落，只见门口那道身影转身踏出了门外。
卫臻愣了一下，立在原地踟蹰了许久，这才随手披了件外衫跟了上去。
一踏出屋子，只见罗刹殿下背着手，负手而立，正立在门外等着他，他手中提着一盏简单的纸扎圆灯，她走到门口时，他略一抬手，虚扶了她一把。
随即，微微拉着她的手，朝着院外走了去。
此时，整个寺庙一片静谧无声，四下黑暗，唯有光明殿外点着灯火。
卫臻以为罗刹殿下要领着她去斋房寻食，却不想，路越来越偏，四下越来越黑，且越来越阴森凄冷。
罗刹殿下竟直接领着她绕过小院，去了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