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灵文明
为什么这家酒店不需要员工房？为什么在爸爸妈妈和哥哥没有出现的时候, 永远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谜底从一开始就已经揭晓。
一直存在着的只有作为前台的小女孩，而剩下的人，是存在于小女孩秘密中的影子, 他们不存在，却也可以在小女孩的操控下无处不在。
小女孩长长的睫毛垂下来, 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我跟爸爸妈妈说，我好痛。可是他们告诉我，要忍一忍，那是我的亲哥哥，我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呢？可是忍着忍着，我忍不了了。”
龙陵就问：“你是游戏没通关留在这里的吗？”
虽然小女孩年纪很小，有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 但龙陵可不会真把她当成傻白甜。能从那样的家庭中逃出来，她的智商肯定不低, 很擅长利用自己的外表作为伪装。所以问题来了, 她是真的没能通关游戏吗？
小女孩耸耸肩, “是我自己选择留在这里的, 这里很适合我。你知道吗，哪怕他们已经死了, 我还是会做噩梦，他们临死前说，他们做鬼都不会放过我的。然后这就真的实现了，在梦里，我就被他们吃光了。”
“我开始觉得不甘心，他们死了一了百了，而我却永远承受着他们的诅咒。直到我到了这里, 我找到了永远囚禁他们、惩罚他们的办法。”
在曾经的那个酒店里，小女孩就是那一家人的傀儡。用来迷惑客人，充当道具，必要时也是她哥哥的药。
但在现在这个酒店里，身份就直接调转过来了，他们成了她的傀儡，只能按照她的意愿行事。
对她来说，“好好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她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人，带着恐惧与迷茫前行。但在这儿，她找到了自己的栖息地，找到了“活着”的理由。
陈明听得眼泪汪汪，虽然小女孩对他们绝无善意，但代入一下她的身份，还是忍不住心生同情：小女孩变成现在这样，跟她那个垃圾家庭有脱不开的关系！在她三观还未成型之前，那一家子人给她灌输的都是些会成为她一辈子心理阴影的东西，在这种环境里，她能不长歪吗？
但凡给她换一个环境，她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龙陵看了他一眼，无语道：“兄弟，像你这样的，她一个能坑十个，你搁这儿来可怜她，跟她共情？”
小女孩是可怜，但也不可怜。因为她自己就有能耐挣脱出曾经的囚笼，也许她的三观在以前那家人的洗礼下已经扭曲了，但事实就是，她有了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
同样的处境里，陈明就是活三集的炮灰，而小女孩就是活到大结局的狠人，某些人还是先好好同情一下自个儿吧。
陈明的眼泪瞬间收住了，这好像确实轮不到他来共情。不过他还是挺好奇的，“那你现在这样，还算是人吗？”
小女孩笑着反问：“什么是人？”
陈明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想到，她的家人以前也是人，但做出来的行为跟禽·兽没啥区别。不是所有披着人皮的人，都能称之为人。
不过小女孩也没准备对陈明进行灵魂拷问，她好像就是随口问一句，很快就自己回答了，“用传统的定义来讲，当然不是了。你们知道心灵文明的原住民长什么样吗？”
众人摇头。在游戏攻略中，大家提到的心灵文明长相各异，都是拟态体，不是本人。哪怕通关了心灵文明，大部分人都是一头雾水：心灵文明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用你们能理解的话说，他们是一种灵体。他们可以无处不在，可以拟态，或者说，那就是一种灵魂。我的身体被保留了下来，但我没有了心脏，然后有灵体进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机能依然能维持运转。我不是纯粹的心灵文明的人，或者，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改造人。”
成为改造人之后，她自然也就接受了心灵文明的文化灌输。她自己是没有感受到跟以前有什么变化，但她也很清楚，变化早就已经发生了，只是作为改造人的视角，她自己已经察觉不到那些变化。
小女孩觉得自己说出了一个极大的秘密，可是龙陵的表情依然特别平静，这不由让她有些气恼：从进这个酒店开始，这家伙的态度就跟来度假的一样，好像什么都尽在掌握之中，没什么能让她感到意外。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要不是这家伙，她还可以吃掉更多的情绪和秘密。
小女孩心里不爽，所以才会主动透露更多信息，就想让龙陵震惊一下，但一看龙陵的表情，就知道效果不佳。
小女孩憋不住了，忍不住问：“你就不觉得惊讶吗？”
“哦，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酒店外面的那层白雾，不就是灵体吗？”
陈明等人傻眼了，“灵体长这样？”感觉回地球都不敢随随便便走进雾里了，谁知道会不会跟什么诡异存在撞上？
然后又问，“如果那些都是心灵文明的‘人’，他们待在外面干什么？就盯着我们看？”
如果把酒店外面的那层白雾当成普通白雾，那大家心里还是能接受的，虽然白雾会带来一种隔绝感，但在游戏副本里，玩家本身就是与外界隔绝的。
可如果想象一下，白雾里层层叠叠的都是人，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打开窗户时就在跟很多双眼睛对视……想想都觉得可怕。他们直播虽然同样也在给别人看，但感觉是不一样的。
“你们不是知道心灵文明就喜欢秘密和情绪吗？很简单的道理，如果能看现场直播，谁想看实况转播啊？”
一方面是现场看秘密更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副本保护。
当时龙陵把自己的手伸出去，马上就有东西咬龙陵的手。那就是一种警告，防止有人跑到副本外面去。当然，啃龙陵的“人”肯定也很后悔就是了，神躯哪里是他们可以随意冒犯的？
小女孩撇撇嘴，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能出去的都出去吧，别真的都搁在这儿度假。”
她多好的这么一个副本，竟然被搞得毫无悬念。真没意思！这个人就是来砸场子的！
想看的好戏没看到，打又打不过，还能咋办？当然是赶紧送客咯！
酒店的秘密已经揭开，除了戴帽女之外，其他人都可以离开了。
大家都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向了戴帽女，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人还在眼前，但谁都知道，无论他们多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把人带回去了。
以前要说感情有多深厚吧，那倒不至于，虽然彼此认识，但那也只是表面维持和谐的关系。但经历过同一个副本，彼此间有了了解，可以说是真正的同伴了，就让他们把人放弃，又很不甘心。
小女孩笑眯眯地提醒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如果你们舍不得她的话，可以留下来跟她作伴。”
戴帽女就说：“别露出这副表情，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按照她的话讲，我在这儿还有一定的自主权，这不是挺好的吗？”
比起在游戏里死无全尸的人，她这种情况已经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甚至有一天她的故事还可能成为“守关的秘密”。
“所以你们该走的都走吧。”戴帽女的表情是最平静的。
等西装男和白裙女都传送离开了，龙陵一看陈明还没走，问：“你留下来干什么？”
陈明期期艾艾地说：“请问一下，如果要投诉这一关的守关者，我需要走什么流程？”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投诉？你要投诉啥？”
这个小伙子看起来浓眉大眼，她还以为这是个好（欺负的）人，没想到竟然学了龙陵的臭毛病，一言不合要搞投诉？
陈明义正辞严地说：“小朋友，我也不是针对你，而是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那么多双眼睛在监视我们，这已经侵犯了我们的隐私。游戏需要尊重我们的人权，必须做出整改才行。”
以前进入末日游戏，人会下意识地抱有恐惧心理，默认自己是被屠宰的一方。虽然有少部分人脱颖而出，但很多人进去就像是填命的，朝不保夕。在这种情况下，谁会想到“我得保护我自己的权益”？
以前的陈明也是这种想法。就像进这个酒店副本，明知道这是仿酒店，可龙陵能当成来度假的，他却会跟其他人一样神经兮兮，唯恐在某个角落蹦出一只妖魔鬼怪来。
不过被龙陵带了两个副本，陈明也算是看出来了：有些时候你别怂，他们反而会怂你。该争取的权利都得去争取。
说到维护自己的权利，那陈明就不困了。以前他是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没错，但不代表他是个会吃亏的主儿，挑刺和维权，这个简单！
有些龙陵不够熟悉的规则没关系，他熟悉啊！
直播间的观众都快笑死了，本来有些人看陈明的直播，就是为了换个视角看龙陵，没想到这个小弟竟然出息了！
“说真的心灵文明这一点确实有点恶心，举报得挺好的。”
“我真怕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也被这样盯着，想想就觉得恶寒，这一波我站地球人的。”
“凭啥心灵文明还能有现场直播的位置？其他文明的副本都没有！这种假公济私的行为不能有！”
小女孩如遭雷劈。
外面的白雾都躁动起来：以后他们都不能看现场直播了？
这能忍？
他们考虑起了违反规则将陈明留在这儿的代价了。
陈明维权的时候理直气壮，但看到白雾像是要来抓他的样子，马上就怂了，“龙陵，我先会中转站再投诉，这里太危险了！”
如果为了投诉维权把自己交代在这里，那也太亏了！
忘了强调一点了，维权最好还是有相应的实力作为支撑，否则很可能出现权还没有维上，人先没了的情况。
陈明传送离开。
白雾失去了目标，只能将视线放在了仅剩的龙陵身上，但很快，想到这家伙之前的“杰作”，他们又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非常地识时务。
小女孩看到龙陵这个“罪魁祸首”，就气不打一处来，以前他们的副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被投诉的情况，就是龙陵来了，才把这个不好的风气给带起来了！
但是，她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跟龙陵硬杠吃亏的只会是自己，现在她只想好好地将这尊瘟神送走。
她干巴巴地说：“游戏已经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龙陵大刺刺地往沙发上一靠，说：“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物资是地球上用得到的？拿出来我瞅瞅。”
小女孩的眼角抽搐，她很想告诉这位姐姐，你现在这样真的很像土匪。
不过她没说出来，因为她觉得某些人早就做好当土匪的准备了。她陪着小心说：“姐姐，你知道我就是一个改造人，甚至连土著都算不上，没有话语权，我手上也没什么资源是您看得上的。”
龙陵点点头，“你这儿是没什么特殊的，不过外面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嘛。总有能做主的人吧？你让他来跟我谈。我也不会白拿你们的，积分也是你们这儿的通用货币吧？我用积分跟你们买。”
第一局的游戏积分虽然被清空了，不过第二局又有直播打赏积分进账，来都来了，不搞一点特产回去说不过去吧？
因为这次不像在机械城将整座城都给毁了，热度猛然向上蹿，不过仍然有将近四万的积分进账，是说出来会让人想要打劫的程度。
龙陵觉得末日游戏背后的这个宇宙意识跟他有点不对盘，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找借口割她的韭菜，所以还是把所有积分换成物资比较保险。
被腹诽的宇宙意识：……
某些人不是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吗？这是末日游戏，是生存游戏！不是给你进行商业谈判的地方！
他那边已经收到了陈明的投诉，关于心灵文明这一关的bug就必须得处理了，还要给陈明一些补偿……这些麻烦事儿可都是龙陵带来的！
心灵文明这边，终于有个影子被推上前，“咳，我们这里的物质文明不如其他种族那么发达，包括营养液这些都是从外进口的。不过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在治愈心理疾病这方面有独特优势，还可以制造幻境，你想去海边就去海边，想体验异域风情就能体验异域风情。”
龙陵陷入思考：好像听说末日到来后，地球上出现心理问题的人有不少，这个确实可以利用起来。
“你们愿意到地球上开店吗？你们会遵守我们地球上的规则的对吧？”龙陵确认了两个最重要的问题。
当然，费用问题还得再商议。
这种地球层面上的合作，哪怕把龙陵身上的所有积分都压上，那也只是九牛一毛，而积分对地球人来说又十分重要，收费太贵，疗效再好他们都不干。
所以，能白女票是最好的，她就说：“你们不是最喜欢秘密和情绪吗？场地费我们出了，你们负责开各种疗养中心，作为回报，你们也能吃到很多秘密和情绪。包吃包住，还有比这更好的条件吗？”
听起来好像挺有诱惑力的。
“可是我们跟地球的星际航线还没有开通。”影子犹犹豫豫地说。
“没关系，交通补贴我给你们三万积分，剩下的交通费用就你们自己出吧，我这诚意很足了吧？”
“行，挺好的。”
“我们先来签订一个意向合同，定金三万积分我先付了，等你们来地球了，我们就签正式协议。”
影子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又没想明白是哪里不太对。他们都觉得龙陵挺有诚意了，之前没有合作过，都这么爽快地付了三万积分。
此刻，直播间的弹幕出现了大片的空白。因为槽点太多，不知道该从何处吐起。
看到心灵文明的人爽快地签下意向协议，观众们也终于回过神来了，“除了那三万积分，可以说是让心灵文明打白工吧？”
“这种空手套白狼，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做打白工呢？”
“心灵文明：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太对。”
一直看着直播的土地灵心情也是十分复杂，龙陵醒过来时间不长，怎么就被腐蚀了呢？瞅瞅这资本家的做派，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龙陵了！
果然，不要太早叫醒龙陵还是很有必要的。她学东西的速度太快了，只可惜有时候你都不知道她到底学了些什么。
当然，虽然弹幕上一片吐槽，但地球上的人都是高兴的，原来游戏结束不用马上出来，还可以这样操作啊！学会了学会了！
这种对地球发展有好处的事情，傻子才会推出去。有些人囊中羞涩，却还是给龙陵打赏了一两个积分作为支持。
别小看一两个积分，地球上的玩家基数还挺大的，没过一会儿，龙陵又积累起了一小笔财富。
龙陵看着积分进账，脸上的笑容差点就克制不住了，积分对她本人来讲没太大的作用，但愿意打赏她的人，多半也会愿意贡献一点信仰，这可都是她的力量啊！你说她能不高兴吗？
而差不多同时，机械文明的代表跟心灵文明的交涉也进入了僵局。
机械文明在龙陵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被他们认定为了奇耻大辱。尤其是城主那一派的，因为这件事话语权丢了很多，他们可不想这么善罢甘休。
针对龙陵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但只要能帮他们洗刷耻辱，那些代价他们愿意出。
得知龙陵直播开启，再次进入游戏之后，他们就用一些手段定位到了酒店副本的附近，然后跟心灵文明进行交涉，想要进入绞杀或是俘虏龙陵。
机械人认为，他们会在龙陵身上吃那么大的一个亏，是因为之前他们不了解龙陵，这家伙确实有些手段，但他们机械文明远程攻击的手段都没有在龙陵身上试过，她不过是血肉之躯，还能挡住他们的高科技手段不成？
但心灵文明不肯让机械人进来，他们以前跟机械文明就没啥交情，一群冷冰冰没有任何乐子的家伙，他们就不爱打交道。
如果为机械人开后门，他们心灵文明也算是违规，也要受到惩罚。虽然机械人给出了赔偿，心灵文明的人也不乐意做这种事。
“有本事你们当初就找回场子来啊，现在到别人的地方来找茬，算什么本事？输了不丢人，输不起才丢人。”心灵文明的代表笑嘻嘻地说。
在戳人心窝子这方面，心灵文明是专业的，不仅仅是针对地球人。
机械人：……
“可是你们的场子也被砸了，因为她带的头，还有人要去举报你们这一关，这种人的存在，同样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损失，我们合作才是双赢。”
“可是她也给我们带来好处了啊，我们的人都已经跟她签订合同了。”
机械人恨死了这些家伙的死脑筋，“她这是给你们带来好处了吗？这明明是在坑你们！”
心灵文明的代表一副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眼看着龙陵的事情都要办完，马上就要传送出去了，机械人急眼了，“我们也不要进副本，让我们中的两个人在副本外围看，之前答应你的那些好处照样给。”
心灵文明的代表窃窃私语了一阵，觉得这是白拿的好处，不要白不要。在副本外围看，就相当于多加几个现场观众位，游戏还没有马上颁布限制令，所以他们还可以钻一点空子。反正甭管机械人和龙陵咋整，他们心灵文明都可以成为最大赢家，总之，血赚。
“那好吧。”
本来正要传送出去的龙陵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向外面那层浓雾，饶有兴致地说：“我去外面看看。”
小女孩本以为很快能把龙陵送走了，万万没想到她还准备继续搞事情，“副本外面属于灰色地带，不受副本规则保护，你这样出去很危险。”
龙陵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副本里的人劝人早点回去，说有危险，还挺新鲜的吼。”
说的好像副本里面就很安全了一样。
小女孩：……
“算我白操心，你爱咋滴咋滴吧。”
而此时，龙陵的游戏手环也在不断弹出消息：
副本外区域极度危险，请玩家不要随意探索。
游戏已结束，请玩家尽快退出游戏。
违规文明会依照规则进行处理，玩家可放心退出游戏。
到后来，消息变得更加不耐烦了：你别作死行吗？
龙陵想象了一下某只意识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大好。她走到白雾面前，白雾扭动了一下，自动地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而就在她踏出副本区域的瞬间，直播间关闭了。
她听到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召唤你，请回应我的呼唤。”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龙陵身上突然冒出了一层光芒，然后转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