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元青记 44
督府管家听闻立时双眼放亮，都督之前便为我家掌柜赠药所医应无欺言，于是他忙告谢而去，三日后入夜时分，药铺总号后门响起敲门声，掌柜亲去开门将管家、督府夫人与一女眷迎进铺内，那女眷进入药铺便解下面纱，向掌柜施礼拜谢，掌柜忙还礼相迎，随后女眷示意都督府管家取出一支黄金如意，上嵌各式珍宝，送之我家掌柜，以谢之前相赠山橘膏药愈背疾之恩。
掌柜拒辞不收，那女眷便往下说，他家大人得药背伤即愈，甚诚恩谢，值此洪灾之时，不想恶疾缠身，故有心无力，难为百姓谋生，如得神医助解、天示护庇，定当谋福于民，敬谢于天。说完那女眷再向掌柜深施一礼，掌柜忙还礼道好，轻语宛说寻请神医需有时日，神医一到即上府医诊，三人无言谢拜而去。事后，掌柜异喜，急差我前来黄茧寨相求寨主与小姐黄灵，请贤侄黄青随我前去汉口镇，为左布政使郭大人医诊疑症，以救湖广百姓饥灾之危。
听闻齐伯讲完，我心猛然抽痛起来，瞬间回想起阿爹模糊趟水推盆的身影，又忆想起田妈当年给自己讲述的家族旧事，那年汉口镇同样遭受大洪水，阿爹为百姓谋生操劳奔波，四处筹粮开仓平售，后因挡阻同行与小人牟利发财之道，暗遭计算，被放火焚烧米仓，阿爹为护粮救火，不幸因奸人打伤而亡。
时光轮回，现今发生一切似像重复，也许情境稍许不一，但阿爹与尹伯初心如一，都以百姓为重、以苍生为念而无所顾忌，不过此间多出一个或能有所为的自己。身旁黄盖、黄灵满脸忧思，此刻全凝注于我，自己沉想片刻，沉声向他俩说道：“事不宜迟，人命关天，我随齐伯这就动身，赶去汉口镇相助尹伯，去去就回，你们勿需挂怀。”
黄灵听我要去，非要同往，自己一则忧思水路险难；二则虽口说无事，其实心中暗念这左布政使郭大人所患怪病，经众多名医医治都不见好，怕是别有疑难另有它因，自己一人行医进退多有方便，黄灵随去自己心中反生牵挂，忧患前景不明，那汉口镇今时险乱不能不防，这时自己突然想到今日巡山发现经历之事，心头一动，便有了想法。
齐伯这次长途急赶而来，已是衣着泥泞神形乏倦，我举目盯望寨主一眼后道：“齐伯一路赶来甚是辛苦，寨主应请他下去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随他赶去汉口镇。”
黄盖外貌粗放、内心细敏，他听出我话外之意，忙叫寨兵前来领齐伯退下休息，待齐伯走后，整个合义堂内只剩下黄盖、黄灵与我三人，这时自己才提出不让黄灵随去，要她留守寨内，有更为重要大事急需处理。于是，自己便将巡山发现与经历之事一五一十讲说出来，黄盖、黄灵两人听后神色为之急变，我忙取来笔纸墨砚，又将壕沟改建要求、延伸方位精确标画其上，黄盖看后不由为之沉吟半响，后忧思道：“此事不易外传，恐引寨人不必要慌疑反倒误事，但确如黄青所思，此壕沟扩挖需立即开始，黄灵明日随我一同前往实地查看将之确定，要抢在大雪节前抢挖修好，估计那时枯水期湖水退减，只要时机一到，黄青便可及早行事，触解掉笔架山那处什么奇点量能，裂缝泄洪。”
黄灵知闻事态严峻，又听阿爹所说便不再言语，她这时走近我身边，紧牵我手，一刻也不愿意松离。
隔日天还没亮，我与齐伯便已动身赶往汉口镇，黄盖、黄灵执意将我俩送至清江岸边，待挂帆行船才挥手而别。顺沿江水急下，十三日后船抵汉江，汉江两岸洪水刚退，岸边全是湿泞泥浆，无数尸骸埋淹其间无人收验，望之怵目惊心，叫人心生悲切，船抵汉口镇上岸，只见道上百姓面容浮肿、衣衫褴褛、神色凄惶，自己心头更觉沉重，急随齐伯去到汉阳府尹济堂药铺总号。
到是申时，药铺门口围聚无数百姓，一股浓浓草药之味氤氲其间，闻之又不像祛寒药汤，心生奇疑便求问齐伯。齐伯满脸愁苦叹气道：“洪灾致粮食绝收，米行惜粮拒售，初时百姓还能吃些水淹霉变余粮，但这又过去数月，余粮早已吃完，洪水才退，现在镇上黎民百姓只有食用树皮草根度日，掌柜见状于心不忍，便要药铺各分号，将所有可食无毒不苦草药全都拿出熬汤，现在此围聚百姓都是等饮分食的。”
听闻震惊无比，这药草尽管无毒，但百姓早已体虚脾弱，服食后也伤胃肠肝胆，自己心头为之一沉。进到药铺，掌柜见我大喜过望，说他等我都望眼欲穿，我瞟眼打量，却见他双眼布满血丝、两鬓多增华发，心中又是一痛，忙说事不宜迟，请他这就带我前去左布政司郭怀民大人处行医，尹伯一听，眉头微展面露喜色拉我便走，刚出药铺后门，掌柜又想到什么，让我在道旁等他，他回身铺内，过不多久抢步而出，他拉我到一隐蔽处，取出一付假髯为我带上，说道：“这行医官人后事不明，需多留处心，勿以真貌示人。”自己听闻心念随之一动，暗服掌柜做事小心严谨。
到郭府已过酉时，经下人通报，郭夫人秦氏满面愁容急迎出门，她将我们领入府邸深处一书房，房中烛光昏暗，郭大人背身侧躺书榻，隐约间传出轻微鼾声，郭夫人见此面露异色，疑语轻声道：“今日好生奇怪，大人近来每日都生发呆愣魔症，且越近天黑人越失忆，有时整夜不寐，今日你们来前不久，我陪他在书房说话，大人突然哈欠连天不住喊困，我便服侍他书榻休息，不想这转身接迎你们片刻，大人竟已入睡，现尹掌柜为我家大人不远千里请来神医看诊，我这就近前将他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