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太子和罗刹殿下在世安院小坐了片刻后, 便被卫霆渊请去了前院招待。
前院外备了骑射、投壶等助兴乐子，内有棋局、茶局等项目招待, 可谓周全至极。
外客都走了，徒留下几个小辈女眷们，卫臻这才敢放肆了，只一把扑到了老太太怀里，猛地凑到老太太怀里一口一口吸着。
老太太朝着她脸上掐了两把，笑骂道：“跟个京巴狗似的, 怎么着，老婆子我身上有狗粮啊，这小鼻子吸的，别给吸坏了。”
又道：“都嫁入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回头叫人见了该笑话了。”
话虽这样说着, 老夫人却忍不住抬手, 不断将人直往怀里揉着。
卫臻只将脸埋在老太太怀里止不住的撒娇道：“多闻闻祖母身上的味儿, 回头该忘了。”
又埋在老太太怀里不断打着滚道：“在祖母跟前，多大都是小孩儿，将来老了, 在祖母跟前依然是个小孩。”
说着, 不知想起了什么，卫臻忍不住撅着小嘴，秋后算账道：“哼, 出门都不送送孙女儿, 感情嫁出去的孙女儿泼出去的水呗，如今臻儿嫁人走了，祖母心里头便只有小九和小十了呗, 祖母快说快说，你最疼爱的还是臻儿，还是小七，便是嫁入走了，也还要是小七。”
卫臻缠着老太太非得逼着老人家说着。
老太太被她缠得没边，只忍不住笑骂道：“你个小磨人精，老婆子一把老骨头要被你给磨断了，好，好，好，最疼你，最疼你，便是往后生了娃，当了娘了，依然最疼你，行了罢！”
老太太抬手朝着卫臻小鼻子掐了一把，笑眯眯的说着。
双眼却忍不住将人细细打量着。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了，那双老眼精悍着呢，这女娃子嫁人后，过得好不好，顺不顺，几乎用不着差人问，便也一眼能够辨出七八分来。
她冷眼将人细细辨着，只觉得那小脸上的神色模样几乎跟在闺中时一模一样，相差无几，是既无小女孩儿脸上该有的羞涩娇媚，又无新妇面上该有的婉转多情，一双眼睛里头水汪汪的，清澈又纯洁，无半分多余纠葛杂质，又将人从上到下细细探究了一分，整个人活泼松快得紧，无论是面上还是身子上，竟无半分疲惫殆倦之意，分明又吃的好睡得好呢。
可适才新婚，又有哪几个能睡得好呢？
这一探，倒是令老夫人老眼一垂，深思了起来。
而卫臻被老夫人目光盯得直有些发虚，尤其她嘴里提些个什么“生了娃”，“当了娘”之类云云，莫名令她的脊椎骨一下就歪了下去。
好在这时，卫姮听了卫臻的话后，忍不住气笑上前道：“卫臻，好你个霸道人，你人都嫁出去了，还占着祖母呢，怎么着，感情祖母是一个人的祖母，咱们几个全都得靠边站呗，哼，不成，祖母，你不能老偏袒卫臻一个，卫臻如今都嫁入呢，还都成了皇家人呢，不稀得咱们待见了，祖母不能厚此薄彼，也该心疼心疼小九了。”
卫姮眼红卫臻同老太太这份情谊，瞧得直眼热。
她打小跟卫臻较劲较习惯了。
卫臻嫁给了二殿下，她原有些忌惮不敢作乱，不过，见卫臻并没有摆架子，好似还跟原先一模一样似的，便也忍不住心痒痒，一把扑了上去，同她再次抢夺起了祖母来。
可将身后软榻上的辰哥儿给高兴坏了，他最爱这样的热闹了，见两位阿姐扑到了祖母怀里，激动地小脸红扑扑的，咿咿呀呀叫嚷着也跟着一把扑腾了过去。
整个世安院一时闹作了一团。
唯独苦了老太太，差点儿要去半条命了。
疯闹了一阵后，卫绾携卫姮回了染云居，卫岚携卫娴回了大房，而卫臻则抱着辰哥儿归心似箭去了碧水筑探望姨娘。
世安院这才松懈了下来。
老夫人这才命人将秦妈妈、映虹二人召了进来问话，一时，想起了方才在厅堂里太子说的那些话，以及初见二殿下后的感受，只隐隐叹了一口气后，又派了人偷去了一趟染云居。
却说染云居里。
看到通身华贵奢侈的卫绾，冉氏面色先是一喜，紧接着目光落到了卫绾脸上，又是微微一怔，冉氏将卫绾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的上下扫了一遍后，只将卫绾的手一拉，紧紧拽着卫绾，微微蹙着眉道：“我儿……我儿可是在宫里头受苦了。”
冉氏这话一落，只见卫姮听了，眼珠子嗖嗖嗖的直乱转着。
卫绾听了，却是将脸朝着身侧一偏，避开了冉氏的目光，不多时，两行清泪无声的滚落了下来。
冉氏心头顿时嗖地一跳，忙上前拉着卫绾朝里走，又命人将院子给锁了，只一脸焦急又担心的将卫绾安置在了软榻上坐着，连连追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呢？啊，绾儿，在宫里头过得不好么，哪个欺负了你不成，是东宫那个嚣张跋扈的蒲侧妃，还是皇后娘娘刁难你呢？”
说着，又隐隐暗急道：“宫里不比宫外，姨娘便是有心相帮，也是鞭长莫及啊！”
卫绾一直心高气傲，这一点，冉氏是知晓的，却也是欣赏的，卫绾虽心高，却也一直有心高的资格，她从小到大，聪慧又努力，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学得最多，做到最好。
除了容貌稍稍逊色一二外，在冉氏心里，卫绾独一无二，几乎无可挑剔，她清冷独特的气质，冠绝当世的才华，便是比那绝色容颜的卫臻，亦是不差的，是另外一种一番独特的气韵。
是一种可堪大任的大家风范，远绝非卫臻那样的狐媚式做派可堪比较的。
何况，当年太子对卫绾几乎是一眼钟情的！
冉氏对卫绾可谓是百般信任，故而，眼下看到卫绾如此，是隐隐有些难以置信的。
她焦急追问着，担忧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一旁卫姮听了，却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定是太子不喜欢六姐姐呗，还能因为啥！”
说着，小嘴一撇，忍不住又小声巴巴道：“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太子想纳的人是卫臻那小妮子！“
尤其，今儿个在太子下马车时那一幕，和方才亲近辰哥儿那一幕，哪个不是瞧在了眼里。
“你住嘴！”
不想，卫姮话音一落，只见冉氏目光一凛，忽而一气之下抬手就是一巴掌恶狠狠的扇到了卫姮脸上，冉氏朝着卫姮怒目而视道：“这话今后你若再敢提及，说一回，我抽一回！”
冉氏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凶悍凌厉。
这一巴掌出手极重，直接将卫姮的脸扇到了另外一侧，不过眨眼之间，脸瞬间高高肿了起来。
相比脸上的疼痛，令卫姮没有想到的，竟是冉氏这般凌厉的出手，以及那双眼里的凶恶狠辣。
只见卫姮反手捂着脸，整个人愣愣的，似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就连卫绾也是神色一怔，她立马起身一把搂着卫姮查看了起来，转身冲着冉氏道：“姨娘，您这是作甚！”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忽而被卫姮一把用力推开了，卫姮只死死捂着脸，盯着冉氏一下子忽而笑了起来，道：“是的，我蠢，我笨，我生得没有卫臻好，脑子没有六姐姐好，我既不得老夫人疼，又不得爹爹爱，更不能给你长脸，所以，既然这样，你当初生我下来作甚，在知晓我不是个哥儿以后，你何不干脆将我一把掐死了一了百了！”
卫姮笑着笑着，眼泪就跟决了堤似的哗啦哗啦一下子滚落了下来。
“只有六姐姐才是你的心头好，我不过是个蠢笨又不得力的野孩子对不上对，既然这样，你打啊，你继续打啊，将我一巴掌打死罢！”
卫姮将脸凑到冉氏跟前，只又哭又笑的，继续送给她打。
卫绾赶紧上去劝阻着，却被卫姮用力一推，卫姮朝着卫绾扯着嗓子哭叫道：“你别管我，不要你假惺惺的！”
吼完，忽而用臂弯挡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然后边哭边埋头一把冲了出去。
卫绾要去追，冉氏却一把将人拦住了，冉氏缓缓闭上了眼，一脸苦涩道：“让她去了，小孩子心性，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神色一怔，定定抓着卫绾的手一字一句道：“先说说你的事儿，你的正事要紧。”
说完，冉氏双眼微微一眯，只一字一句盯着卫绾道：“可是真太子……负了你？因卫臻那小贱蹄子？”
冉氏抓着卫绾，从出门那一日开始，逮着卫绾一字一句盘问了起来。
相比染云居里头的一地鸡毛，碧水筑却是一副喜庆洋洋，却说卫臻抱着辰哥儿去碧水筑时，人还没到了，远远的只见阮氏伸着长长的脖子在院子外头巴巴盼着呢，与此同时，身后雯烟、紫屏、绿蕊，一个个全都迎了出来。
只是，卫臻还没到院子口，远远的只见阮氏用帕子捂着脸边忍不住哭了起来。
卫臻是又无奈，又心软，又心疼，连辰哥儿都顾不上了，将往人地上一扔，自己巴巴冲了过去，一把扑到了阮氏怀里。
辰哥儿许是觉得好玩，竟也有样学样，学着她一把冲了过去，吧嗒一下，一把抱住了阮氏的小腿。
二人一大一小全挂在了阮氏身上，阮氏险些招架不住，险些被摔了个四脚朝天，雯烟、紫屏、绿蕊几分瞠目结舌全都赶上来拉的拉，扯的扯，扶的扶，整个碧水筑一片温馨热闹。
还是家里头好，卫臻恨不得趴在碧水筑不出来了，只可惜，时间太紧了，卫臻趴在阮氏怀里话都没说够，马上便要到中午了，因罗刹殿下头一回上门，他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怕前院无人招待得了他，怠慢了他，与阮氏匆匆亲热了一遭后，卫臻便欲去寻，想着顺带着领着他往卫家转悠一番？好套套近乎？
不想，方出了后院，才刚刚走到前院的角门，远远的只见一道颀长又清俊的身影孤身一人立在那月牙门下，仿佛在候着她？
只见太子这日一身白衣玉服加身，依然与大喜之前一般穿戴无二，这日并未曾着华服，也毫不见喜色，一身素衣淡服，清简至极，不过他气质尊贵，便是一身素服，也与方修远那般如松如柏的气质不同，方修远翩翩公子世无双，他如诗如画，清俊出尘，而太子，却一身儒雅正气，丰姿雅量，浑身有股顶天立地的尊贵华贵感，他远远立在那里，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浑身有种尊贵到迫人的气场。
两人隔着一道月牙门猝不及防的遥遥相望着。
周遭天地俱寂，整个天地间好似一下子就寂静了下来，只剩下他和她二人。
太子的目光，就那样静静的投放到了卫臻的身上。
他远远的看着，没有任何动作，没有走近，也没有出声，就那样远远的，又专注的看着她。
好似眼里只剩下了她。
对方的眼神里，仿佛藏尽了无尽的哀思。
竟连卫臻神色一愣，竟忍不住立在原地，一时忘了动弹。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卫臻指尖微微一攥，率先回过了神来，她一时心跳如雷，随即咬着牙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疼么？”
不想，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这时，只听到太子遥远，又破碎般的声音恍恍惚惚般从后传了来。
没头没尾的一番话。
却令卫臻身子微微虚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