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情绪
那天与幼崽分开后, 界灵本该回到星韶城。
对方既然选择帮助寒沧族,他也不必为那只幼崽费心了。
但心中莫名的恼怒让他不想就此离开。
整整数天,毁不少山头, 又杀了许多小虫子后, 那些情绪始终没有消散,反而越发膨胀。
界灵金色羽翼在灰暗的天空下滑翔, 抿直的唇透露出不悦,金眸扫视过眼前一切。
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还有许多讨人厌的臭虫。
明明是那只幼崽害他到了此处,也是那只幼崽说他们是朋友。
半途却跑去跟那些家伙一起了,要他单独离开?
“轰隆——”
身后的山头被削掉了一角, 在弥漫而起的尘土中,界灵面无表情地落到地面。
就在这时,地面上传来的震动让他抬起眼。
今日魇怪大规模苏醒, 聚集着往同一个方向前进,界灵不是没有发觉,但并不太在意。
此时震感传来的方向,正是灵瑱。
界灵赶到时, 场面如荼如火,他盘旋在高空,只见乌压压的魇怪从地平线源源不绝加入,地面仿佛由这些臭虫子铺就, 就连巨墙都被覆盖得满是。
他厌恶地皱了皱眉。
巨墙上, 魇怪群中不时绽亮的白色光芒,让他轻易判断出幼崽的位置。
那只小小的幼崽身影时隐时现,一身白毛已经染成污浊的暗红色, 被周围狰狞的魇怪围困,左冲又突却离不开包围圈,那明亮的光芒也越来越浅。
界灵静立在高空看着。
这只幼崽要与这些族群共进退,自然也要一起承担失败的后果。
他不打算插手。
所以他看着那幼崽不断周旋,陷入苦战,直到一名寒沧族将他拉起,放到肩膀上。
刺目的白光亮起,映亮了天际,界灵也融入那片白光中。
那只幼崽已经竭尽全力,本该晕厥过去,但仍颤颤巍巍站起来,停在那名倒下的寒沧族人身旁轻探。
那一刻,心底有种异样的情绪弥散开。
很不舒服。
他见过无数次惨烈的争斗,试炼者们都挣扎,眼前的场景在他眼中本来都算不上惨烈。
但第一次,感觉到难以忍受。
仿佛……那只幼崽身上的无助和悲伤,牵动了他的心神。
在理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身体就已经疾速而至,想要抓住那只跌下巨墙的幼崽。
但意外接着发生……那只幼崽变成了一个少年。
当那少年以一种熟稔甚至亲近的语气叫他的名字……那微微笑着的模样,让界灵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愣愣地跟在少年身旁许久,感觉到到周围寒沧族人异样的眼神,才冷着脸离开。
-
几日后。
灵瑱废墟里,有着犄角的银发少年走到这片地方,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忽然,他轻声说一句:“穆斯,你在这吗?”
界灵没有立马现身,看着江缘几次从底下走过。
江缘似有所觉,能感觉到界灵就在附近,却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
当银发少年再一次停下。
界灵在他身后悄声无息地落下,收起双翼。
江缘正在疑惑为什么界灵不出现的时候,感觉到身后有气息接近。
还未回身,陡然有两只手臂自身后环过他肩膀,试探地将他揽入怀里。
江缘:……
江缘沉默了下,低头看着绕到身前的绘着金纹路的手臂。
感觉着身后贴上来的胸膛,江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对方试图还将他当做是一只不到膝盖高的幼崽。
江缘有些哭笑不得地想拉开对方的手:“我已经不是那么小的幼崽了,不适合抱。”
界灵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将头低下,更靠近了些。
金色的发丝伴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金眸凝视着他。
江缘与他对视一会,最终还是抢先撇开了目光。
……幼崽的时候怎么抱都无所谓,变成人了后,这般姿势委实过于亲密,让江缘生出一丝尴尬。
无论是碧玄或者是其他寒沧族人,在他拥有人形后,都自觉转变态度。
……界灵似乎对于他幼崽的形态很执着?
江缘想着,毕竟对方确实惦记着把他那模样收为藏品。
“总不能这样说话。”江缘语气正经起来:“快放开。”
这次界灵没有坚持,放开了手。
他已经试探过了,幼崽还是那只幼崽,并没有因为变成人而感觉不同。
在以前,界灵想都不会想,要去抱什么人。没因为其他人过于靠近而将对方抽开就不错了。
但抱的是幼崽的话,不仅不觉反感,还觉得挺舒服。
“找我什么事?”界灵道。
江缘松了口气,转身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笑了笑:“只是想确认下你在哪。”
那天和对方分别时,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他以为界灵肯定离开魇界了。
没想到对方一直没走,还在巨墙上还突然出现,对他伸出了手。
江缘不由弯了弯眼睛:“你留下来,难道是为了等我?”
这句话不知哪触动了界灵,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冷冷的,可以说是瞪了江缘一眼,接着很快撇开眼,只留给他一个高傲的侧脸。
江缘:……
江缘有些摸不着头脑,接着反应过来。
要是界灵真的是在两人吵架后,还特意留下来等他,被他这样一戳破……好像很没面子?
“穆斯……”江缘想了想道。
界灵有了反应,金眸扫了他一眼,似乎看他打算说什么。
江缘乌黑的眸子定定望着他,语气轻声却挺认真:“看到你还在,我很开心。”
清凉的风在废墟中穿梭,也在他们之间穿梭,扬起衣角和丝丝缕缕的发丝。
巨墙之战后,灵瑱的环境有了微妙的变化,魇气渐渐消散,空气中混乱的力量也趋于平息,那萦绕在灵瑱的诅咒,仿佛随着一具具被掩埋的魇怪尸体而埋葬。
界灵望着幼崽,对方那双乌黑清澈的眼中,映出他的身影,界灵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与看到巨墙上强撑的幼崽时感觉不同,更难以形容,但他却不排斥。
“不是为了等你。”他忽然道。
江缘微微一怔。
“我要把你带走。”话音一落,界灵心中也肯定了,他是为了带幼崽离开。对方当然得跟他走。
“可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江缘蹙眉。
界灵面无表情,身后的双翼扇动了下,“魇怪已经被剿灭了,他们也拿到了钩月石。”
“是这样没错。”江缘道。
巨墙原本就要修好了,那天与魇怪争斗,似乎它们也得了命令,没有刻意损毁巨墙。但战后的状况,寒沧族仍是得延长待在灵瑱的时间。
好在一切已经有了定论,寒沧族人也放松了下来,并不急于一时。
“我总不能抛下他们,自己一人独自离开。”江缘对界灵道。
双翼扇动的弧度更大了。
界灵正要再说什么,忽然转头望向一侧,只见拐角处走出一个寒沧族少年的身影。
蔚刚看到了不远处两人,就发现界灵正冷冷地看着他,顿时僵在原地。
“……族长让我来找你,其他人告诉我你从这边来了,所以我就走进来了,不知道你们在谈话。”蔚小声飞速道。
他的话自然是对江缘说的。
“哦。”江缘:“碧玄族长找我有什么事?”
“……不清楚,族长在那边等你。”蔚快速道,他不知道自己哪惹了界灵,对方眼神为什么那么不善,让他心凉凉的。
蔚很想跑了。
江缘想了想,便对界灵道:“我过去一趟。”
他朝蔚走去,还回过头对界灵笑了笑:“改日再聊。”
蔚已经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走,江缘也只好加快步伐跟上,一边道:“急什么,等等我。”
界灵望着他的背影,眼神缓缓沉下来。
-
江缘快步追上蔚。直到走了好一段距离,快到族人聚集的地方,蔚才擦擦头上的汗,放缓脚步。
江缘好笑地道:“界灵也没那么可怕吧。”
蔚身上包着些雪白的绷带,他恢复能力不错,今日脸色还有点苍白,精神已经很不错了。
此时闻言,蔚幽幽望了江缘一眼:“你没看他狠狠瞪我吗,我都担心走慢点他就出手把我杀掉了。”
江缘还真没注意到。界灵一直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会对只见过几面的蔚有什么意见吧。
“他不会随意伤人的。”江缘真诚道:“你不也看到了,我正在和他谈话吗。”
“毕竟和我们不同。”蔚道:“要是不小心哪里惹怒他,遭殃了呢?。”
蔚又看了江缘一眼:“就算没惹到他,某天他要是随便兴起什么念头……他在神意界可以肆意横行,我们可是行差踏错就完蛋了。”
江缘知道这是在委婉劝说,让他不要与界灵太过接近,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而且蔚说的也没错。
蔚欲言又止,其实界灵在他们周围活动这事,已经堪称是目前族人们最人忧心的事了。
他们见到吉光幼崽的时候,幼崽是和星韶城的城主在一块的,如今星韶城城主不见了,而界灵又一副与吉光相识的模样。
……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许多人都隐约猜出来,不过既然界灵之前隐藏身份,伪装出一个星韶城城主的身份,他们自然不会吃饱了撑着去揭穿。
原淼的下场他们可都还记得呢,不过是一点冒犯,就造成了重伤。
那天巨墙之战后期,他失去了意识,但还隐约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有一阵柔和温暖的光芒,将他从黑沉的深渊中托起,那气息让他感到平静和安全感,仿佛天生就具有对那力量信任感。
等睁开眼的时候,族人们告诉他后面发生的事。
当银发白袍的身影第一次走进他的视野时,光芒仿佛随着那人到来而亮起,明明从未见过少年,但他立马明白,那是吉光。
不是幼崽,是吉光……之前虽然也知道幼崽的身份,但仍有种不真实,感觉那是只小小的幼崽的心态。
但现在心态彻底发生了改变,他知道其他族人和他一样。
蔚走神了好一会,走到了族人的住处了还没回过神。
江缘都好奇他在想什么了。
江缘如今虽然只是少年的模样,但是比同是少年的蔚高出半个头。
他看着对方头上那两只毛绒绒的灰褐色耳朵,随着纠结的情绪不断动来动去,忍了忍,终于忍不住了。
伸出手。
捏一捏,软绒绒的,有点q弹。
蔚一脸惊恐地望着他。
江缘评价:“手感不错。”和狗狗的差不多。
蔚反应过来,马上捂住自己的耳朵,脸涨红了:“你、你怎么、怎么看得到……不能摸!”
这反应太大了吧。
江缘皱眉,接着发现周围的寒沧族都看着他们,尤其是看着他——目光有点呆滞。
怎么了?
蔚脸越来越红,看起来真的很羞愧,江缘安慰道:“你没事吧,摸一下而已,不要紧吧……?”
蔚嘭地一下消失了,地上出现了一只褐色的像是狼又像是狐幼崽的动物,眉心有一点翠绿的印记。
竟然羞得化成了原型。
江缘也有些目瞪口呆,正想抱起蔚,但是蔚飞快地冲进来一个人的怀抱。
棽抱着弟弟,咳了一声:“他还小,耳朵很敏感。”
江缘将目光移到棽头上那两枚浅些的耳朵上。
棽后退一步,无奈道:“寒沧族人的耳朵不能乱碰。”
“我是好奇……你们有这致命缺点,战场上不戴护耳吗。”江缘。
“并非寒沧族人,是看不到的。”棽说完迟疑了下,想起对方就能看到。
棽补充道:“一般时候也是碰不到的,可能是……你突然做此动作,他没防备才如此吧。”
“抱歉了。”江缘对棽怀中的蔚道:“我没想到这么敏感,你还能变回来吗?”
蔚埋头中,闻言伸出脑袋点了点头。
“如果一名寒沧族人愿意让你摸他的耳朵,是臣服的意思。”棽道,摸了摸弟弟的皮毛。
这话听得江缘更不好意思了。这样看来,随便摸人家耳朵,本来是要被寒沧族群殴的节奏,不过现在其他人倒没表现出反感,只是新奇又好笑地围观着。
有人笑着道:“有些寒沧族人在恋爱的时候,也是愿意让伴侣摸耳朵的,这也是一种臣服啊。”
蔚顿时炸毛,朝着那个说话的人龇牙咧嘴。
“你现在打不赢我。”那人一点不怕,还火上浇油。
棽不想弟弟真的冲出去伤上加伤,淡定地将挣扎地蔚抓牢。
江缘被围在中间,也面对一众寒沧族人调侃的目光,顿时后悔为什么要手贱。
幸好有人解围了,对江缘道:“族长在伤员区,你过去就能看到了。”
江缘连忙朝着对方指着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