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万年前的星星
暮色四合，时空坐在研究大楼底下的花坛边，看着陆续从眼前走过的研究员。花坛位于大楼入口几步处的两旁，此时正是晚高峰期，人群熙熙攘攘向前，倒是鲜少注意到被花草遮蔽的时空。
时空托腮望着人丛，想到将来的自己大概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便觉得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难得。
时空直起腰，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手却碰到了另一只略显冰凉的手。他忽地转过头，借着月光能看得那熟悉的轮廓：月光从时光高挺的鼻梁上倾泻下来，时光的眼里却只映着另一个人白皙的面孔。
他叫道：“哥！”
时光应声，手并不打算移开，而是反握住时空的手，轻轻叹息：“今晚夜色很好。”
时空看着满天星斗，似乎与平常并无不同，时光却捉起他的手，朝向夜幕中的一角：“你看，那是英仙座，它的东边是仙后座和仙女座，”时光又指向南边昏暗不清的一处，顿了顿才说，“这是半人马座。”
小时候兄弟俩也常在一块儿看星星，只是时光是真的在看星星，时空仅是借着看星星的缘故趁夜出门玩耍。天好时捉萤火虫，夏天时听蝉鸣，新年时看烟火，闹腾得累了，就不管时光还在记录什么星座星系，一头扎进时光怀里，枕着时光的双腿就陷入了满是蜜糖的梦乡。时光也不恼，等弟弟睡得熟了，才把他背了起来，慢吞吞地走回家。
现在却是不能了。
过去时空总是问时光看这群星星做什么，这时他自己也明白了这群星星的意义。
人类可以为星星命任何名，星星却能赋予人类生命的意义。
“哥，你说在那里面会不会有一个星球，有花草虫鱼，有和我们相近的文明，有和我们相同的人类？”
时光转过头来看他：“一定会有的。”
他们已经并肩走在路上，他们身后几乎没有什么人和车辆了，只留下一串冷冷的月光洒在路上。
“他们发出的光要经过几十甚至上千万光年的距离才到达这里，而我们，只是准备出发。”时光的声音透出一点哑。
“我们只是慢了一些，但总会追上来的。”时空试图说服他。
时光挑了挑眉，看了时空一会儿，直看得时空心里发怵才恢复平常的淡然自若。
时空先一步回到家门，时光的屋子用的是新型的电子锁，在时空的记忆里，南国寻常人家是从没有锁的概念的，只有封锁机密时才有用到，一来是没有足够的钱来添置，二来是没有上锁的必要，而在北国几乎是家家户户必备。
时空想细看一下锁的结构，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滴”的一声，门锁竟自动开了。
“咦？”
“进去再说吧。”时光轻轻揽住时空的肩，把他带进屋。
听到时光在自己睡着时已经把指纹录入了系统，时空眉眼弯弯，很是开心。
时光眉头皱了皱，似乎很是不满意时空的反应：“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家。”
时空摸不清时光的心情，害怕自己又说错话惹自家大哥生气，忙借口洗漱溜之大吉。
待在实验室的日子很快就被新的工作替代，尽管飞船的研究已有了眉目，但时光更愿意带时空接触新事物。
作为助手的时空跟着昨日领他参观研究院的青年，负责一些基本的操作项目。
“小时同学，这里宁望，以后就由我来带你了。”
与上次抽身过来的匆忙不同，宁望衣装整洁，发型也是一丝不乱，很是俊秀。
时空自然没有异议。
虽然没有受过南国正规的高等教育，但潜心研究的时空丝毫没有落后于北国的专业人才，工作效率远高于一同负责操作试验工作的老研究员。
这样级别的工作给时空剩了不少休憩时间，忙里偷闲的宁望也会和时空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美其名曰“摸鱼”。
时空摸着摸着也摸出门道来，一是开头不能摸，一鼓作气把工作做完才摸得了；二是晚上不能摸，一天的最后往往是凝心聚力，上交成果的关键时刻，万不可摸出问题来；三是见到时光不能摸，从时光以出众能力脱颖而出担任老院长的助手，到一步步超越无数竞争对手成为研究院院长，对自己的要求自然从未有过松懈，对研究项目，也必然是高标准严要求，只管精益求精。
时空记事以来，时光从未对自己发过火，更不用提吵架和争执了。
“时总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他若是哪回这样阴森森的朝你笑，你可就要有苦头吃啦。”宁望挤眉弄眼，做出一个自认为狠厉的表情。
时空立刻变了脸色。
宁望很是得意，以为吓着了时空，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是这样吗？”
他惶恐地转过身，时光离自己只有一步距离，那笑容实在算得上森然。
宁望立刻把头垂了下来，像只耷拉着耳朵的拉布拉多。
“好好工作，不准摸鱼，”时光看向时空，“闲聊也不准。”
俩人逃之夭夭，时光则像是悠闲得很，坐在原先时空坐的位子上翻看某份文件。
“小时，我们这次是真要完了……”如果不是在实验室，时空觉得宁望高低得仰天长啸一番。
时空也是哭笑不得，宁望倒苦水倒的可真不是时候，非但被当事人逮个正着，还差点把自己这个月的全勤奖赔了进去。
“我哥他，真有这么……”时空想了想措辞，“一丝不苟么？”
宁望表情古怪地看着时空：“你哥的性格，你不是最清楚么？”
他们兄弟俩还在南国的时候，时光就不像同龄人一般活泼好玩，而是对一个个飞机模型情有独钟，加之他又是沉静内敛的性子，难免有些不合群，身边玩得开的朋友自然不多，每逢出门游玩都是带着自家弟弟去的。
时空倒是广交益友，不单热爱搜集美食还热衷制作美食，每学会一道新品种的食物都要先送去给时光品尝。时光第一次尝到“失败品”时，还会皱着眉头艰难地吞咽下去，后面次数多了，作为久经沙场的“小白鼠”，时光表情管理已经十分到位，竟也能夸得出一句“美味”来。
时光记得自己做过一回芒果蛋糕，实在是本人烹饪史上不堪回首的劣迹。少年的他却浑然不知，敲开时光房间的门，时空双手端着装蛋糕的大盘子在时光面前。
“这是芒果？”
“嗯嗯！”时空骄傲地点头。
时光迟疑了一瞬，还是接过蛋糕尝了一块。
“哥，味道怎么样？”
“很好。”
“真的？”
“确实不错。”时光又尝了一小口。
时空将信将疑，从时光手里拿过叉子尝了一口，哇的吐了出来。
“好难吃啊！”
“哥你又骗我！”
时空分明把蛋糕吐回了碗里，两腮还是气鼓鼓的，像是被食物撑满了一样。
时光替时空擦了擦嘴角的碎屑，极力忍着笑。
逗弟弟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时空哼了一声，夺过时光的盘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