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赢了，而且是大胜
几天后。
紫禁城毓德殿。
首辅沈一贯拿着辽东军报，急匆匆的赶来的时候，万历刚吃完早膳。
虽然万历皇帝现在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但懒惰的性子，并没有多少改变。
对于大臣们上奏的折子，批阅起来还是不上心。
除非是涉及帝国安危的军报，才能让他稍微打起一些精神。
“沈卿，发生什么事情了？”
万历皇帝看着满头大汗走进大殿的沈一贯，关切的问道。
“陛下，辽东又起战事。”
沈一贯话音落下，立刻从怀里掏出奏折，跪着呈递了上去。
听到沈一贯的话，大太监陈矩不觉脸色一变。
皇长子殿下才去辽东，辽东便发生了战事，难免不让他担忧。
他与沈一贯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浓浓的忧虑。
不管万历皇帝对朱常洛是什么态度，但至少在百官眼里，这位皇长子就是大明朝的下一代君主。
如果真是死在了辽东，那他们可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更让他们担忧的是，如果朱常洛真的身陷辽东，那么皇帝的位置就很有可能旁落到郑贵妃的儿子，三皇子朱常洵的手上，依靠郑氏一族现在的隆宠，难保万历龙御归天之后，朝局不发生大地震。
这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万历听了沈一贯的话，心中也是随之一颤。
尽管他对朝堂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但也不是完全的放任不管。
尤其是辽东局势，不然也不会力排众议，否定了内阁几十个总兵官提名，亲自点将，选择了李如松。
万历神情严肃的从陈矩手上接过奏报，看了一眼。
上奏人是辽东总兵李如松。
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他的心头，以至于他有些不敢打开。
深吸一口气，把奏折按在龙案上。
问道。
“沈卿，你还是直接说吧，朕乏了，不想看。”
沈一贯低着头，说道。
“辽东总兵李如松上奏，辎重营朱千户私自带兵出了大兴堡，与两千鞑靼骑兵遭遇……”
话说到一半，便被万历皇帝急切的打断了。
对于九边重镇上的堡垒布置，万历皇帝不能说了如指掌，但至少一些重要的关隘还是很清楚的。
大兴堡位属广宁左屯卫，是直面鞑靼人的重要堡垒，万历十年，十三年，二十二年，曾多次遭到鞑靼人的进攻。
朱常洛竟然带着一个辎重营从那里出长城，而且还遭遇了对方两千骑兵。
鞑靼人可不是吃素的，这样做几乎就相当于把那一营的辎重直接送到鞑靼人的手上。
更令万历害怕的是，如果朱常洛真的战死了也就罢了，可若是他没有战死，反而被鞑靼人生擒，那对于大明朝来说，麻烦就大了。
当年英宗皇帝听信太监王振谗言，后又引发土木堡之变，致使大明朝数十万将士深陷沙场，英宗皇帝自己也被生擒。
可谓是整个大明都颜面扫地，整个明廷政局也陷入了动荡。
若非当时有孙太后和于少保坐镇京师，大明的气数，那时便已经尽了。
虽然朱常洛不过是个皇子，可产生的影响也不会小。
想到这些，万历皇帝不觉心底一阵发寒。
若真是如此，那他怎么还有脸面去面对祖宗。
“逆子！逆子！愚蠢的逆子！不知轻重的东西，他以为逞一时之勇，就是好汉吗？那不过是在给朕找麻烦！”
万历皇帝脸上瞬间爬上了怒火，破口大骂，牵动着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暴突着。
他原本以为现在的朱常洛只不过是顽劣了些，脑子总归还是好使的。
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但很快，作为帝王的威严又迫使他冷静了下来。
“你接着说吧。”
此时万历皇帝的心中，已经做好的面对最坏结果的准备。
“是，陛下，由于辎重营跟鞑靼骑兵遭遇的事情是晚上，所以大兴堡守堡的军卒并没有看清楚过程……”
沈一贯一五一十的说着，万历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毛，但又碍于他是内阁首辅，耐着性子，静静的听着他把话说完。
“只是清晨的时候，大兴堡的军卒发现仗已经打完了，看见城墙外的草场上，遍地都是鞑靼人的尸体，而辎重营毫发无伤，正悠哉悠哉的收拾战场。”
“还……还……”
万历皇帝忍不住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急切的问道。
“还怎么了”
“还看见辎重营的朱千户带着他手下的军卒在草场上烤马肉吃。”
震惊，劈头盖脸的震惊，可以说是完全超出了万历皇帝的认知范围。
万历觉得自己的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圈了，愣愣的看着跪在大殿上的沈一贯。
良久，才缓过劲来，试探性的问道。
“沈卿的意思是，辎重营赢了？”
沈一贯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也是他没有想到的，起初看到李如松奏折的时候，他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可后面的一个大转折，差点没让他这个年过花甲的老首辅，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背了过去。
“赢了，而且是大胜。”
沈一贯笃定的说道。
“陛下，奏折后面还有辽东总兵李如松附上的战报。”
这时候，万历皇帝才又拿起龙案上的奏折，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的数字之后，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斩敌数百，缴获马匹数百，而自己这边只是损失了一辆辎重车，军卒竟然无一人死亡？
便是大明军神戚继光再世，也打不出这样漂亮的战果。
或者说，自大明立国以来都没有过。
当年洪武皇帝手下大将蓝玉直捣北元王廷，兵锋直指捕鱼儿海，如若是计算战损比的话，也是比不上辎重营大兴堡外这一战的。
“沈卿，你确定这是真的吗？”
万历皇帝手上拿着奏折，目光灼灼的看着沈一贯，似乎想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沈一贯被万历叮得直发毛，不住地磕头，表情恳切的说道。
“千真万确啊陛下，臣的话陛下可以不信，但李总兵，陛下爱将，他的奏折总没有假吧？”
万历皇帝听了沈一贯的话，眼中透露出喜色，沉然点头。
“嗯。”
再次翻开李如松的奏折，拿起朱色笔，正要写点什么，突然眼睛瞥见李如松奏折尾部的一行小字。
“辎重营朱千户，虽有战功，然不听将令，擅动刀兵，臣建议，功过相抵，不予奖罚，鉴于其性，着戍守大兴堡三月，以磨其性！”
万历皇帝看着爱将的奏折，瞬间喜笑颜开，下笔打了一个硕大的红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