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生来卑贱
她有意没说他走错路的事。
毕竟按常理来想，马厩行里经验老道的车夫，怎么可能不认识路？
山中草木扶疏，漫山遍野都开着各色不知名的野花，香气袭人，但不可否认的是，也同时潜伏着各种危机。
冯春黛说完自己的诉求后，那驾马的车夫恍若未闻，反而更加快了，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似的。
纪音尘不做犹豫，当即出了车厢，一脚将车夫踹下马车，抢过缰绳。
而正在这时，两侧崇山峻岭间忽然涌出百十多个蒙面人，拉弓搭箭，顷刻间无数箭雨飞射而出，杀意毕露。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马蹄声，冯春黛趴下的同时往后觑了一眼，目测也有百十来人，距离不到三百米。
下马车会被乱箭射死，不下车也迟早会被追上，进退维谷。
危机时刻，两人都显得异常冷静。
纪音尘单手握着缰绳驾车，另一只手握着不惭剑，用剑鞘挡落飞来的箭雨，应付得有条不紊。
前面不远处的山，名叫扶阴，是方圆十里占地最广、地形最为复杂的一座山，山内藤蔓纵横，树木密集，马儿进去寸步难行。
纪音尘毫不犹豫地将马车驶向最近的山门，而后弃掉马车，他将自家娘子抱在怀里，健步如飞。
山外，那百十来人的骑兵队伍已经追至，看到被遗弃在山门口的马车，领头之人毫不犹豫抽剑刺进去，发现是空的也没有意外。
“哼，瓮中之鳖。”他冷嗤了一声，而后吩咐道：“萧焕，你带那一百名弓箭手守住四个山门，其余人跟我进去。”
这是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如果冯春黛在，就能听出这正是旬阳王府世子萧妄的声音。
萧妄身边的副手也姓萧，闻言不禁道：“殿下，属下还是想再提醒您一句，王爷可是明令禁止不许再为郡主的事寻仇。”
“你在教我做事？”他斜睨了萧焕一眼，眸光宛如毒蛇。
萧焕连忙低下了头，“不敢。”
“守好山门口，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是。”
萧妄带领着剩下的一百名骑兵，下马步行入山后，分成五个方向搜捕。
不成想进山没多久，他所在的那一队便遭遇了两只野猪和一头吊睛大虫道伏击。
因为有所防备，应对迅速，所以二十人里只有两三人受了点小伤。
萧妄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几乎在同时，另外的四支队伍也遭到了野兽伏击。
如果他知道这个情报，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山中除了猛兽，更厉害的反倒是毒虫和毒草一类。
不过他早有先见之明，提前让每个人都服用了解毒丸。
山中花香浓郁，某一支队伍里，有一名蒙面人边走边道：“我这才半日未饮酒，怎么就出现幻觉了呢？居然在山里闻到了酒味。”
他身旁的同同伴们闻言，用力嗅了嗅，一鼻子呛人的花香，“哪来的酒？你真是癔症了！”
那人笑着摸了摸头，“待这次任务结束，咱们一起，当浮三大白！”
自从萧妄接手了王府这群私兵之后，对他们的管理相当严格。
其中一条就是，任务下达至完成期间，禁止饮酒。
起码也要捱十天半个月。
这位世子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兵士守什么规矩，他也跟着守，从不犯禁。
因此兵士们虽然不满，却也没人会当着他的面叭叭。
萧妄本以为自己要找很久，没想到在天黑之前，便有兵士来报，说是在西南方向找到了那两人，已经将人围住。
萧妄毒蛇般的瞳孔里顿时闪过嗜血的杀意，“你们有对她如何吗？”
士兵恭敬道：“没有。”
他们都知道世子对那位郡主妹妹有多护着，也知道世子必然是要手刃仇敌才能解恨，所以将人围堵住之后，一根头发丝都没敢碰。
萧妄满意颔首，“带路。”
疾行了半个时辰，他终于在一处背风的矮坡附近，发现了被围困住的二人。
两个人身上都有些狼狈，显然是逃亡所致。
萧妄一步一步走过去，兵士们自发给他让开一条道。
“我该叫你冯姑娘，还是该叫你白骨？”
他声线阴冷，夹杂着积郁的恨意。
若非这个女人心胸狭窄，他妹妹根本不会死。
冯春黛脸色虚白，坐靠在纪音尘怀里，闻言抬头无力地看了萧妄一眼，沉默未语。
纪音尘道：“世子殿下，郡主去世并非我娘子所愿，她曾为郡主看病，是贵府不要继续治的。郡主出事在七个月之后，殿下要追究也应该追究接手病情的大夫，无论如何也没有道理怪到我娘子身上。”
萧妄如果能想通这些，也就不会做到追杀这一步了。
“冯月满的确有过失，但她主动告诉了我白骨的身份，一码归一码，我答应不跟她计较。”
他转眸扫向冯春黛，眼神如刀，“但是你，你明明能救，却因记恨王府将你赶走，坐视吾妹病入膏肓！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医师，生死都捏在我手上，有什么资格恨？”
他说罢，冷笑一声，目光落在纪音尘身上，“我这人从不滥杀无辜，此前用小孩和老人做要挟也实属无奈之举，谁让她总是缩在青云书院那个乌龟王八壳里不出来！所以如果你识相的话，现在就可以走，我放你走。”
冯春黛不是和她的丈夫很恩爱吗？
他失去了胞妹，怎能让这个女人死得痛快，他要让她也经历一遍锥心之痛！
萧妄的眸中闪过阴翳。
纪音尘摇头，“我生死都要和我娘子在一起。”
死又何惧？
他怕的是身边没有她。
萧妄被他淡然的神色和回答惹恼了，因为在此之前他断定这个男人会走。
他怎么能如此从容地赴死？
一个蝼蚁也妄想从容赴死…他配吗？
在萧妄的眼里，这些卑贱之人就应该和一切卑贱的字眼挂钩。
比如贪生怕死、薄情寡义、苟且偷生、寡廉鲜耻……
因为他们生来卑贱。
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骨子里流淌着肮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