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Chapter 60
艾丝黛拉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唯独对洛伊尔抱有超乎寻常的耐心,以及让另外两个意志嫉妒不已的和颜悦色。
她几乎不会对洛伊尔发火。
即使洛伊尔见到她的那一刻,就把她推到在沙发上, 将头埋进了她那浓密的鬈发里, 她也只是低哼一声,并没有训斥他的粗暴与莽撞。
她知道,她的小蛇顶多是闻闻她的头发,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但她忘了,如果是以前的洛伊尔,的确不会脱离她的掌控,做出令她不悦的事情, 但现在不一样。
他们并不是单独在一起。
他的体内还有两个意志,也在注视着她。
一个躯体, 两只眼睛,三种意志。
她却只喜欢其中一个畜生似的意志, 就没有想过另外两个意志会为此嫉妒, 为此疯狂吗?
“陛下, ”阿摩司与洛伊尔的联系最深, 可以与他共同控制这具身体, 他一只手撑在她的身侧, 另一只手捧起她的一缕头发,低头吻了两下, “每次看见你纵容这头畜生, 都会让我生出想要杀死他的冲动。”
“可惜你杀不了他,不是吗?”艾丝黛拉说, 忽然一皱眉头, 瞪了他一眼, “别扯我头发!”
“请陛下见谅,”阿摩司低声说着,五根手指顺势摸进了她的鬈发里,一边按揉她被扯疼的头皮,一边抬起她的脸庞,“当一个人心生妒忌的时候,是很难控制自己的力道的。对了,忘了回答陛下的问题,我确实杀不死洛伊尔……”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但我能和他融为一体。”
阿摩司一直知道,他能和洛伊尔融为一体。他和洛伊尔的联系,甚至比神还要紧密,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体的。
但融为一体的代价是,从此以后,无论他的头脑是否清醒,理智是否存在,只要艾丝黛拉站在他的面前,他都将受到兽性的驱使和控制,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冷静克制的状态。
不仅如此,他还会失去教士的身份,十多年的信仰和修行全部毁于一旦。
但他的修行,本身就是一场笑话。
教士们保持贞洁,弃绝贪欲、情/欲和宴乐,过着定时祷告、诵经、布施行善的生活,称颂神的全能和荣光,是为了博得神的喜悦,维护神的尊荣,成为神所悦纳的仆人。
他在十四岁时,就拿到了神学院的最高学位,知道颂光经的本质是教人赞颂神的伟大,顺服神的安排,感谢神创造的一切。
教士们远离女人,断情绝欲,是因为神只喜欢纯洁的人。
甚至有神学家认为,凡是没有弃绝一切私欲的人,都是与神为仇。
过去十多年里,阿摩司一直觉得,只要他一天是至高神使之首,就一天无法成为真正的男人。
他必须在神和艾丝黛拉之间做一个抉择。
但教士迂腐的思想告诉他,女人怎么能与神相比呢?
神创造了宇宙体系,使星体、季节、昼夜有条不紊地运行;人能呼吸,能活着,能感受到春夏秋冬的转变,能感受到天上阳光的温度,都是神的功劳,因为他在天上掌控万象。
作为教士,他不感谢神的恩赐就算了,居然把神和女人放在一起作比较。这是亵渎神明的重罪,即使他是至高神使之首,也难逃教众的谴责。
然而,他最后还是去了主祭坛的深处,希望能辞掉至高神使之首的职位,恢复世俗男子的身份。
他在神和艾丝黛拉之间,选择了艾丝黛拉。
阿摩司知道,当他失去一切权能以后,艾丝黛拉会像抛弃一条狗似的,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弃,不会再容忍他种种亲近的行径。
但一边是他尊崇了十多年的神明,另一边是他深爱的女人,他只能如此选择。
谁知,他在主祭坛的金色海洋里,却只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是神在尘寰的二重身。
——他就是神。
既然他就是神,他为什么还要弃绝私欲呢?
颂光经通篇都在教人顺服神。
神拥有至高无上、决断一切的权能。
那么,他现在允许自己能够拥有她,允许自己和兽性合二为一,允许自己利用洛伊尔的身份,卑劣地骗取她的纵容,允许自己对她燃起情焰。谁能反对他的命令呢?
没有人。
整个世界都是他的。
他从一开始就不受任何法则的限制。
是他给自己的限制太多。
艾丝黛拉眨了两下眼睫毛,不懂阿摩司要怎么和洛伊尔融为一体,直到她看见他的眼睛燃起属于洛伊尔的神志。
他垂下头,吻上她的双唇:“陛下,能感觉出来是谁在吻你么。”
艾丝黛拉刚要回答,却一下子不确定了。
她……不知道这是阿摩司还是洛伊尔。
阿摩司之前吻她的时候,不管多想撬开她的双唇,始终带着一丝理性的克制。
可现在,她却从他的唇齿间感到了独属于洛伊尔的粗暴兽性,似乎她是一头被他标记的猎物,注定死在他的喉咙里。
然而,当她抬头看向他时,却只能看见冷静、清醒、坚定的眼神。
这是独属于阿摩司的眼神。
“陛下,”他的头俯下来,贴近她的耳边,微微一笑问道,“猜出了吗?”
其实没有。
她随口说了一个答案:“你是阿摩司。”
“错了。”他脸上淡淡的笑意消失了,紫蓝色的眼里瞳孔正慢慢缩小,变得像针芒一样尖锐瘆人,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嫉妒,“我是洛伊尔。你错了。我……我们要惩罚你。”
她上了他的当。
他们已经合二为一,无论她回答谁的名字都是错的。
也许,她该蹙起眉毛,一把推开他,终止这个不好玩的游戏,但她仅仅是穿了一件有点儿薄的晨衣,就让水火不相容的阿摩司和洛伊尔融合了。
她忍不住好奇,如果她和他更进一步,他还会继续堕落吗?会堕落到哪一步呢?
她并不在意贞洁,即使她的母亲和颂光经告诉她,女子在出嫁前失去贞操,会堕入地狱,她也从来没有在意过。
她不怕下地狱,只怕活着的时候没能顺从本心。
假如他堕落的最后一步,是与她交合。她完全不介意利用自己的身体达到这个目的。就算最终没能使他堕落,仅仅是满足了她对男欢女爱的好奇心,她也觉得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艾丝黛拉勾住他的脖子,凑了上去,反客为主。
他察觉到了她的主动,立刻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迎合了上去。
他一边扣住她的后脑勺,用力吻她,一边扯开黑法衣上从领口延伸到衣摆的纽扣。每一颗纽扣,都象征着至高神殿的一条戒律。现在,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扯掉了。
古时候一些偏激的教士,认为只有睡在山洞里,喝天然的山泉水,吃野菜和树根,才能彻底净化与生俱来的罪恶。
教士的第一条铁律,就是弃绝一切与肉/身有关的欢乐,不管是口腹之上的欢乐,还是腹部以下的欢乐,都应该彻底弃绝。
可他无论是人,还是野兽,抑或是至高无上的神,都没能抵挡住想要与她共赴欢乐的诱惑。
他低下头,看着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分裂。
一半冷静,一半疯狂。
他既想伏在她的脚边,亲吻她微弓的赤足,又想扣住她的后颈,居高临下地进犯她。
究竟是谁主动的?
他突然回过神,一个激灵,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那是一种特别的感觉。他想到了旧教的经文里关于女人的描写。她成为了他的“骨中骨,肉中肉”。
墙壁上的烛光蓦地熄灭了,屋内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他们慢慢锁合在了一起。有那么一刻,她就像画家笔下的维纳斯,浓密而潮湿的鬈发遮掩着她汗湿的身体。他终于体会到了传闻中最卑贱的欢愉。他看着她,仔细地欣赏她,品味她,就像从未创造过人类一样。他第一次知道了那些幽黑色苔藓的味道。如果他像崇敬农牧之神的人一样,俯身去亲吻那些黑色的苔藓,就会得到一些美味的露滴。
她是个不知羞耻的女孩,一旦他的某个动作让她觉得快乐,她就会蹙起眉毛,命令他一直重复这个动作,直到她承受不住或者腻了,否则他绝无可能继续下一步。
当蠢蠢欲动的毒蛇再一次游走于幽黑色的苔藓时,他与她都感到了难以形容的欢愉。她微蹙着眉毛,咬住下嘴唇,快乐地仰起了头。
他看着她那张因极度亢奋而微张的瑰色双唇,生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期望。
既然她如此兴奋,如此快乐,愿意和他体会最污秽和最原始的欢愉,是否说明……
她其实……也有一点儿喜欢他?
不是对待宠物的纵容,也不是棋逢对手的欣赏,更不是想要玷污神明的愿望。
仅仅只是喜欢。
阿摩司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闭上眼睛,甚至希望洛伊尔在她心头的分量足够大——只要能得到她的喜欢,他可以永远容忍洛伊尔的存在。
他愿意放弃自己的冷静和理智,任凭兽性在每一根血管里驰骋、膨胀,灼烧他的血液。
只要能得到她,他不介意自己变得冷漠又粗暴。
然而,当他低下头,看向她那因欢愉而蒙眬的眼睛时,除了欢愉,居然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没有看他。
她的蹙眉、咬唇、欢笑、轻声尖叫、主动迎合,都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满足自己。
当他心跳加速,深陷在欲念的烂泥塘,为这次亲密无间的接触而悸动不已时,眼中、心中、脑海里都是她。
他恨不能将她此时的模样刻进心底。
她的眼中却只有旋转的天花板、窗外的倾盆大雨。
她甚至注意到了自己挠破了沙发的皮面,都没注意到他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不知为什么,阿摩司有一种错觉,哪怕此时与她结合的是一头令人憎恶的半人马,她也不会在意。她在意的是欢愉,并不在意给予欢愉的人。
在身体上得偿所愿,他明明应该高兴才对,心脏却仿佛坠入了冰窟。
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以后当她有需求,而他却不在她的身边时,她极有可能去找别人解决需求,而这个“别人”,很可能是一个英俊、粗野的农夫,一个强壮、忠诚的骑士。她没有道德,没有感情,不会在意与自己交/欢的究竟是谁。
极端的嫉妒之中,他想尽办法压抑的神性出现了。
神性是什么?
是纯洁、公义和仁慈吗?
这是信徒对神性的定义。
真正的神性是独/裁、权能、荣耀。
任何一个研究神学的人都知道,神的权力和荣光不容置疑,只有神才能统治并掌管万物,他是比帝王更加可怕的独/裁者。凡是离弃他、悖逆他、不顺服他的,都将沦为魔鬼的俘虏。
冷漠、自私、粗暴才是他的本性。
他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本性呢?
昏昏沉沉间,艾丝黛拉感到自己的后颈被一只大手重重地扣住了。她被迫仰起头,对上了他冰冷却充满欲念的双眼。
他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如此漠然,要不是她仍能感到那条欲望之蛇的存在,几乎要以为他想要中止这个快乐的游戏了。
“怎么了?”她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保持着冷漠的沉默,吻上了她的唇。
艾丝黛拉眨了眨眼睫毛,有些莫名其妙,刚要继续追问,忽然发现窗外的暴雨停了。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了。
教士们喜极而泣,爆发出一阵欢呼,紧接着欢呼声就卡在了喉咙里——乌云散去,出现的却不是晴空,而是压抑、阴沉的黑夜。
她的注意力都给了外面惶恐的人群,完全没注意到他视她如己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