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母子平安
她必须要出去一趟。
徐见微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后,便立即不再犹豫,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叫上她哥,匆匆下山。
她先是向火灾附近的防隅军打听了一下情况,得到的结果是他们也不清楚。
正要转身,又看到一队人马走过来。
为首之人她眼熟,是旬阳王的义子,他为何会来这里,还带这么多人?
徐见微脑海中刚冒出这个疑问,萧焕便已经走到了防隅军副指挥面前,出示令牌后道:“我们世子也在火场里,请您行个方便,通融我们进去。”
在萧焕身边,还有一位老嬷嬷,那是旬阳王妃的陪嫁侍女。
徐见微的身子陡然僵住,扭头几乎要拎住萧焕的领子,“你们世子?!”
徐知著连忙将自家妹子拦下。
萧焕没有防备,冷不丁唬了一跳,待看清这女子是谁后,心里已经有了数。
他们对冯春黛调查过,自然也知道她和大理寺卿府上的二小姐私交甚笃。
瞧她这反应……想来是知道内情的。
萧焕面色未变,“我们世子因为剿匪入山,山中失火,徐二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剿匪?哪来的匪?可有官府文书?云中山脉一带向来太平,从未听说过有匪寇横行,你们究竟是来剿匪,还是来当匪的!?”
萧焕身旁的老嬷嬷脸色顿时拉下,看着这个小丫头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那嬷嬷动作快极,就连徐知著也没来得及拦下,徐见微当即怒了,“老妖婆,你敢打我?”
“小丫头片子,管管好自己的嘴巴,我们世子现如今生死未卜,我给你一巴掌已然是轻的。”
她家王妃可是当今圣上的义妹,她以前也是宫里的掌事宫女,如何打不得一个张牙舞爪的黄毛丫头。
徐见微尚未开口,徐知著直接一拳头砸了过去。
徐见微见状,紧跟着将那老妖婆按到了泥地上,骑在她身上,二话不说便左右开弓,“老东西!你也敢打你姑奶奶我!”
一巴掌又一巴掌,声音极为响亮,徐知著见怪不怪。
萧焕等人则是看懵了,以至于那老嬷嬷被生生打了十几二十下,他们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去将人拉开。
徐见微左半张脸浮起些微红,一双眼睛怒目圆睁,发髻垮了,微微散落下几缕发丝,而那躺卧在泥地上的老嬷嬷更惨,两张脸肿如猪头,鼻血横流,门牙掉了一颗,诶呦诶呦地叫唤着,已经不成气息。
“别装死!”她恶狠狠地啐了一句,转而拉着自家兄长,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下掉,“哥,你回去跟爹说,让他派人过来搜,阿黛很有可能就在里面呜呜呜……”
徐知著啥时候见过自家妹子哭啊,当即轻声细语道:“青云书院也有军防,我现在就去找我老师,这样快点,你在此地等着我。”
毕竟京城往返一趟得好几个时辰。
徐见微连连点头。
然而徐知著刚走,她便一人要往火场里去。
她做不到在这里干等,即便是先去外围看看也好啊。
不料萧焕拦住了她,“你一个人进去不仅带不出冯姑娘,恐怕连你自己也得折损在里面。”
“滚!”
她懒得跟萧妄的人多说一个字,若是阿黛无事还好,若是…若是阿黛真出了什么意外,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萧焕眼睁睁看着那姑娘只身进了火场,不由摸了摸鼻子。
老嬷嬷已经昏死了过去,他打发了两个人将嬷嬷送去医治,而后带着剩下的人跟了进去。
火海里浓烟弥漫,温度极高,时不时有高大的树木被大火烧断,轰然倒下,横在路中间,狼狈逃窜的小动物被压在树下,发出几声凄厉的嚎叫,很快就变成了一块焦炭。
火灾的中心地带。
灰色的浓烟呛出了两声微弱的咳嗽,衣衫破烂的青年怀里抱着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缓慢前行,正是冯春黛和纪音尘。
他们现在情况都不是很好。
冯春黛保命的丹药效果很强,但缺点就是有时限,而现如今时效已过,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发丝被汗水打得漉湿。
而纪音尘抱着她刚走出火海地狱一般的扶阴山后不久,便忽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再然后,左腿也被一棵忽然倒下的大树砸伤了,一瘸一拐地向前行走时,靠的完全是一股意念。
四周都是模糊的浓烟,根本辨不清方向,他只能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
“纪音尘,你放下我吧,你这样抱着我走,即便能走出去,左腿也要废了。”她的声音微弱地响起,手指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她算了那么多,可终究还是百密一疏。
谁特么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场大火!
她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比起两个人都得死的结局,她更希望能有一个人活着。
纪音尘身上的衣服被烧的几乎只剩下几块破布,一张俊脸被烟灰熏的黢黑脏污,但是怀里的女子始终被他护的极好,衣衫完整,脸蛋也仍旧能瞧出几分白净。
两人的唇都有些干裂,冯春黛说话的声音也沙哑无比。
“我生死都不会放开你。”他低低地开口,语气没有半分犹豫。
周围温度高的离谱,空气都似乎被烤化了。
纪音尘拔出剑,剑刃划过他的手臂,血液涌出,他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阿黛,你将就喝些,你信我,我们一定会走出去的。”他将手腕递到她干裂的唇边,没有水,他只能作此办法。
“你是不是是个傻子……”作为一名医生,她清楚血液根本解不了渴,可是一抬眼看到他坚定的神色,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来,默默地低头吮在他的手臂上。
鲜血入口,又苦又涩。
“我信你。”她说。
腹部隐隐作痛,她掩在袖中的五指死死并拢,才没有让自己发出声音。
直到纪音尘发觉自己手托住的地方一阵湿热,他似有所觉地连忙将怀中女子放下,略微颤抖着抽出手来看,满手鲜红刺目的血迹。
冯春黛也看见了,她眸光一黯,想要张嘴安慰他,但却疼得说不出一句话,整个人虚弱到连撑开眼睛都需要用尽全力。
“阿黛,你别睡。”他声线微微有些颤抖,重新将女子抱起来,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左腿踉跄地往前走。
浓烟呛出了几声咳嗽,但是冯春黛已经没有咳嗽的力气了,她感觉自己的生机正在缓慢流失。
她抬手覆上青年的眉眼,“纪音尘……你说,为什么呢……如果知道今日,我当初,或许不会赌气离开旬阳王府……”
“你别哭,哭什么呢……”她唇色苍白,牵出一抹微笑,“其实,我只是睡一觉,我一直,有件事情没告诉你……”
声音越来越虚弱,缓缓归于寂静,那双眸子终归是无力地阖上。
“啊!”
纪音尘彻底崩溃了,他双目赤血,胸腔中发出宛如幼兽一般的哀鸣。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生效,为什么?
他怀中死死地抱着她,泪水溢出眼眶,视线渐渐模糊……
……
从幼年起,小纪音尘就发现自己身上有很多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比方说,他偷了邻居家一只野鸡掐断鸡脖子后,会发两天烧。
比方说,他看着邻居家的小孩吃饴糖心生羡慕,许愿父亲也能给他带回来糖块时,第二天窗前果真就出现了一包糖。
不过代价是他当天下午出去时磕破了脑袋。
从那以后,他从来不敢轻易地许愿,不敢轻易地杀生。
他许过三次愿,一次是想吃糖,一次是他七岁那年,身为秀才的父亲因科考舞弊惹上了一门官司,被官府打得半死不活。
那个夜里伤口腐烂,还发了高烧,他们没有钱买药,请不来大夫,明明已经挺不过去了,第二天父亲又能好端端地站起来。
代价是他突然不能开口说话了,哑巴了大概两年,才渐渐一点一点吐出一两个字,直到遇见阿黛。
还有一次,是这次。
在大火发生那一刻起,他便几乎没有停止过许愿。
他所求不多,惟愿阿黛平安。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能接受。
可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不管用了……
拳头无力地砸在焦黑的泥土地上,他躬着背,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而后又很快重新将她抱起,拖着残废的左腿仿佛一条野狗般往前行进。
……
冯春黛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正处于一种灵肉分离的状态,这种状态她不陌生,穿书前也是如此。
她穿书是因为爆炸,还不知道现实世界中的那具躯体现如今怎么样了。
正当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轻,忽然一股湿意拉住了她。
似乎是脸上传来的。
她居然还能察觉到脸部的触感?
冯春黛还没来得及惊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机械音:
【检测到足够愿力,已自动为宿主升级签到系统,额外触发隐藏功能!】
这段话听得冯春黛一愣一愣的。
升级签到系统她大概能理解,不过这“愿力”和“隐藏功能”是什么?
她没有疑惑太久,因为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面板。
上方的小栏里写有功德值、积分等字样,对应都有数值。
积分有900。功德值后面的数字则是打了马赛克,只能看出是三位数。
冯春黛:“???”
而后她的目光又落在面板上,唯一一个黄色的正方形图标上。
那个几乎要铺满整个黄色背景的白色简体汉字“淘”,简直要惊掉她的下巴。
是她想的那样吗?
而正在此时,冯春黛醒来了。
刺眼的火光、炙热的温度,让她知道自己还是在火场里,她并没有回去。
万幸万幸。
不过她现在依然很虚弱,只是不像之前那样被命运牢牢按在濒死线上。
她一抬眼,豆大的泪珠砸了下来,才发现纪音尘抱着她哭了。
她什么时候见过他哭呢?
“咳,咳!”她用力让喉咙里发出几声干哑的咳嗽声,声音很微弱,但还是让疾步前行的纪音尘在一瞬间便低头看来。
冯春黛对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她本来是想安慰他别哭了,但没想到下一秒,他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冯春黛:“……我好像暂时没事,但如果你不放下我的话,可能就有事了。”
她身下的血并没有停止流,宫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恐怕是要早产了。
趁着说话的时间,冯春黛已经用意识打开了虚拟商店,发现首页的商品果然都是她熟悉的,就连界面也一样。
纪音尘连忙将她放了下来,他们已经来到了火场的边缘地带,只是荒郊野岭,不知道这是哪里。
将阿黛放下的同时,身旁凭空出现了一个有红色十字的箱子,他见状,并没有惊异。
冯春黛买这个箱子花了三百积分,而后又买了一条九块九批发的毯子,毯子出来后她便让纪音尘帮她铺在身下。
而纪音尘什么都没有多问,迅速帮她做好了该做的。
医药箱里有口服的葡萄糖溶液,在她的指挥下,纪音找到一支玻璃瓶,用剑柄敲碎后连忙送到她唇边小心喂下。
虽然有了力气,但是痛感却并没有减轻,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严重。
她额头尽是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因为要自己给自己剖腹,所以她不可能打麻药,这就意味着她要生生忍受割肉的痛苦。
而如果不这么做,她和孩子没准都活不下来。
冯春黛自认为自己忍受痛觉的能力要比一般人强些,穿书前也并非没有经历过剜肉取子弹的疼痛,那些她都忍下来,这一次她也一定可以!
可事实证明,和生产的痛相比,其他痛都可以是小儿科。
她手抖得根本拿不稳手术剪。
“纪音尘……”她声音带着哭腔,她真的好疼。
……
一个时辰后。
婴儿微弱的啼哭声在这片焦黑的土地上响起,哭声太细,甚至连风声都能将其盖过。
冯春黛最终还是打了局部麻醉,手术是由纪音尘做的,值得庆幸的是过程中还算顺利。
是个男婴,有早产儿的通病,虚弱,比正常刚生下来的孩子瘦小许多,冯春黛看了一眼眼眶便红了。
但她也心知,母子平安,这已经是上天眷顾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