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总有一天她会想起你的
兴许是刚刚在心里走过的原因,沈千树望着手机迟疑了快一分钟,才接通了视频通话。
画面里出现的并不是预想中的小脸,沈千树疑惑的盯着屏幕。
屏幕里的画面是一个舞台,上面站着几个拿着各种乐器的外国人,台下坐着不少观众。
此时纪南星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
“沈千树,你看别人开的酒馆,好专业哦。”
纪南星举着手机,对向舞台,在手机后面道。
因为戴着耳机,她的声音并没有被音乐声吞没,反而清晰的不太真实。
沈千树将手机立在桌子上,后背靠着椅背,不服道:“我的酒馆怎么就不专业了?所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种地方?”
镜头翻转,露出纪南星的小脸,她看起来瘦了许多,又好像更好看了。
她眼角旁贴着几颗因为反光显现出来的亮片,嘴唇上涂着淡淡的口红,轻轻抿起,又缓缓张开道。
“我这边是中午好吧,台上是我的同学,我们在这边参加一个活动呢。”
沈千树望着屏幕里的纪南星怔了怔,不过才几个月没见,却好像恍如隔世。
直到纪南星再次出声,她才回过神来。
“这么晚了,你还在工作吗?”
沈千树刚要说话,身后传来脚步声,原思思穿着睡裙洗完澡出来,望向沈千树那边,感觉自己好像入镜了,她像个螃蟹一样往旁边挪了几分。
沈千树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拿着手机走出门。
路上,手机那头没有再传来纪南星的声音。
到了楼下,沈千树坐到车里,看向手机屏幕,见纪南星正戴着耳机双手捧着小脸等她。
她打开车里的照明灯,坐好后,清了清嗓子:“咳,那个,那是我老板。”
纪南星“哦”了声,定定望着屏幕里的沈千树。
沈千树皱眉:“你不信?”
纪南星撇撇嘴:“我没说不信啊。”
“那你,哦,什么意思。”
“就是我知道了啊。”
沈千树有些别扭的转头看向别处。
对面传来纪南星清脆的笑声:“你是不是喝酒了?”
沈千树略微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嗯……看状态,经常观察你得出的经验。”
观察她……沈千树耳根微红,抬手将车里的照明灯熄灭。
纪南星继续道:“而且,你要是没喝酒,应该不会和我聊这么久吧。”
闻言,沈千树睫毛微颤,是啊,此时面对纪南星好像忘了某些事情,只想和她多聊一会儿。
真的只是喝酒了的缘故吗。
“我要去台上唱歌了,我把手机放在这儿,你可以看到我。”
说着纪南星将镜头翻转,照向舞台。
舞台的暖光打在女孩身上,她一身过膝裙,在光照下显得格外温柔。
因为个子较矮,她踮起脚尖,将麦克风调到合适自己的高度,随后对着台下的观众甜甜一笑。
歌声响起的瞬间,时间好似回到了青梨酒馆的某年春天。
……
挂断视频通话,沈千树从车里下来,外面风很大,要下雨的征兆。
她快步走回六号楼,走到门口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花振江叼着烟坐在门口台阶上,拿着蒲扇拍了拍肚皮。
沈千树走上前去:“花叔,你还没睡呀。”
花振江吐出一口烟,道:“睡了,刚醒,人年纪大了,这个点儿总醒。”
“你呢,还不回去休息啊。”
沈千树坐在他身旁的台阶上:“今天太晚了,不回去了,等一会儿忙完在这儿凑合一晚,明早回去。”
花振江瞧瞧身旁的沈千树,说:“晚上喝那么多酒,现在晕不晕啊。”
沈千树淡淡一笑,摇摇头。
“没想到小丫头还挺能喝,等有空陪我喝两杯。”
沈千树应下。
在她心里,花振江倒不像是黑社会老大,更像是一个潇洒随性的普通老大爷,除了那右手臂骇人的纹身,不然根本联想不到他曾几何时叱咤风云的样子。
沈千树抿了抿嘴,她想开口问什么,觉得不太合适又咽下。
六号楼除了那些个与花振江年龄相仿的大爷以外,剩下的就都是正值壮年的健康男人,他们有手有脚的不出去自己打拼,偏偏要留在这六号楼里白吃白喝白住。
花振江还很乐意收留他们,明明他自己都快养活不动这些吸人血的“租客”了。
花振江似是看出沈千树的疑惑,他开口道:“你今晚在饭桌上说的话,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出来混这么久了,他们那点儿小心思我看得出来。”
“还是要谢谢你说的那番话,不过啊,这六号楼只要有我在一天,他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接着,花振江给沈千树讲了许多关于六号楼的事情。
这栋六号楼是花振江年轻时打下来的战利品,当时他和另一帮人将六号楼作为赌注,谁打赢了,不仅能拿下整栋六号楼,败者以后这辈子都不能在胜者面前抬头。
定下规则,花振江年轻气盛,没有过多思考就签下了生死契,带着一众兄弟加入战场。
也是这次他断了一条腿,妻子头部受伤严重。
于秀兰受伤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因为这件事他内心一直都在备受煎熬,自责与愧疚死死绕在心头。
于秀兰随着年龄的增长,毛病找上来,花振江更是恨不得戳自己两刀,但尽管如此也无法分担妻子的病痛。
每每于秀兰发病时,他都无比痛心。
于秀兰每天面对花振江,却叫不出名字来,花振江认为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而现居六号楼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参与过那场战斗的,所以花振江认为他们有资格住在这里。
为什么无条件供他们吃喝,花振江说,他花振江是他们的老大,弟兄们跟随他大半辈子了,他不能看着弟兄们饿着。
至于孙五,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花振江混了,他很机灵,嘴巴很会说,当年那帮兄弟们少有人不喜欢他,因为他不分高低,见谁都要拍上几句马屁。
之所以孙五现在做什么,花振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他曾在六号楼那场大战中为于秀兰挡了一刀,不然于秀兰当时可能就不单单是头部受损这么简单了,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
孙五现有二心也属正常,六号楼里人人都想过安稳日子,花振江更是。
而孙五依旧怀念以前喊打喊杀的时光,也正因如此,他如今想推翻花振江自己做老大。
可当今这个世道,怕不是刚踏上这条路才走上几十步,便会被警察叔叔带去局子里谈人生,谈理想。
花振江也了解孙五是个不成事的家伙,所以不管他做什么,只要不影响其他人,他就装作看不见,任由他自己瞎折腾。
了解了事情原委的沈千树,这才真正理解花振江,他是天生的统领者,世上少有人能做到他这般心胸广阔,高义薄云。
-
回到三楼工作室,外面淅沥沥的下起小雨,原思思在沙发里睡的香甜。
沈千树坐回自己的工位上,望着未完成的设计稿,提笔在袖口位置做了修改。
嗯,这样一来,秋季新品就差不多了。
外面已经不知不觉朦胧亮起。
她走到沙发前,伸手拍了拍原思思。
原思思被叫醒,盯着沈千树发愣好半晌。
“你回屋睡去,给我腾个地儿。”沈千树道。
原思思总是这样,说是在沙发上歇一歇,结果一觉到天明,搞得沈千树有时只能趴在自己桌子上睡一会。
原思思打着哈欠,抓抓自己乱糟糟的长发,眯着眼睛摸索着自己的眼镜,最后在沙发缝缝里扣出来。
这眼镜质量也是不错,竟没被她压坏。
随后她起身,如同行尸走肉般缓慢移动到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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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刚睡下没几个小时的沈千树被一阵“沙沙沙”,“擦擦擦”的声音吵醒。
她随手抓起沙发靠背上的裙子盖在头上,想借此屏蔽这个声音。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声音依旧听的真切,时而远,时而近。
沈千树猛地坐起身,将裙子精准的扔到原思思肩膀上。
原思思回头看向她嘿嘿一乐:“千树姐,你醒啦。”
沈千树怒道:“原思思!你就不能抬起脚走路吗?你脚上是绑了铅球吗,非要拖着拖鞋蹭着走。”
原思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抱歉一笑:“啊,我知道了千树姐,你再睡一会儿吧,我注意我注意。”
沈千树一头倒在沙发里,缩成一团背对着她。
“踏哒,踏哒。”
沈千树:“……”
沈千树再次坐起,映入眼帘的是原思思弓着腰,曲着腿,一只脚举的老高,见沈千树再起身,她保持这个姿势僵住。
沈千树和她对望片刻,没说什么起身走去卫生间。
“千树姐,你不睡啦。”
“不睡了……”
沈千树在原思思这儿放了一套洗漱用品,在卫生间洗漱完,她打算回家换套衣服,吃个早饭再来。
下楼路过二楼时,有间房门敞开着,里头的人听见楼道里的脚步声探出头来。
沈千树和于秀兰视线对上,沈千树礼貌一笑。
于秀兰此时朝她招了招手:“小沈,你来。”
沈千树看了看周围,确定附近只有她一个小沈。
于秀兰是记不住人的,不管你今天和她说了多少,她第二天依旧不认得你,包括不认得花振江。
沈千树不明所以的走进屋子,她左右看看,花振江没在。
“怎么了?于阿姨。”
于秀兰拉起她的手,把沈千树带到阳台。
走到阳台,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壮景,阳台里摆满了花草,多到几乎挡住了窗子映照进来的阳光。
沈千树不太懂这些,面对花草们,她叫不出名字。
于秀兰指了指地上,道:“小沈啊,你帮我把这些泥土收到这个花盆里,然后把这盆花帮我搬到卧室去,哎呀,我本来是想自己弄的,结果没拿住打碎了花盆,麻烦你了。”
沈千树望着地上散落的泥土与花盆碎片点了点头,蹲下身来和于秀兰一起收拾地上的泥土,她时而瞥向身旁的于秀兰,不解她为何会记得自己。
此时花振江从外面回来,他手里拎着一兜苹果,见沈千树在这儿,他还有些诧异。
“小沈,你们干嘛呢?”
沈千树循声回头看去,笑着道:“我帮于阿姨收拾东西呢。”
花振江走近看,见于秀兰裤腿上粘着泥土,脸颊上还有一抹灰色,沈千树更是满手黑。
花振江连忙放下手里的苹果,上前道:“哎呦,快起来,别刮坏手,我来我来。”
他扶起于秀兰,拿过一旁的小铲子蹲在沈千树身旁。
“小沈,你也是,这儿不是有铲子吗,还用手抓。”
沈千树抖抖手上的土,尴尬的笑了笑,她当时看于秀兰是用手去收的,她一时也没想那么多,就跟着用手抓了。
泥土收完,花振江拿着扫帚扫干净花盆碎片,于秀兰就安静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一举一动。
沈千树在洗手台洗手,碰到同样要来洗手的花振江,她对着花振江小声道:“花叔,于阿姨记得我哎。”
花振江觑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记得你又咋啦。”
沈千树一愣,于秀兰记得人了不是好事吗,花振江怎么看起来并不高兴,反而还有点生气。
“她偶尔会记得近期发生的事和人,过阵子就忘了。”
花振江一边洗手,一边继续道:“她就不记得我,从发病到现在就没记起过我,有时候我真怀疑她是不是跟我赌气故意的。”
沈千树不禁一笑,原来花叔是吃醋于阿姨记得别人不记得他啊,原来是这么个事儿。
沈千树收起嘴角的笑,一脸正经的安慰花振江:“花叔,你这么好,于阿姨怎么会生你气呢,总有一天她会想起你的。”
花振江甩甩手上的水,往外看了看,好像在回避什么人,见门口没人,他低声道:“你不知道,以前我不让她养花,她非要养,我就半夜趁着她睡着,把花都搬走了,她跟我生气哟。”
“这事都过去几年了,她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不让我碰她的花,甚至不让我去阳台,这次估计是你在,我进阳台了她才没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