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谋杀

    他杀了他妹妹，把尸体扔进井里，第二天尸体不见了。

    他又杀了他奶奶，把尸体扔在井里，第二天尸体又不见了。

    后来他把他妈妈也杀了，扔进神奇的井里，第二天妈妈的尸体却还在。

    第三天他去看，妈妈的尸体还在井里……

    妈妈的尸体再也不会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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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体不见了》，华哥你听过这个童谣吗？从前有一个人，他杀了他妹妹，把尸体扔进井里，第二天尸体不见了。后来这个人跟他奶奶吵架，一怒之下把奶奶也杀了，还是扔在井里，第二天尸体又不见了。再后来这个人，跟他妈妈吵架，把妈妈也杀了，扔进神奇的井里，可这次不一样。他第二天去看，妈妈尸体还在，第三天去看，妈妈的尸体还在，妈妈的尸体再也不会消失了。有意思吧，喂，华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林健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朝我看过来。我根本没在意他的话，只模模糊糊听到些几句不见了，不见了，又不见了，心不在焉地朝矿井里作业面尽头的那个小水坑瞟去。那个坑虽然看起来小，可谁也不知道下面藏着多少水，早几天专门弄了个水泵来抽过，可抽了两三个小时也没见水少。矿井里挖到这种地方通常就不挖了，怕出事。

    谁也说不准看不见的那边是不是积水层。

    我和林健都是这个矿区的技术人员，有时候也要下井，但比起那些天天下井的矿工来说已经好很多了。

    我们这个矿区已经开采了三十年，记忆中这片土地上的树永远都是稀稀拉拉的，就像林健的癞痢头。

    我不喜欢林健的癞痢头。我和林健从小在一起长大，我爸是矿下那个村的会计，他爸是矿上的矿工，我们的爸共同的理想就是我们都能成为矿上的技术人员。小时候林健总是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后面，盯着他的癞痢头吸鼻涕，脏兮兮的，我妈也不让我跟他玩，总说他家的癞痢头是祖传的，说不定也会传染给我。可林健对我死心塌地，我让他吃屎他都肯，男生总需要一个这样的跟班不是吗，所以我对他并没完全拒绝。从我们上小学，后来上中学，最后一起考上了地质大学，我们都在一个班，虽然我没有真的把他当兄弟，但我们朝夕相处，跟兄弟一样。

    我没有兄弟，林健倒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林光。这小子的癞痢头比林健好一些，但他的为人一直让我很恼火。

    就在昨天，我们又吵了一架，为了究竟要不要再把4号矿井往前推进的问题。我说不能再挖了，他偏说不，还故意当着矿长的面跟我顶嘴。我让林健帮我作证，4号矿井很危险，瓦斯浓度过高，去年地震时产生的缝隙，还有越来越多的涌水，一切都表明搞不好要出人命。

    可林光却对矿长说，如果4号矿井也不能挖，那下一个采掘面可能要往地下再加深五十米才行。根据他的判断，虽然再挖五十米可能会有煤，但煤的质量远没有4号矿井里面的好，储藏量也少。

    大投入，少产出，这绝不是矿长想要的，对于我们这个一年比一年破败的小矿区来说，钱才是眼下最重要的。矿长明年要退休了，所以，冒点风险把养老钱捞足，跟死几个矿工的小事比起来，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这不是矿长第一次支持林光了，林光这个混蛋比我跟林健都混得好，从矿长平时的表现来看，他甚至有提拔林光的念头，这可真是让人愤慨。昨天去4号矿井里巡查，指定新的采掘路线时，我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嚷嚷，要是林光死在4号井里，该有多好。

    冲动是魔鬼，我真的就这样去做了。

    助深完毕，林健去另一个小矿坑里撤尿，我和林光留在原地等他，准备眼平时一样一起乘运媒车上去。趁着林光不注意，我用毛而蒙往了他的口幕，拼尽全力瓶住，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死，最后我松开他时，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洞里一片漆黑，我就把林光扔进了那口看起来不大，其实深不可测的涌水坑里。

    后来林健回来了，我说我也去撒尿了，刚回来，林光可能不想等了，先上去了。

    林健没多想，跟着我一块儿走了。

    昨晚我一宿没合眼，也没敢关灯。一关上灯，那种铺天盖地的黑暗会让我有种置身矿井里的错觉。我提心吊胆了一整夜，外面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以为是警察来抓我了。一个大活人失踪了，一个深得领导重视的技术骨干失踪了，他老婆、兄弟、邻居，总会有人发现端倪，只要他们一查，就能查出最后的时刻是我跟他在一起。

    怎么办？就这样死？不会的，所有矿上的人都知道，这种事通常归于事故，当事人判刑的话也不会超过七年。七年，呵呵，我还年轻，算起来也就是三年高中外加四年大学的时间，就当又去深造了一回，那个讨厌的家伙却永远消失了，算起来也值。

    天亮时我才迷迷糊糊地小睡了片刻，就昏昏沉沉地跟着林健一起下了井。昨天离开时，我把几块矿石藏在林光的口袋里，这么一 来身体的重量会让他沉下去，所以林健不会发现。可一夜之后，他的身体因为内部腐烂产生气体，很可能会让他重新浮出水面，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总之不会很久。而当他尸体被人发现后，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尸检会验出他的肺部没有积水，他是死后才被扔进水里的，而我，就是第一嫌疑人。

    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林健发现弟弟死在小水坑里会是怎样的反应，他先沉默片刻，然后很快就能想到我是凶手。他会抓住我暴打一顿，打到半死，再扭送去公安局。刚才路过小水坑时他唧唧歪歪地说什么不见了，我根本就没注意，而是提心吊胆地看着那个小水坑。

    然而林光没有出现，我预计会出现的面色苍白、皮肤发胀、满脸怨气的尸体没有出现。小水坑里安安静静的，这里没有风，当然也不会有鱼，水面平滑得像一面黑色的水晶，不论谁看到，都不会想起有人掉进去过。

    是水坑里潜藏着吃尸体的妖怪，还是这里气温太低，林光的脏脏腐烂程度太慢，肚子里的气体还不够让他浮起，抑或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小水坑其实跟暗藏的地下水水源连通，林光已经身处另一个我们再也见不到的、安全的地下暗河之中了呢？

    我希望答案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