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寒山
太华宗和寒山殿都被大雪山隔绝于雪山之北, 一个位于雪山边缘，一个位于雪山之上，两者划落星河遥遥相望, 一起在作为天然屏障的雪山上布下重重法阵和须弥幻境, 让所有无引路人和弟子腰牌的修士都无法靠近。
只是上三宗彼此间拥有不少互相连通的传送法阵, 不仅能横跨大雪山, 更能直接将人送到上三宗内部。
哪怕现在寒山封闭了山门，大衍宗也能将叶淮晴和心魔送至寒山山门附近。
清脆的鸟鸣声欢快地擦过微风和飞雪, 落下浅浅的阴影。
大衍传送法阵外具是纯蓝的天幕与纯白的雪地，丝缕雪絮温柔地飞舞在天地间, 慢慢掩盖去灵鹿在雪地间留下的痕迹。
又一次听见鸟鸣，叶淮晴不由得打量起飞鸟的模样，在最前方带路的心魔跟着抬头, 见到飞鸟后神色微动。
“我们到了。”心魔提醒道。
天空中盘旋的飞鸟是寒山驯养的灵兽, 平日里最喜欢在寒山山门处乱窜, 感受内外两地不同的温差。
叶淮晴点点头, 同样猜出了现在的位置。
虽然她不怎么擅长认路, 但是记下寒山飞鸟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飞鸟七彩的尾羽让人印象深刻, 她曾收集过不少羽毛送给三师姐。
只是听见了心魔的话语，裹着厚实斗篷的剑灵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离开传送法阵后, 两人一剑灵已经走了莫约一炷香的时间, 最后走到了雪山峭壁前。往下看去, 不少峭壁漆黑的锋角托着薄薄一层积雪，与积雪同色的灵兽奔走其中，轰隆隆的水声透过峭壁下的云雾传来。
叶淮晴和心魔一副山门就在眼前的表情，剑灵敛起了眉心, 神色凝重。
“姐姐，寒山的人每次回去都是跳崖回去的吗？”
叶淮晴正和心魔商量着叩山门方法，闻言点点头。
不过看着剑灵的神情，叶淮晴又有些惊讶。
虽然有面具遮住半张面容，但剑灵紧抿的唇线直接透露出了此刻不太舒缓的情绪。
“其实也有别的入口？”叶淮晴迟疑地补充道，“也有人不太适应跳崖，不过我们现在只能跳崖，毕竟我知道的入口……已经关了。”
说到这，叶淮晴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毕竟她以前进入寒山时用的就是已经被关闭的入口。
得到回答，剑灵身上的气息变得更加凝重，最后只能像是认命一般走到叶淮晴和心魔身旁。
叶淮晴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剑灵，但确定了现在的山门方位大概就在崖底云雾间，叶淮晴不再犹豫，率先抱着明剑跳了下去。
呼啸的风声如同刀剑一般刮过耳边，刺得人睁不开眼，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对外界所有的感知，只剩下冰冷和未知的紧张。
而就在叶淮晴穿过云雾险些砸进崖下轰鸣的河中时，眼前的场景骤然一遍。就像是砸进了一大团柔软的棉花里，坠下的叶淮晴直接落进了温柔至极的清风中，浑身的失重感尽数消散，大片温暖的气息流动在周围。
叶淮晴熟练地抱着明剑落地，打量眼前的景色。
巨大的石柱分立在群山之间，流动的云雾化作了门扉，大片花海簇拥在周围，铺就出连通向云雾无尽长阶。
银辉流动，被魔息缠绕的心魔和满脸紧张的剑灵很被清风送到了花海里。
发现眼前不是什么刀山火海，剑灵多少松了口气。
而心魔看着久违的寒山山门，神情复杂，在撞上叶淮晴询问的目光后微微点头，一齐用灵力划出灵阵。蓝色的灵蝶从阵法中飞出，抖着翅膀消失在风里，下一刻就落入云雾。
灵蝶复苏，有访客至。
灵蝶是太华大衍亲传弟子才知晓的叩门之法，能够寻来寒山弟子，寒山虽已封闭，但并不抗拒接待上三宗的客人。
不过一会儿，一道道钟声卷着大片悦耳的鸟鸣声响起，云雾渐淡，露出了些许花海和海上高阁的景色。
一盏挺着灵蝶的花灯率先探出朦胧的云雾，身披轻纱的蓝衣仙子提着花灯挽起云雾走出，肩上立着粉色的鸟儿，不急不缓的声音借着风声传来。
“女君暂不见客，贵客远道而来，有何事……”
仙子的话语突然顿住。
看清了花海中的客人，蓝衣仙子有些怔楞，手中的花灯也险些脱落。
直到被拥有七彩尾羽的鸟儿撒娇似地蹭了蹭侧脸，蓝衣仙子才勉强回过神来。
“定星师兄？”蓝衣仙子迟疑道，而在看见叶淮晴时，蓝衣仙子面上的茫然困惑更加明显，“你…你是？”
心魔带着些许笑意点头以示应答，而叶淮晴弯了弯眉眼，直接奔上前，花海长阶上所有禁制刚触及到裙摆就因为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而退却，只留下一地摇晃的鲜花。
“知凝师姐！”
叶淮晴亲昵地扑进了蓝衣仙子怀中，使得鸟儿不情不愿地抖着翅膀飞离。
因为曾经经常偷溜到寒山，所以叶淮晴熟悉许多寒山的师兄师姐，眼前的知凝仙子更是常常帮她望风，防止她偷摘灵果被人发现。
突然被叶淮晴抱住，知凝仙子彻底愣在了原地，直到剑灵和心魔也走上前后才勉强抬起手，碰了碰叶淮晴的侧脸。
掌心下传来鲜活的触感，指尖上移触碰到的花钿也流动着熟悉的灵力。
“小月亮？”知凝仙子犹豫写开口，面容上的神色终于鲜活起来，接连浮现出惊讶与担忧，“你不是……你不是在上清吗？”
侧头看着一边被魔息缠绕的心魔，知凝仙子的担忧更加明显，在看见剑灵后，知凝仙子更是忍不住反抱着叶淮晴，轻轻哽咽起来。
“小月亮……你怎么就回来了呢？天门已经关了，你怎么就回来了呢？”
叶淮晴笑意不减，动作轻柔地拍着知凝仙子的背脊。
“知凝姐姐没听说归元界最近最引人关注的事情吗？我已经回来好一阵了。”
现在的归元界有两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一件是大衍宗的渡劫期尊者风炎真君又四处溜达，引得大衍宗开启了寻魔阵寻找其踪迹，另一件则是海兽狩猎中一晃而过和明剑剑主外表相似的少女，因为天门已闭，明剑剑主自是不可能再出现，所以不少人在揣着少女和飞升前的明剑剑主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知凝仙子语调微颤：“听说了，可我们都以为是有人想借你的身份行不义之事，女君已经传令处理这件事情了，可是……怎么就是你从上清界回来了呢？”
修行之事并不容易，多少人日日夜夜都想飞升成上清仙人，从无人主动从上清界折返回小世界里。
“因为我要回来找师兄师姐，瞬间想办法开开天门。”
叶淮晴退出了知凝仙子的怀抱，语调温和：“好啦知凝师姐，我之后再和你说我的经历。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我已经找到了三师姐，但还需丹斋的前辈们帮忙才能彻底治好三师姐。”
听见了三师姐的字眼，知凝仙子面容上的惊愕更甚。
虽已封闭，但寒山还是关注着外界的消息，自是知道衡虚一脉的波折，更和太华大衍联手动用过夺天大算推演衡虚弟子的范围，对于三师姐和二师兄接连出事的事情也十分清楚。
知凝仙子顾不上感伤和担忧，连忙牵着叶淮晴回到云雾后，打算寻找丹斋长老们。
剥去一层云雾，周围的视野骤然清晰，高阁坐落在群山花海间，天际高悬的云海垂下流光一般的水瀑，各种法阵点缀在四方水雾里。
放眼望去，只少数正弟子抱着灵剑或提着花灯穿行在云上长桥和花海间。
“今日七谷七斋一齐讲课，所以大家都不在，你别着急，我现在就去回禀女君寻找丹斋大长老！”
知凝仙子语调急促，步伐匆匆，手中花灯破碎成金色符文，将所有客人的身形一同擦去。
周围的场景再度变化，大片热烈的枫林在雪上簇拥着连绵的庭院。
“小月亮，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将叶淮晴引至庭院入口后，知凝仙子便提着重新凝结的花灯仓促离开。
看着周围的场景，心魔侧身看向自己的小师妹。
自从离开大衍宗后，心魔的眉眼间就时不时出现各种复杂的愁绪，仿佛靠近的是什么刀山火海而不是上三宗，让剑灵紧张了好一阵。
只是叶淮晴的面上只有怀念和惊讶，并无任何心魔担忧着的痕迹。
知凝仙子离开后，叶淮晴熟门熟路地往阁楼里走，推门时竹片制成的风铃接连被敲响，火红的枫叶因为带起的微风落在了薄薄的积雪上。
叶淮晴对寒山殿有许多不同的印象，几乎每长一些年岁，她对寒山的认知就会变上一些。
而众多印象里，让她记忆最深的就是坐落在雪中的枫林。齐光剑主曾经很喜欢抱着剑坐在枫林里，有些困扰地看着她一次次地上门挑衅。
当初的雪山枫林就是现在的枫林，她倒是没想到过去这么久，寒山殿竟然还没有将齐光剑主的故居封锁起来。
等到把心魔和剑灵安置好后，叶淮晴掀起轻纱珠帘打开一侧的柜子，果然找到了各种新鲜的糕点和糖丸。
“看来女君还是没放下啊。”
叶淮晴忍不住咋舌，端着糕点和花茶茶叶回到矮桌前，跪坐在剑灵身旁后随意敲了敲桌面。
桌上朦胧的阵法间瞬间爬出不少由云雾捏成的小人，云雾小人尽职尽责地端出了碟盏，泡起了花茶。
朦胧的热气缓缓升起，就像是檐外枫林涌动的云雾。
“姐姐为什么对这里很熟悉？”
接过云雾小人糕糕递起的甜点，剑灵有些不解。
在离开大衍宗后，他就时常因为心魔的态度感到困惑，现在更是因为叶淮晴从容的举措感到奇怪。
“因为我经常偷偷溜来寒山偷灵果？”叶淮晴毫无压力地解释着，“寒山的灵果是丹斋的长老们种出来的，比太华的好吃，五师姐也经常来这，我俩偷着偷着就熟悉了。”
“可是这附近没有灵果。”
剑灵在周围只发现了浓郁的灵力和庞大的禁制，被打理得十分干净的院落没有丝毫果蔬的痕迹，在怎么偷果子也不可能偷到屋里头来。
而且这座庭院并没有任何叶淮晴生活过的痕迹，大衍桃桃山谷的庭院还留着不少一看就是叶淮晴会喜欢的摆设和毛茸茸的灵兽，而现在被雪山枫林簇拥的庭院十分整齐，除了云雾小人没有再任何会动的东西，每一处摆设都严格遵循着复杂的阵理。
没想到剑灵这么难糊弄，叶淮晴顿时将求助的目光投给了心魔。
心魔伸手一戳叶淮晴的额心，让明剑剑主自己照顾好自己刚刚诞生没多久对什么都好奇的剑灵。
不得已，叶淮晴只等轻咳了一声。
“因为我和寒山的关系有些特殊，”叶淮晴伸手将一大群云雾小人揉成一团，抱在怀里，“我和寒山少主订下过婚约，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齐光剑主，不过他已经死了。”
齐光剑主。
剑灵愣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完全不理解先前还说经常动手的对象怎么就成了订立婚约之人。
“姐姐不是经常和他打起来吗？”
“是经常打啊，打一个成名已久的人比欺负其他九宗和世族的人更有成就感。”
叶淮晴弯了弯眉眼，伸手触碰自己额心的花钿，“不信的话看这个，这是我和他的婚契，里头留存着他的灵力，上三宗弟子想要定立婚约时都会在对方身上留下某种印记。”
听着叶淮晴在提及齐光剑主时毫不在乎的语气，心魔端起花茶，将所有复杂的感触尽数敛起。
婚契确实是上三宗的习俗，叶淮晴的花钿也确实是婚契，但是有一点他的小师妹并未提及。
结立婚契者死去后，婚契可以直接被抹消，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叶淮晴一直没有这么做。
八百年前，齐光剑主陪叶淮晴前往太古废墟彻底继承太华承传，却为了救下九宗弟子而殒命。
当时的叶淮晴恰好被太华承传缠绕，生生被困在承传之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齐光剑陨而无能为力。
衡虚峰上的师兄师姐都有些担心叶淮晴的状态，但叶淮晴从太古废墟回来后从未失控过，既没有找九宗弟子算账，也未显露出任何的伤心。
直到某日误入须弥幻境，所有人才发自己的现小师妹存在心魔，心魔使得叶淮晴一切如常，但在三年后心魔被解决时，叶淮晴依旧十分正常，打架巡护开拓秘境无一落下，自始至终都是无忧无虑的模样，随后更是在短短三百年的时间里破境飞升。
谁也不知道最贴心爱撒娇的小师妹到底在想什么。
除此之外……心魔看着剑灵。
剑灵正认真地看着叶淮晴额心的花钿，似乎想把花钿存在的阵理研究清楚。
他还记得剑灵老实摘下面具后的模样。
他的小师妹不仅留着婚契，还让剑灵化作了年少的齐光剑主。
“小月亮，你当初为什么要干涉剑灵的化形？”一阵思索后，心魔还是问出了心中的忧虑。
叶淮晴正给剑灵挑最甜的糕点，闻言一阵错愕：“我干涉什么了？”
她一直老老实实，从来没对剑灵提过任何过分的要求，除了偶尔违背不砍树的承诺，平日里都在展现着衡虚剑修爱护剑灵的优秀素养，在发现剑穗关联剑灵的发带后还会及时更换清洗剑穗。
心魔敛起了眉心，看着茫然的剑灵和错愕的叶淮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而就在这时，一阵淡淡的花香顺着清风擦过云雾花枝，落入雪山枫林，在檐外凝结成大片打着伞的身影。
“女君！”“女君。”
发现这番动静，叶淮晴和心魔也顾不上关于剑灵化形的问题，各自带着不同心情起身迎了上去。
在蓝衣仙子们的簇拥下，身着华服的貌美女修从枫林中走出，女修螓首蛾眉，容貌艳丽，黑色长裙上隐隐流动着星辰之辉，珠帘遮掩着面容上的伤痕。
听到了呼唤，女君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一切，望向叶淮晴的目光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哪怕看见了魔息缠身的心魔也没露出任何诧异和不喜。
直到看到了剑灵。
看着跟在两人身后迎接自己的剑灵，女君出现了些许惊讶，再次看向叶淮晴的目光不由得变得复杂起来。
女君微微叹了口气，美丽的面容上出现了浅浅一层的倦意。
“小月亮，你该放下过去了。”
“卿衣在何处？我可亲自为她医治。”
作者有话要说： 忙到爆炸qwq
昨晚发现时间线出问题了，所以做了一下时间轴，倒推师兄师姐的修为和入门时间，导致更新没写完。
齐光剑陨从六百年前改成了八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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