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所有孤独的人聚到一起，那就是家
青梨酒馆。
午后的酒馆格外宁静，今天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话，各自认认真真的忙着手里的工作。
杜淮左站在吧台里整理账单，他身旁站着正擦着酒杯的江离。
李哲彦和张旻打扫着酒馆里的卫生，纪南星在小表演台上看着乐谱，只有闲下来的沈千树翘着二郎腿，托着腮望向门外。
正在神游的沈千树忽然感觉头顶压下来一道黑影，她抬头看去，是杜淮左走来，在她对面坐下。
杜淮左面色凝重，将账单推到沈千树面前。
他压低声音：“你又没记账。”
因为有江离在，杜淮左顾虑到沈千树的面子，所以他把声音压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不过这顾虑显然是多余的，沈千树才不在乎这些。
她今天一点也不心虚，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很是自信的挑了个眉：“嘿，我这个月可是认认真真的记下了我拿了多少酒，不信你看。”
说着，沈千树将账单翻到最后一页，她把拿过的酒单独写在了这一页。
不过面对她这个惯犯，杜淮左还是不太相信她，杜淮左又将账单翻到中间，指了指上面：“这里，还有这里，这几种酒都对不上账，少了这么多瓶，不是你拿的，那去哪了？”
沈千树蹙着眉，认真的看了看上面对不上账的几种酒，大多都是洋酒，价格也都是最贵的。
看到这儿，她松了口气：“这些酒我都不喝的，不可能是我没记。”
闻言，杜淮左也细细回想了一下，这些酒确实几乎没见沈千树喝过，可那又为什么对不上账呢？
他起身回到吧台里，开始翻看另一本账单，还有一本赊账单也看了，赊账单里面没几页，大多是刘水蓝曾经欠下的，还有就是住在附近的老顾客。
毕竟现在的社会，赊账喝酒的可太少了，除了刘水蓝，其他顾客几乎都是突然心血来潮到酒馆喝一杯，结果没带够钱，基本第二天就还上了，所以这本账没什么好看的。
看了一圈，杜淮左还是没找到源头，抬头时目光扫过江离，然后又到沈千树对面的位子坐下。
“对不上账的都是贵酒，我怀疑是不是有别人偷偷拿了。”杜淮左压低音量道。
沈千树不以为然，说：“不能吧，吧台里从没离开过人，有其他人进去肯定会发现，不可能有人偷酒。”
“之前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杜淮左意有所指。
沈千树一时还没听出来什么意思，直到不经意间目光瞥向江离。
她眉头皱起，说：“什么意思，你怀疑江离？”
杜淮左没说话，默认了。
在江离来之前酒馆里并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他也是实在找不到账差在哪了。
见他默认，沈千树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不解杜淮左的智商为什么变低了。
“你觉得，江离这个条件有必要去偷酒吗？她偷酒干什么呢？”
其实她想说，只要江离开口，整个青梨酒馆她都可以直接给她。
这里的装修风格，以及酒馆的名字，都是江离曾经预想的。
或许以前，酒馆还是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因为曾经这里不单单承载着江离年少时的梦想，还有沈千树对她的感情，尽数都藏在酒馆里。
不过现在早已没了那份东西。
所以只要江离开口要，沈千树会毫不犹豫的将酒馆送给她，因为这是属于她的。
“也是，是我思虑不周了。”杜淮左又继续说道：“其实我心里还有一些别的想法，不过它还需要被证实，先不要和别人说，交给我吧。”
沈千树：“嗯。”
-
还未到酒馆营业的时间段，这时酒馆门口走进来一对男女。
男人挺着一个圆溜溜的大肚子，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项链，腋下夹着一只小皮包。
反观他身边的女人，都被他衬的娇小可人。
沈千树坐在门口不远处，见来人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起身去迎。
“蓝姐？好久不见啊。”
刘水蓝挽着身旁又高又胖的男人，对沈千树笑着点了点头。
她比上次来变了许多，原本古铜色的皮肤如今白了几分，毛躁的羊毛卷也柔顺了不少。
唯一没变的是她依旧喜欢穿着亮色性感的衣服。
两人落座吧台前，沈千树也紧随其后绕到吧台里面，给二人上了两杯酒水。
刘水蓝看起来很有精神，她笑盈盈地为沈千树介绍起身旁的男人。
“沈老板，这位是我男人，你叫他成哥就行。”
沈千树礼貌的对其点了点头，成哥也呲着淡黄色的牙齿冲着她笑了笑。
刘水蓝喝了口身前的酒，转头对成哥说：“这位沈老板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你肯定喝不过她。”
成哥一听立马起了劲儿，他仰头干了身前的一杯酒，然后抹了抹嘴巴，说：“给哥满上，哥喝酒还没输过谁。”
“沈老板，我家水蓝都这样说了，咱俩较量较量？”
沈千树轻轻点了点头，给他杯中蓄满酒，没再多说什么。
成哥几杯酒下肚，脸瞬间变的通红，他时而拍着身旁的刘水蓝哈哈大笑，时而大吹牛皮。
沈千树默默的在吧台里陪着他们喝了两杯，偶尔眼神瞟向刘水蓝，眸里透着意味不明。
没喝几杯，成哥便醉倒在吧台上打起呼噜，这点酒量甚至都不如刘水蓝。
看着身旁的成哥，刘水蓝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她拿出手机，对着吧台上的二维码扫了上去，一边操作着屏幕，一边说着：“我明天和他回老家结婚去，以后也不一定能再见面了，我把欠你的酒钱还你。”
沈千树垂着眼眸，面对眼前这个娇小瘦弱的女人，她感到心疼。
“千树，谢谢你一直都让我在你这儿白喝酒，我知道，认识久了后，你就没再记过我账，但是在你这喝了多少酒，我都一笔一笔的在心里记着呢。”
“这一年多里，我感到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你，你是唯一一个愿意陪我喝酒聊天的人，是我刘水蓝唯一的朋友。”
“还好我现在找了个有钱人，能有能力付给你酒钱了，这样我心里头也踏实了。”
这些话戳的沈千树鼻头发酸，明明刘水蓝终于走出了那段阴霾，可是沈千树却为她高兴不起来。
因为眼底有一层浅浅的泪花，她喃喃道：“蓝姐，其实你不用那么着急结婚的，你们认识时间这么短，相互都不了解。”
“而且你才三十出头，说不定会遇见更好的呢。”
刘水蓝淡然一笑，她抿了口酒，说：“着急啊，我这种都算是大龄剩女啦，况且我如今身无分文，上哪去找能给我挑的。”
“你不用担心，他人挺好的，和他在一起吃喝不愁，至少……他不会骗我钱。”
也骗不走我的感情……
她将她的全部青春都付给了一个人渣，如今早就没有精力去谈情说爱了。
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大家都各取所需，谁也不会对不起谁。
她刘水蓝混了一年多日子，现在看的比谁都开明，她自始至终都不为自己这一生感到可怜，都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
说的难听点，她如今这个样子，全是她罪有应得。
和那个人渣相处好几年了，她怎么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不过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只要没戳破，她就不愿去相信。
看着从刚刚一直低头沉默的沈千树，刘水蓝哈哈大笑起来：“沈老板未免也太感性了，好啦，我得走了，不在这儿戳你泪窝子了。”
说罢，她转身拍了拍鼾声如雷的成哥。
毫无反应……
刘水蓝扶额，早知道就不让他喝酒了。
最后成哥是被杜淮左，李哲彦，张旻三人合力扶出去的。
刘水蓝走到门口又转身朝着沈千树挥了挥手：“沈老板，我走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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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盼望着放假，盼望着长大，好像一辈子永远过不完似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父母对孩子说，你长大了。
可是长大了，并不像小时候想的那样好，没有抱着电视机整天整天的看动画，也没有躺在堆积成山的糖块里。
长大是每日挤着地铁上下班，计划着如何分配工资才能活到月末，小心翼翼的与人交流，没了童言无忌。
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好像人生一下子就看到头了一般。
时间也像飞速的列车，人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到站了。
生活走的太快了，时而慢一点好像也不错。
-
酒馆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员工，她没有正式的自我介绍，只是悄然加入了进来。
也是很巧，因为这段时间酒馆里忙的不可开交，大家默契的，很快就适应了新员工的到来。
沈千树工作之余总是不自觉的看向江离，江离嘴角的笑容从没有放下来过，她真的不会累吗。
“江离，你不用一直笑着，结账找钱就好，大多客人是不会在意你是否是笑脸相迎的。”
“放松点儿，不用一直这样板着。”
闻言，江离一愣，她好像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假笑，她伸手揉揉自己的脸，然后抬头又笑着对沈千树点了点头。
沈千树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
她记得江离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
这几日酒馆的客流量暴增，沈千树不得不想办法如何完美处理营业时间。
这几日营业时间直接达到了早上六点多，这让大家都有点吃不消了。
最后她和杜淮左商议决定，酒馆过了十二点后不再接待新来的客人。
这样早来的顾客最多呆上两三个小时就差不多离开了。
这样到了凌晨三四点钟人也就都走干净了。
临近下班的时候大家还有空档歇一歇。
晚上十一点，沈千树如常提醒纪南星该下班了。
她根本无法理解纪南星怎么这样热爱工作，其他人到了下班的时间都是想着快点回家休息，只有纪南星，只要沈千树不提醒她，她就磨磨蹭蹭。
“对了，明天是中秋节，你们都有什么安排吗？”杜淮左靠在吧台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是啊，沈千树都把这茬给忘了。
“嗯，那明天过节就放天假吧。”沈千树转头看向纪南星，继续说道：“南星，你中秋怎么过啊？”
纪南星想到每年中秋节何茗给她的转账记录，摊了摊手：“一个人过呗。”
沈千树想起纪南星之前说过她一个人住，没想到过中秋也没人陪她。
她又转头问杜淮左：“淮左，你呢？”
杜淮左，说：“我也没安排，可过可不过。”
沈千树摩挲着下巴，想了想道：“要不明天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吧，我去问问李哲彦和张旻他们。”
她刚要走，又想到什么，然后看向江离：“对了，江离你明天要陪父母过节吧？”
江离轻轻点了点头，眸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其实她也想和沈千树一起过节的，奈何家里早早就提前准备中秋了，她不回去也说不过去。
沈千树问过其余两人后，大家一致决定明天一起过中秋，不过其中多了一个新成员，是李哲彦的外婆。
李哲彦本来是不打算凑热闹了，毕竟他不能留外婆一个人在家，但是沈千树觉得就他们两人过中秋也太冷清了，索性就叫来外婆一起。
最终聚餐地点定在灿灿饭馆，因为崔灿也是一个人，不过最主要的是她做的饭菜实在令人难以抵抗。
翌日，灿灿饭馆。
下午的时间段，所有人都陆续到齐了。
灿灿饭馆的小厨房里挤满了人，除了主厨崔灿以外，纪南星和李哲彦，还有他外婆都在帮忙打下手。
杜淮左和张旻站在门口，一边聊天，一边帮忙端端盘子。
只有做饭小白沈千树，悠闲地坐在窗边位置等饭吃。
也不是她不想帮忙，只不过做饭她不会，上菜也用不着那么多人。
她偶尔瞥向厨房方向，今天李哲彦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格外乖巧。
他一直围在外婆身边，寸步不离。
人多力量大，差不多六点左右就做好了一大桌子饭菜。
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中秋团圆饭。
纪南星和崔灿还有外婆三人很聊得来。
三代人的相处方式像极了外婆，妈妈，和孙女。
饭后大家也没有立刻离开，坐在一起聊天，一直到了晚上月亮升起。
沈千树因为烟瘾犯了，她独自一人回到酒馆阳台上，这个位置赏月也是极佳的。
“老板！”
沈千树吐出一抹淡青色的烟闻声看去，是纪南星扶着外婆在楼下，她们也正往酒馆走来。
见状，沈千树熄灭了手中的烟蒂。
纪南星搀着佝偻着腰的外婆，慢慢走上酒馆阳台。
“打扰你吸烟啦，我想到这个位置看月亮很好，所以就带外婆来了。”纪南星道。
她身旁的外婆对着沈千树慈祥的笑了笑。
沈千树摇了摇头：“没事。”
虽然早就是秋天了，但是这几天天气并不冷。
沈千树和纪南星穿着的都还是夏季款的半袖t恤。
而外婆早就穿上了老年款的针织毛衣，外婆又瘦又小的，身上的针织毛衣显得很宽松，不太合身，不知道是码数买大了，还是外婆在买了它之后又瘦了。
这时李哲彦从楼下的灿灿饭馆里跑出来，他刚刚没注意到，不知道外婆跑哪去了，他紧张的环顾四周，最后抬头发现站在酒馆阳台的三人，他才松了口气。
沈千树朝他摆摆手，示意没事，这边有她们呢。
李哲彦点了点头，才放心的进屋了。
这是沈千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哲彦，他身上没了平时大大咧咧的影子。
不过想来也是，李哲彦这些年应该过的很不容易，本该是上学的年纪，却背上了本不属于他的重担。
父母离婚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李哲彦不知道她去哪了，但是李哲彦从来没有埋怨过母亲，因为他很爱自己的外婆。
小时候他也会因为想妈妈，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但是每次都会被外婆发现，他倔强的表示自己没哭，外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摸摸他的头，然后给他一颗糖。
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的样貌在他记忆里逐渐模糊，他也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
李哲彦平时在酒馆总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很幼稚，实际上他早就是一个可以照顾外婆，养活自己的大男孩了，
“月亮真美啊。”外婆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她仰头望着夜空，那空中的圆月好似印在了她早已泛黄的眼眸里。
外婆转头看向沈千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沈老板，谢谢你一直照顾着我家小彦。”
沈千树温柔一笑，温声道：“是我该谢谢他，他很努力，干活也很认真，多亏了有他，我这小酒馆才能开的这么好。”
外婆欣慰的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红了眼眶。
“我这外孙啊，太可怜，我多想能看着他成家立业，以后一辈子都能幸幸福福的。”
“一定会的，外婆。”
“不过我今天看见你们啊，我就放心啦，以后我不在了，他至少不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还能有个团圆地儿。”
“咳咳咳，哈哈我得进屋了，年纪大了吹不了风了，骨子疼。”
纪南星扶着步履蹒跚的外婆回到了饭馆。
沈千树目送她们。
会的……
以后也会的，他们这些孤独寂寞的人聚到一起，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