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论道
叶昭瑜的新住处在峰尖，随手可触白云。
这里没有院子，只有一间间类似厢房的屋子紧挨着，数过去不过六间。紫气东来，叶昭瑜住在最东边。
隔壁三间住的都是善导真人的徒弟，面容很年轻，最小的徒弟看上去似乎也不过十几岁，头剃的光秃秃的，像个小和尚，眼睛圆圆的，狡黠地转来转去。
叶昭瑜刚跟着善导真人上了峰尖，他便眼尖地扑过来，惊喜地叫道：“师父，你终于给我收了个小师妹啊。”
话刚落，又猛地转头热情地叫屋里的人出来：“大师兄，二师兄，师父给咱们收了个小师妹，还是个娃娃呢。”
叶昭瑜轻抿了一下嘴。
“不可这般胡闹无样。”善导真人温和地责备了一句，又对从屋里出来的两个俊秀男子嘱咐道：“这个孩子叫叶昭瑜，本是今年从俗世来的学童，今天通灵入了道，天资很好。若在修道院呆上三年，怕是浪费了，便带她上峰顶和你们一起修行，三年后和无思一起去宗门。你们领她熟悉一下环境，午后把她带到藏书阁。”
无惊，无惧压住心中讶异，点头领命。
善导真人又转向叶昭瑜道：“先跟着两位师兄熟悉一下这里的琐事吧。”
说完，便腾空飞走了。
叶昭瑜怔怔地看着，腾云驾雾，凌空而行，这就是真正的仙家手段吗？
“师妹不必钦羡，你天赋异禀，遁光飞行不过是时间问题。”无惊微笑着对叶昭瑜道。
“师父虽没有把你收为徒，我们却要仗着年岁大些要厚着脸皮混个师兄的称谓了。”无惧爽朗笑道。
“没错，我们比你年岁大，你要叫我们师兄。”听到师父没有收徒后本有些郁郁的无思反应过来，笑嘻嘻道。
无惊无奈地对着善思光秃秃的脑袋摇摇头，温和道：“我道名无惊，二师弟无惧，小师弟无思。”
叶昭瑜从善如流道：“无惊师兄，无惧师兄，无思师兄。”
小光头无思顿时喜笑颜开。
平山书院所在的这一座山叫青平山，是这一片连绵山脉中最高的一座，却只有左侧是极崖，险峻而难以攀爬。
叶昭瑜先前呆的地方是青平山的后侧，地势最为平稳，适宜凡尘弟子居住学习。
青平山最高处的这一处平地就是叶昭瑜以后的住处，虽然是峰尖，却也是大片的空间，只有几间屋子，显得冷清孤僻。
因为这里是青平山灵气最丰盈的地方，所以一直只有善导真人的三个弟子住在这里。偶有遇到较有天赋的弟子，也会让他到峰尖这里来修行。
“大崇王朝的现任国师当时通灵后，也是住的这里。”无思在一旁补充。
四个方位除了左侧外，都有下山的路径。
东向有一棵倚崖的参天大树，从这个方位的小路下去就是平山书院的道所。
掌院，授课的师者和跟着各位修道的师兄师姐都在那儿，凡尘的弟子入道后也会搬到那儿，还有藏书阁，炼丹房，炼器所等等修道之处。
青平山的南边通向谷底，有师长会开出一片药田种植灵草，灵气浓郁，常有灵兽出没。
无惊和无惧都已经辟谷，无思却和叶昭瑜一样还需顿顿膳食。
“你没尝过，咱们平山书院的膳堂味道真是一绝。也不知道师兄他们是怎么想的，要是我，就算辟谷了，也定要天天下来吃。”无思摇头晃脑地走在前面。
叶昭瑜跟在后面暗暗想：齐霜肯定很喜欢这个地方。
膳堂的食物滋味确实很好，灵米煮的饭晶莹剔透，内含灵气，灵兽肉炖的香味四溢，烂烂的，又能吃出纹路来，爽滑可口。
叶昭瑜并不重口腹，却也没忍住吃了足足两碗的饭。然后捧着小肚子，跟着无思去了藏书阁。
藏书阁有三楼，一楼是许多的小隔间，用作修行冥想。
无思把叶昭瑜领到最左侧一间的门口，就直接离开了。
叶昭瑜默了默，轻轻推开门，善导真人盘腿坐在一张矮桌前，对叶昭瑜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
“观你骨龄，似乎还没有十岁。”善导真人抚着胡子，慈眉善目。
“今年七岁。”叶昭瑜声音稚嫩。
善导真人点点头：“你来自人间的贵胄之家？”
“是。”
“可见也经历了一些事。”
“你想修道吗？”善导真人突然转了话题。
叶昭瑜一愣，看向善导真人深邃的眼睛：“想。”
“为什么？”
叶昭瑜沉默了一瞬道：“人间不值得留恋。”
善导真人大笑：“孩子，修道不是为了逃离。你虽入了道，却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入道。”
叶昭瑜疑惑地看着善导真人：“那修道之人为什么要入道呢？”
善导真人摇摇头：“每个人入道的契机不一样，入道的原因自然也不一样。”
“有的人一生修道，一直到最后消亡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修道。有的人明白自己为何修道，又在半途心生悔意，却无法回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修士常常要寻找并修炼道心的缘故。”
“你说人间不值得留恋，可是我们修道之人都是从人间而来，人心诡谲，修真界又何尝不是另一个人间？”
“我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而非受制于他人。我想变强，想要拥有力量，想要守护住自己所珍视的。”叶昭瑜平静道。
“你珍视什么呢？”善导真人的眼神温和。
叶昭瑜猛然沉默，半响才开口，轻声道：“我不知道。”
她从出生就失去了双亲，对他们没有很深的印象，也没有特殊的情感。
祖母抚养她到六岁，爱她护她。她珍视祖母，可祖母如今离开了，剩她一人在世，茕茕独立。
侯府的人视她为眼中钉，闽州的人也把她当作权势的跳板。
齐霜和她是好朋友，可她们如今仙凡相隔，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七岁的叶昭瑜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
“那就顺心而为。”
“你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条路会很长。无数人修尽一世，都不能得其所。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然而无所牵无所挂，你就没有了掣肘。没有束缚，你会走得很远，会见识到很多，也会逐渐拥有很多。终有一天，你会找到你的珍视，也会找到你的道心。”
善导真人的声音苍老，却仿佛有力量，”叮“地一声将叶昭瑜敲醒，她从浑噩中看见了自己即将要走的路，清楚明晰。
“你入了道，闭上眼就能感受到天地灵气。灵气是我们修道的基础。之前打坐，背口诀是为了感受天地灵气，摹符的符是聚灵符，刻阵的阵是聚灵阵。这些都是为了能让你们与灵气亲和，从而引发你们入道。“善导真人娓娓道来。
“事实上这种方法已经很少见了。在修真界，具备灵根的凡人入道甚至只需要吃一颗丹药，一株灵草就可以领略道法自然。平山书院是大崇开国的第一任国师创建的，到现在几百年了，每三年一次，从人间选一批孩童到书院，这么多届下来，能够自己感悟到天地灵气而入道的寥寥无几。”
“每三年宗门来人时，都要测一测剩下没有入道的孩子的仙缘，有仙缘的孩子由师长指点，从而引气入体，正式修道。既是最终要测试，你知道为何还要这三年的学习吗？”
叶昭瑜想一会儿道：“或许有些东西测不出？”
善导真人笑得狡黠又无奈：“这却是要牵扯另一件事了。往简单了说，平山书院没有测资质的灵器，”
善导真人摊着宽大的手掌道：“我们平山书院不过是宗门设在俗世的无数小道所其中的一个，实力并不出众，所以和其他道所相比，就捉襟见肘了些。”
“往复杂了说，也是因为平山书院是大崇王朝道所的缘故。你从世俗的繁华之地中来，想必知晓尘俗中对修仙之事并不了解，这是开国皇帝与我们平山书院的约定。”
“他们从人间每三年送一批学童来，我们统一传授入道的契机。这个方法并不高明，因为大多数的凡人其实没有灵根，也就没有仙缘。但这个方法能够筛选出真正的天才。”
善导真人缓缓道：“你说的有一点是不错的。这么多年，每一个自己感灵气而入道的人在日后修炼都比其他的修士要容易，他们对灵气有天生的亲和力。平山书院创立以来，送去宗门的弟子虽然少，但每一个都是真正的天才。”
“只是如果送来的学童全部都是人间贵族的子弟，那么别说天才了，就是有灵根的大致也很少。”
叶昭瑜有些明白了，所以国师府每年都会搜寻一批平民子弟，然后一起送上来。
“我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你的天资很好，不要浪费了。修真界宽广，你的世界却还很小。入道对你来说只是个概念，但它其实是个门槛，你跨得太轻易，便感受不到它的高度和本质。”
“所谓入道，浅一点来说是在观想状态下引气入体，把灵气引入体内，炼化它，为你所用，修行就是不断引气入体的过程。”
“我们把自己的身体作为灵气的收集瓶，灵气在被收集的过程中也在不断地淬炼着身体和元神，到一定程度时，身体和元神会发生从量到质的转变，最终成就大道。你现在刚刚入道，是练气一层，只能做到基本的吐纳天地灵气。”
“练气期一共有十层，每三层是一个境界，第一层境界是入道的境界，能够吸纳天地灵气，入体化为灵力，丹田从血肉实体逐步转为气状。这一层与凡人还没有明显的差别。”
“第二层境界是渐入的境界，体格变得强壮而有力量，能够学习基础的剑法，具备了神识却只能内视，体内的灵力足够运用基础的灵气术法。”
“第三层境界是渐出的境界，此时体格上愈加强壮，可单手抬起百斤重物，寿元可达至百来岁，对灵气术法也能初步掌握了，神识可向外延展，体内的灵力储存足够基本的御物飞行。”
“练气十层是大圆满，巩固，扎实基础，然后升入筑基期。”
“筑基期分四个时期：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
。。。
午后的太阳悄悄地下移，善导真人无愧于这个道号，的确是善于教导。
修炼的常识由浅入深，徐徐道来，叶昭瑜听得入神，打开了新的世界。
“今天就到这里吧。修道者注在自身，倘若自己不修行，旁人说再多，都是无用的。今天虽然将基本的东西都告诉了你，但大道无边，越往后每个人都越不相同，你要从修行中悟出自己的道。”
“以后每七天你来这里与我论道，其余的时间便自己修行吧。”
说完，善导真人便闭上眼入定，一动不动如雕塑般。
叶昭瑜站起身，小小的身子对着善导真人鞠了一躬，然后出去了。
山上的晚霞格外艳丽，染透的天边娇艳欲滴，太阳正在下沉，金光笼罩藏书阁，古色古香，神秘异常。
叶昭瑜用完了晚膳后便踏着这样的夕阳走上了峰尖，野草丛生，野花芬芳，草丛深处已经有了斑斑点点的亮光，她心里有些雀跃，有种说不出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