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却说众人抬着目光朝着门口看了去, 只见卫庆这厮驮着辰哥儿大摇大摆的进了屋。
不到三岁的辰哥儿驮在卫庆脖子上，一脸熟稔的抱着卫庆的脑袋, 边扯着卫庆高高束起的冠发当作马绳驾着，边一路咯咯咯笑着，银铃似的孩童笑声瞬间在整个厅堂传响了起来：“驾，驾，驾！”
“五哥哥快……快驾，不让奶娘追来, 不让奶娘追来。”
“要阿姐，辰哥儿要阿姐！”
辰哥儿一脸欢快又兴奋的大喊大叫着。
身后依然是奶娘丫鬟气喘吁吁的追着，喊着道：“慢点儿，五公子……五爷，您慢点儿，甭将哥儿给摔着咯。”
话一落, 只见走在前头的卫庆一跨入厅堂后便冷不丁的高举着手臂, 忽而反手一招“猴子捞月”, 再一招“神龙摆尾”，只见他咻地一下，一把揪着头顶上小胖墩胸口的衣领, 然后一个薅, 再一个甩，再一个哐当，卫庆肩膀上的小胖墩瞬间就跟在变戏法耍杂耍似的, 被一个乱甩, 一个乱扔，被卫庆一把从头顶甩到了地上。
三岁不到的辰哥儿还隐隐有些站不稳。
跟个不倒翁似的，被卫庆甩到了地上, 胖乎乎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差点儿当场摔了个屁股蹲。
那动作，那架势，是瞧得厅堂内所有人心惊胆战，差点儿吓破了胆。
“卫庆，你个小兔崽子！”
“太子殿下和二殿下在此，岂是你能瞎混账瞎胡闹的！”
“辰哥儿若被你摔着了可怎么办！”
厅堂里，老夫人瞅得直连连抚着胸口。
郝氏、殷氏包括一众女眷纷纷捏紧了帕子，脸色随着卫庆那大起大落的动作跟着一连变了几变。
三老爷则当即噌的一下，气得直接从座位上一把冲了起来，伸着手指着门口的卫庆一顿咆哮了起来。
卫庆却薅着摇摇晃晃的辰哥儿的衣领，将人一把薅稳当了，被甩得四仰八叉、头晕目眩的辰哥儿脑门都被胀红了，小胖脸胀红了一片，人却是激动又亢奋得直咯咯大笑大叫着。
卫庆瞬间一脸得意的朝着三老爷抬了抬下巴道：“喏，这不好端端的么？辰哥儿是个男子汉，又不是个女娃娃，用得着那么娇气么？”
话虽这样说着，待看到里头高座的二位贵人后，神色难得一禀，收起了所有的大逆不道，只一脸悻悻道：“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二殿下，小的是特意领着家里头的老小来给二位殿下见礼来了，那什么，怎么着也是二位殿下未来的那啥……未来嫡嫡亲亲的小舅子啊，应该来的，藏起来像个什么样子，小孩子便是闯祸又能闯到哪里去，对吧，嘿嘿。”
卫庆巴巴嘟囔着。
屋子里数道冷箭恨不得将他给当即射穿了。
尤其是卫臻，若非今儿个太子和罗刹殿下在此，她一准捏着卫庆的耳朵将他给扔出了世安院。
正当她朝着卫庆怒目而视时，这时，站稳后的小胖墩一眼发现了她，瞬间小嘴巴里哇哇兴奋的直叫嚷着“阿姐，阿姐”，一边兴奋叫嚷着，一边扑腾扑腾着摇摇晃晃的远远的冲着最里侧的卫臻扑腾了过来。
他走路还有些不稳，跟只小呆鹅似的。
卫臻此时也顾不得礼数，几日不见，她想念辰哥儿这小奶包想念得紧，这会儿也不顾上手撕卫庆那厮了，见辰哥儿飞快朝她扑来，一时心都化了，瞬间从交椅上起了身，只微微曲着身子，蹲在了座位旁，远远的张开了双臂，等待了辰哥儿扑腾到她的怀里。
不想，辰哥儿许是年纪还小，有些掌握不住方位，明明想朝着卫臻扑腾来，结果，太过激动，竟直接跟卫臻的双臂擦肩而过，一个不小心冲过了头，一直扑腾到了卫臻身侧二殿下的身上，这才一脸懵然的紧急刹出了。
卫臻一时有些懵。
一扭头，辰哥儿那小胖脸仿佛也有些懵。
只见他摇摇晃晃的趴在了罗刹殿下的双膝上，一双小胖手为了防止摔倒，只紧紧揪着罗刹殿下的腿上的衣袍，边揪着边趴在罗刹殿下的腿上仰着小胖脸一脸好奇的用那双圆滚滚的眼珠子盯着头顶上这个头戴面具的人滴溜溜地看着。
许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更加没有见过这人脸上的那样的面具。
辰哥儿有些目瞪口呆。
只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边忽而探出了小肉手，似乎要去够罗刹殿下脸上那张面具。
却说辰哥儿盯着罗刹殿下好奇张望的同时，元煌也缓缓垂着眼居高临下的盯着趴在他腿上这一驼东西看着。
两岁半的男童，穿得一身喜庆，生的虎头虎脑的，可爱娇憨，他脚踩着虎头鞋，头戴着小圆帽，脖子上挂着如意锁，手腕套着小银镯子，镯子上还挂了小铃铛，随着他小身板微微晃动而时不时发出清脆声响。
小孩儿生得白胖可爱，小脸肉鼓鼓的，白的让人晃眼，一双眼睛跟葡萄似的，忽闪忽闪的，看得人心都化了，只恨不得伸手捏上一把才好。
小孩子脸都没张开，至少在元煌眼里，没鼻子没眼睛，全都一个样，然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眼前这张小脸无论是轮廓模样，还是眉眼都隐隐有些眼熟，就连他那双滴溜溜的眼睛，那娇憨可爱的模样，都只觉得跟印象中的一张脸如出一辙。
这样一想，元煌不由抬眼朝着身侧卫臻脸上扫了一眼，而后又将目光再次落到了趴在他腿上的这张小脸上，定定端详着。
结果，不知是他这眼神太过锋利，还是浑身气势太过威厉。
这一眼扫过去，只见辰哥儿小嘴一瘪，吓得小胖手微微一松，然后噗通一下，险些朝后摔了个屁股蹲，却在屁股落地的那一瞬间，一只手反应极快，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把稳稳揪住了辰哥儿的小胳膊，将他整个小身板一把从地上揪了起来。
元煌微微弯腰时，他放大的脸一时凑到了辰哥儿的面前。
半兽的古铜面具栩栩如生，恐怖又瘆人，宛若恶兽袭击而来。
而半兽面具的那双眼，犀利又冷岑。
几乎在元煌揪起辰哥儿的那一刻，只见辰哥儿小脸一白，小嘴巴一瘪，嘴巴忽而胀成了一片青紫色，随即，当场被吓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豆大的金豆子镶嵌在眼眶里，一滴一滴滚落着。
辰哥儿双手遮着眼，不敢往头顶上看。
嘴巴张得碗口大，一声声惊恐又害怕的嚎哭声从那小喉咙里源源不断地传了出来。
边嚎着，边下意识地挣扎着。
因哭得太过激烈，白得晃眼的小胖脸胀红了一片，脸上的眼泪，额头上的汗珠混合在了一起，瞬间糊了一脸，不一会儿，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辰哥儿这一哭，整个厅堂瞬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片死寂。
要知道，这辰哥儿最是个活泼开朗，娇憨可爱的，性子许是随了几分卫霆祎的豁达乐观，又随了几分卫臻的憨趣疏阔，他还生了一张笑脸，打小爱乐呵，是笑得多，哭得少，每每也只有在睡醒无人后方才瘪着小嘴胡乱哼哼几声，平时从来不见大哭过。
更甭提像现在这般嚎啕大哭了，几乎稀世罕见。
关键是小孩子不懂事，他这一哭嚎起来，令人心疼之余，只见室内气氛一时尴尬凝固了起来。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道罗刹殿下的身影上探了去。
而元煌只盯着手中的这一坨，微微抿起了嘴：“……”
直到手中的这一坨被人一把抢了去，元煌略一抬眼，只见身侧那道迤逦身影微微一晃，眼前的那一坨东西已到了妻子怀里。
“不哭不哭哦，哥儿，快看，是阿姐啊，有阿姐在，不怕不怕哦！”
却说卫臻忙一把将辰哥儿夺过来搂到了怀里，轻车熟路的哄了起来，她神色还算镇定，就是看着辰哥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头略有些心疼。
她一边轻柔的哄着，一边不住拿着帕子给辰哥儿擦脸擦汗，又将他的小帽子揭了下来，往头上一抹，全是汗。
辰哥儿到了卫臻怀里，稍稍冷静了几分，只一边哭着一边打着嗝，一边紧搂着卫臻的脖颈不撒手，只将小胖脸不住往卫臻脸上，往卫臻脖颈里缩着蹭着，呜呜呜咽抽泣着，一声一声喊着：“呜呜，阿姐，要阿姐，怕，哥儿怕怕——”
辰哥儿紧紧搂着卫臻的脖子不撒手。
一边怯懦的哭喊着，一边告着状。
元煌：“……”
卫臻有些尴尬的看了身侧罗刹殿下一眼，随即继续柔柔哄着怀里的小东西道：“不怕不怕，有阿姐在，哥儿不怕，谁都不怕！”
卫臻连哄带揉，终于，辰哥儿在卫臻温柔又耐心的轻哄下，渐渐收了泪，却依然有些忌惮害怕似的，却又控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心，一边趴在卫臻胸口，一边悄悄从胖乎乎的指缝间探出眼来，滴溜溜的朝着身侧怯怯看去，却在看到那张半兽面具后，嗖的一下飞快战战兢兢的将小胖脸重新埋到了卫臻怀里。
如此反复。
卫臻：“……”
在卫臻哄人时，整个厅堂一时静悄悄的。
无人出声。
许是尴尬，又许是不忍打断。
直到终于将人哄好了后，卫臻见辰哥儿一直处在“偷看罗刹殿下”与“害怕罗刹殿下”的小游戏中无法自拔。
她终于忍不住微微抽着嘴角抱着将人送到了上首老夫人的软榻上搁着，将这一大一小尽快分离。
不想，她前脚将人送了去，后脚才刚刚落座，便见对面一道玉如身姿缓缓起了身，卫臻怔了一下，屋子里所有人也愣了一下。
少顷，卫臻随着众人的目光一道缓缓抬目看去，只见太子元翎忽而起身走到了软榻旁，将自己腰间一块麒麟玉佩解下，然后朝着软榻上打滚的辰哥儿缓缓递了去。
辰哥儿目光炯炯的盯着太子手中的那枚玉佩，忽而咧嘴一笑，飞快将玉佩接了过去。
太子微微勾唇，忽而弯腰一把将软榻上的辰哥儿抱了起来，抱在了怀里，见小孩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太子只静静的将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小脸目不转睛地端详了许久许久，久到一个世纪过去了，只见太子冷不丁开口冲着卫家众人道：“这孩子跟孤有缘，日后且让他多往东宫走动罢。”
太子淡淡说着，忽而低头抬着指尖朝着辰哥儿小鼻子上轻轻刮蹭了一下。
一如卫臻方才。
这话一落，又见屋子里再次一静。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目光纷纷朝着对面卫绾看了去。
“是，殿下。”
卫绾抿着嘴，良久良久，只缓缓开口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