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饕餮
腊月寒冬,乾坤山已是傍晚,天空沉浸在了一片灰色之中,灰蒙蒙的雪花似落花凋零般无奈飘落,纵是不甘却也无可奈何。王家大院内的墙壁上人影憧憧,院内语声喋喋。
就在刚才,全副武装的士兵将王家大院围了起来,马车上下来了一位身穿龙袍的男子,他蓄着长胡子,皮肤偏白,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君王之气。
一直以来,王家除了册封天师时会给朝廷写信外,其他时候基本都不会主动联络朝廷,而皇帝也不关注乾坤山,更别提亲自来王家大院。
但是现在,皇帝陛下亲临乾坤山,这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
和皇帝陛下一同上山的,还有他们的第二十七代天师,王宸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凌丹带着王家众人,亲自给皇帝陛下叩拜行礼。
“老天师免礼。”皇帝陛下扫了扫王凌丹与王原之等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他是在王凌丹还是天师时,便已经登基为帝,王原之更是他亲手册封的王家第二十六代天师。如今十几年已过,饶是早已有心理准备,他内心也感慨真是岁月蹉跎。
在得到皇帝的许可后,王凌丹一干人才重新站了起来,但没有说话,静静的伫立在雪地里,望着皇帝陛下,等待皇帝陛下开口。
皇帝陛下用余光扫了扫老天师身后的那一群人,目光却是停留在了王妍身上,王研将一头乌黑秀发盘在了头上,此时穿的是雪白的毛衣,风吹吹,毛飘飘,像极了下凡的仙女。在灯火明明的照耀下,她冷艳的容颜深深的映在了皇帝陛下的双眸中。
十七年可以改变多少事情?十七年可以使一座繁荣的城池荒芜,十七年可以使一个温柔的人变得冷漠。这十七年里他经历了世事沧桑,他的周围天翻地覆,一切都变了。可是这十七年没有改变她的容颜,她还是和十年前一样让他感到惊艳,乃至,心动。
十年夜雨风吹灯,年岁不改旧朱颜。
“研儿。”皇帝陛下深深望着王研,轻轻的唤了一声。
王研感受到了皇帝炽热的目光,却是娇躯一怔,愣住了许久,才抿了抿唇,淡淡地说:“陛下怕是认错人了。”
皇帝陛下听到这话,眉头震了震,眼神色中黯淡了几许,他在无声中自嘲地笑了笑。
他想说,这个理由真的很敷衍,有朝一日,我就算忘记了所有人,我也绝对不可能忘记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也能认出你来,又怎么可能会认错?
他想说,这十年你过的怎么样?是不是还在怨我?
他想说,是我错了,是我的自以为是毁了一切。
但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在缄默片刻后,皇帝才叹息般的说:“是朕认错人了。”
站在一旁的王宸曦,却是挑了挑眉,内心充满震惊之感,这这这,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姑姑和皇帝陛下之间肯定有故事,刚才皇帝唤的那一声研儿被她听得清清楚楚,但姑姑却拒绝相认,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否和姑姑到现在还是独身一人有关系?
这个气氛十分尴尬,最后还是王凌丹打破了僵局,他干咳了一声:“陛下,您可以说明为何而来了吧?”
皇帝这才将目光从王研身上移开,“实不相瞒,这次朕亲临乾坤山,是有一事相求。”
“相求不敢,只要是臣等能力范围之内之事,必当竭尽全力。”面对皇帝的态度,王凌丹着实是内心有些惶恐。
在众人的凝视下,皇帝才将事情娓娓道来:“月吟城出了大乱子,去年申月开始,月吟城方圆几十里连同月吟城的农作物便开始无端枯竭,从那开始,月吟城便开始旱灾,雨雪不至,庄稼都无法生长。”
“所以陛下是希望我们去祈雨?”老天师略微松了口气,如果只是祈雨,那还好。
但转头一看,却是瞧见皇帝一脸阴沉,他闷闷地说:“如果只是旱灾,其实还好。在旱灾之后,百姓的生活都很难过。去年酉月,月吟城中许多百姓莫名其妙的昏迷过去,找过郎中治疗都无用,一段时间后却突然醒来,变成了见人就咬的怪物。”
王凌丹眉头紧锁,脸上出现了骇人之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忍不住惊呼了出来:“饕餮凶兽?”
“何为饕餮凶兽?”皇帝赶忙追问。
王凌丹还未开口,方才在老天师身旁一侧静静聆听的王原之便已先开口:“饕餮,上古时代四大凶兽之一,又名狍鸮,羊面人身,性格贪婪,好吃。在出世之前,方圆几十里农作物的精气都会被它所吸食。出世之后,便以人的魂魄为食。那些百姓之所以昏迷不醒,应当是被勾去了魂魄。”
在道门理论中,人身体中有三魂七魄,一个健全的人,三魂七魄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都会出大问题,更何况饕餮是将人的三魂七魄全部勾去,这样不出事才不正常。而饕餮将人的魂魄食尽之后,人的身体却未死亡,自然是成了受饕餮控制的行尸走肉。
“但是怎么会呢,饕餮已经几百年都没有出世过了。”老天师不解地喃喃自语,眼神空洞无神,似是心不在焉。
“那对于这凶兽饕餮,可有方法治?”皇帝脸上出现了几分愁容,那饕餮一听便不是平平之辈,应当是极为棘手。他并没有将当朝太子在月吟城这一事告诉他们,如今太子已经失踪了有一段时间,他也不由得担心起太子的安全来。
太子殿下走失之事,皇帝在动身来乾坤山之前,便对朝中大臣下了封口令,如是有人泄露了太子失踪的消息,一经查出,处以死刑。
“这,自然是有的。”老天师回答的有些迟疑,“这件事,不如就让臣来做吧。”从一定程度来说,天师也为朝廷服务,因此对朝廷称臣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王原之面色一变,眼神中掠过几许焦急,急忙开口:“父亲不可,您年纪大了,不适合周途奔波,更不适合亲自去对付那饕餮,我身体健壮,这事,不如交给我吧。”
实际上,并不是王原之担心自己的父亲受不了奔波,只是亲自去对付饕餮,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饕餮勾了魂魄,然后就再也醒不来。
皇帝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正色道:“不,这件事情,你们都不必操心,我以天子的名义,敕诏王家第二十七代天师,王宸曦亲临月吟,治斩凶兽饕餮,不得抗旨。”
事实上,他本来的确是打算让老天师或者王原之亲自去月吟城来解决这件事,但是在见识过王宸曦的本事之后,他改变主意了。他现在倒想看看,王宸曦还有几分能耐?
王宸曦向前踏出了一步,抱拳行礼,略微颔首,“贫道领命。”
王原之一惊,他并不舍得让他的女儿来去冒这个险,刚欲开口便被王凌丹掐住了嘴,王凌丹眼神微冷,对他摇了摇头,然后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宸曦是承天地气运而生,你我去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但她,一定能!我们要相信她。”
在确认王原之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以后,老天师才将手松开了,只是王原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不住的咳嗽了几声。心中也抱怨,父亲怎么舍得掐自己亲儿子掐的这么用力。
在离开乾坤山之前,王原之目光深沉地看着王宸曦,欣慰地说:“女儿长大了啊!只不过,你要记住,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完完整整的回来。”
王宸曦是跟着皇帝的军队一起下山的,凝望着王宸曦下山的背影,王原之发出了一声苦笑,“曦儿,你知道吗?其实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平平凡凡的活着。”他的妻子,云芸,因为不忍心和王宸曦离别,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他快步朝云芸所在的屋子走去。
三日后,月吟城外二十里,原本湛蓝的天空此时呈一片红色,仿佛是地狱鲜红的曼陀罗花开在了天上,并娇艳欲滴的绽放着。这里听不到猿鸣鸟叫的声音,万物俱籁,像是被世界遗忘。
即使偶尔有过往的行人,也都紧闭着嘴,不敢言语,见到月吟城如今的惨状,也都是是唏嘘不已。
在离朝,曾经有一句很火的话,叫“三月京都繁似锦比不过四月月吟诗如画。”意思是说,三月的京都是最热闹,最繁华的,却仍然比不过四月时月吟城如诗画般的景色。
四月的月吟,艳阳高照,城中稻田中有水波泛起涟漪,稻田外处处花开,五颜六色,红紫纷萝,彼此间相互争艳。路边有杨柳依依,柳絮飘飘。不少风流名士游过月吟城后都对此赞不绝口。
可如今,月吟城的景象甚至已经不能用荒凉来形容,似乎是陷入了死地,一切植物尽数枯萎,再无生机。在城内的人们被绝望深深笼罩,城外的守城士兵十二时辰弓箭戒备,防止有城中百姓逃出去。
谁也没有注意,在过往的行人中,有一名身穿白色羽衣长袍的女子,背着一把银白色长剑,正一步一步走向月吟城的方向,来人正是前往准备去治斩饕餮的王宸曦。
这身白色羽衣长袍便是历代王家历代天师才有资格穿的法衣,而这次去往月吟就是要行法,自然不能不穿法衣。
皇帝陛下贵为九五之尊,自然是不能和她一起涉险的,他正在离月吟城距离四十里的一座城池中休息,如果她能成功治斩饕餮,月吟城外的士兵就会通报给皇帝,那时候皇帝也会亲临月吟城慰问百姓。
快距离月吟还有十里路时,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其他行人纷纷绕道而行,不敢靠近月吟城。因此这十里的路,只有她一个人走。
还未走到城门,王宸曦便被守城的士兵拦住了,“站住!干什么的?”身后的士兵的弓箭弦上已经上了箭,警惕地打量着王宸曦这个“不速之客”。
王宸曦勉强的抬了抬眼皮,从腰间系着的布袋中取出了一封信,交给了方才让她站住的那名士兵,“王家第二十七代天师,奉陛下圣旨前来治斩凶兽饕餮。”
那名士兵拆开信看了起来,然后半信半疑的看了看王宸曦一眼。无怪他疑心,主要是,王宸曦实在是长得太年轻了,实在不像是有很高修行的天师。
但信上的,的确是他们陛下的字迹,更何况他们早在一天前也接到了相关的消息,那名士兵,朝身后的其他士兵喊了一声,“是王天师!放她进去1
身后的士兵纷纷放下了弓箭,让王宸曦能够进去,王宸曦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闭口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