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我有话问你。”罗赛盯着被窝中的丛宁, 开门见山地说道。
丛宁：
罗赛：“认识丛芸吗？”
丛宁：“算是认识吧。她是我妈妈。”、“不过我是她收养的。”
罗赛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对她还有印象吗？”
丛宁摇头，不感兴趣道：“没什么印象。”
她说罢, 下意识将自己朝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
罗赛沉默片刻, 语气突然阴沉下来，“你有事瞒着我？”
丛宁想到白天和叶晨的交谈，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她十分不配合地低声嘟囔着, “有事瞒着你不是很正常吗？”
她的声音即便压的再低, 罗赛也听见了。
他伸手去拽丛宁, 似乎想要将这人从被子里直接拽出来。
丛宁眼睛一瞪，忙挪动着屁股朝后退去。手腕却被罗赛一把拽住, 像拖水泥袋似将人从远处直接拖到身前。
丛宁不满：“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不让。”罗赛语气嚣张。
丛宁气结。
罗赛打量她几秒, 说：“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就算是黑板上的粉笔擦掉都会留下粉末, 正常人对一个人的记忆和感情会随着时间褪色，但不会一丝一毫的印象都没有。”
“还有昨天在精神卫生中心, 你睡醒时说的那句话，却又在下一瞬全然忘记。这些疑点，你自己都没想过？”
“丛宁。”罗赛语气缓和了下来，说：“你不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摆布你对某些人或是事的记忆甚至是情感吗？”
丛宁原本一直挣扎着，想要将手腕从他坚如磐石的掌心抽出来，闻言动作一顿。
过了会, 她颓丧地承认道：“我也觉得我挺奇怪的。”
她干脆不挣扎了, 安安生生地躺在床上，任由手腕被罗赛捏着。
“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说什么？”
罗赛目光一沉，“我要知道，还会来问你？”
安静一秒, 他补充道：“是我妈让我来问你的。”
丛宁：
她想到叶晨。
估计是叶晨给党梵说了什么。
丛宁一张脸迅速垮了下来，别说说话了，身体向下一缩，整个人直接躲在了被子里。
“你躲什么？”罗赛用力一拽，又将她从被子里拽了出来。至少露出半个脑袋，足以呼吸新鲜空气。
丛宁低声道：“疼。”
罗赛：“哪里疼？”
丛宁：“手疼。”
罗赛便放轻了力道。但他仍旧没有将手松开。
丛宁试着晃了晃手腕。
罗赛的大拇指却顺势在她细嫩的手腕处轻轻磨蹭了一下。
就一下，像是长辈安抚小朋友的下意识动作。
丛宁：
沉默片刻，她突然仰头看他，语气诡异地问：“罗赛，如果有一天我像忘记叶晨一样把你忘了，你会怎么做？”
她怕罗赛觉得她是随口说说，忙补充道：“我很认真在问你。”
所以你也要认真回答。
“不怎么做。”罗赛声音略低，回答的有点随意。
丛宁眉心一拧，看着似乎憋了很多话。
罗赛低眸瞧她，打量半响，突然笑了一下。
他伸手去按丛宁眉心的褶皱。
丛宁偏头躲开，怒问道：“你笑什么？！”
“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吗？没准我哪天真把你忘了，或者直接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
罗赛嘴角一勾，竟是罕见地露出一丝极为恶劣的笑。
他俯下身，近距离盯着丛宁，鼻尖几乎要和她的碰撞上，“丛宁，我笑是因为在我看来，你就算不记得我也没关系。”
闻言，丛宁略有几分失落，眼帘微垂，茫然道：“没关系吗？”
罗赛直起腰身，语气平静道：“你学习成绩差，身体素质一般，也没吃过什么苦。而且眼高手低，总想着投机取巧、走捷径赚大钱。其实失忆了，反而会更好对付。”
这还是丛宁休学后，他第一次就丛宁贩卖淫秽物品这件事给出他的看法。
嗯，算是实实在在把丛宁给贬低了一通。
丛宁气的两只手死死拽住被子，“贬低我也就算了，还想趁我失忆对付我？！”
卑鄙。
“嗯。”罗赛眼眸微敛，轻轻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却又好似深思熟虑般说道：“你要是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其实我也不用做别的。给你买点好吃的，陪你玩一圈，再给你几张现钞。不用我提，你估计都会主动跟着我。”
这确实是丛宁会干的事。
丛宁眼睫微颤，低声道：“你不趁机甩了我？”
罗赛闻言，目光从丛宁脸上缓缓划过。
那意思好似在说：好不容易养大的，怎么可能轻易甩掉。
“你今天出去了一趟，是遇到了什么事吗？”少顷，罗赛语气沉了下来。
他不再和丛宁开玩笑。
丛宁深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去见了叶晨。”
“他告诉我，我是被丛芸从外面捡回来的。在我五岁的时候，丛芸消失，他接手我，亲自带了我六年。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他把我托付给党梵。”
她翻身侧躺，视线微斜正好落在罗赛劲瘦的腰上。
她沉默了一会，继续说：“现在他来找我，是有事想请我帮忙。”
“什么事？”
“一件我做不到的事。”丛宁黑着一张脸说：“而且我也不想帮他。”
罗赛问：“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帮？”
丛宁再次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这次，罗赛没再强硬地拖她出来。
做不到。
丛宁今天下午试了很多次，心里想着柏安日记所记载的无望之地。推开门，却仍是熟悉的景象。
她只能在怀特城和芙和区两地穿梭，而且有严格的范围限制。
她总计有十扇门，目前只打开了第一扇门。她有试着打开第二扇门、第三扇，九扇门全部试了一遍，结果仍旧和先前数次一样。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丛宁知道罗赛没走。逃避半响，她终是掀开遮脸的被子，盯着罗赛，极其恶劣地大声说道：“我不想帮！”
“我也做不到。”
“所以我就更不想帮他了！”
“那就不帮。”
四个字，说话的人一丝情绪起伏也无。平淡又冷静，但却并非是因为置身事外、漠不关心下的随口说说。
“你最近心情不好。”罗赛判定道。
迟疑几秒，丛宁点头。
见此，罗赛松开紧拽着丛宁手腕的手，站起身，说：“那接下来把去看艾琳的日子固定在周一到周五，周末留出来。”
丛宁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但仍是问道：“留出来做什么？”
罗赛眼眸微垂，语气平静道：“带你去散心。”
丛宁眼睫眨了眨。
她没有立刻答应，反是翻身侧躺，背对着罗赛。
罗赛具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丛宁并不知道。
他只在走时十分知趣地关掉了卧室的大灯。
丛宁在黑暗中缓缓将手伸进枕头下，指尖触碰到日记的真皮封面，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
少顷，她抑制不住地去想罗赛方才的话，和他这个人，一颗心却奇异地安宁了下来。
她突然笑了一下，笑的有点得意，收回触碰日记的手，将身子扭来扭去，选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好，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实，如果下次罗赛再来问她有什么事瞒着他时，她可以把这本日记交给他看的。
丛宁这般想着，很快睡了过去。
她迎来了离开学校后第一个安稳的整觉。
接下来一周，丛宁每周一到周五都会往帝国精神卫生中心跑。
但艾琳的病情并未有任何好转。丛宁无论是提及柏安、丛芸，还是阿莱，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丛宁有点失望。
周末，丛宁在家等罗赛。
她哪里也没去。
但罗赛没有回来，更没有如约带她去散心。
丛宁憋着没给他打电话，假装自己并没有在等他
周六晚上，罗赛一个电话打到了丛宁手机上。
挂断电话，丛宁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转。
罗赛仍旧无法赶回来，但在电话里和她约定，下周会回来看她。
丛宁其实挺不喜欢他用‘看’这个字眼的。她又不是孤寡老人，也不是没有其它地方去，更不是一直待在家里等他。
怎么会需要他回来看她呢？
不过在知道罗赛不会回来后，她也仍是待在家里，哪里都没去。
她甚至没去见王十安。
不仅如此，她甚至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王十安。因为每每想到他，她都会有种莫名的压力。
新的一周，丛宁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周五晚上，罗赛没有出现。
丛宁却接到王十安打来的电话。
挂断电话，丛宁下楼吃饭。
长餐桌上，丛宁尴尬又突兀地坐在中间的位置，罗恩和党梵则遥遥分坐两端。
他们照例提到罗赛。似乎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话题。
一年一度、为期长达两周的军事竞赛会在下月中旬正式开启。
百所联合军事院校的学生如今正在为竞赛做最后的准备，罗赛自然也不例外。
丛宁低头安静吃饭，但却悄悄竖起两只耳朵，留意去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他们或着说是罗恩，很快将话题转移到了罗茜身上。
“军事竞赛结束正好是罗茜二十岁生日，他父亲邀请了我。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罗恩理所当然道。
丛宁闻言一怔，愣了几秒，她暗暗抬起眼皮，朝罗恩看去，却正巧撞上他扫来的尖锐目光。
视线对上一瞬，丛宁身子一颤，忙低下头去，再不敢随意乱瞟，兔子吃草似的，勤勤恳恳地解决面前的食物。
她装出一副乖巧模样。
党梵不怎么上心地回道：“一个晚辈的生日而已，用得着我们两个都去。看来你最近很闲。”
“两家多走动一下不是坏事。”
罗恩拿起湿巾擦手，放下后，他看向党梵，说：“你应该知道，我不年轻了。等罗赛毕业，我会立刻安排他们订婚。”
“我希望在70岁前，我能看见我的儿子结婚。”
还有不到5年的时间。细细算下来，可能也就4年零三个月。
党梵眉头一皱，问：“你是想抱孙子？”
罗恩不否认。
党梵气的把汤匙一扔，“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自己很老。”
罗恩淡淡道：“你本来就嫁给了一个老头子。”
党梵似乎不想和罗恩讨论这件事，冷漠道：“随你。”
丛宁闻言，倏地侧头看向党梵。
见党梵正略垂了眼帘，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蘑菇浓汤，她便又动作僵硬地收回了目光。
罗恩缓声道：“我最近有在考虑让他们提前订婚。罗茜的父亲也有这个意思。”
党梵将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挑至耳后，冷冷道：“我不想40岁就做奶奶。”
“订婚而已。”罗恩放下餐叉，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突然笑了一下，说：“你就算想当奶奶也得等他们毕业之后。”
丛宁已经不想再听了。
她其实不明白罗恩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罗茜。
是因为罗茜的家世背景，还是罗茜的老师是他极其疼爱的长女。他爱屋及乌，对罗茜便也天然生出几分好感？
同时，她也很想知道，罗恩和党梵讨论的这些内容，罗赛或者罗茜是否清楚？
丛宁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但她没有立即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罗赛。而罗赛也暂时没有联系她。
翌日一早，丛宁没像上周一样什么都不做，只在家等着罗赛回来。
她去了趟精神卫生中心看艾琳。
她心不在焉，话自然也没有往日多。
艾琳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被丛宁握着的手却稍稍紧了紧，似乎想要反握住她？
丛宁不想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艾琳，忙打起精神，对艾琳笑了笑。又和往常数次般，主动找了话题同她聊。
当然，仍旧是她在说，艾琳在听。
“艾琳，你还记得你第一天给我上课的事吗？”
“还有这张照片，你有印象吗？”
“”
“”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丛芸身上。
艾琳照旧没有反应。
丛宁不抱希望地叹了口气。
少顷，她思绪有点跑偏地问：“艾琳，你谈过几次恋爱，是只和阿莱在一起过吗？”
丛宁其实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艾琳能回答。
哪知艾琳却在安静几秒后，嗓音嘶哑却准确地重复出“阿莱”两字。
丛宁讶然抬头，只见艾琳原本无神的眼眸突然凝了一层淡淡的水气：
“艾琳？”
“阿莱。”艾琳语气迟缓，手指在无意识地轻轻颤抖着。
丛宁心中一紧，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和语气，缓缓朝她靠去，“艾琳，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你还记得丛芸吗？或者柏安。”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从一个普通人变成现在这样吗？你拥有的那种能力是从哪里来的？”
丛宁悄悄瞥了眼房间内的监控摄像头，虽然知道声音传不过去，还是压低了声音：“还有，你真的杀了那些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