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殿试三甲是怎样炼成的
这厢荣行简一家姐妹情深,那头程世昳这才从各种社交场合中闲下来,听娘把退婚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是,是他考上以后寄信回来说要马上退婚的。
当时他太得意了,太激动了,金榜题名啊!怎么还能和那种商户女子再有瓜葛?她已经配不上自己了!
退婚,立刻!
可今日,他铁青着一张脸,把荣行简恨的牙痒痒!
从前怎么没看出她是这么个豺狼性子?
他又想起那日在街上拦住荣家的马车,她端坐车中,高高在上,看着他像鲲鹏视之蟪蛄,无视之。
程世昳眼神越发的阴鸷了。
荣母还在说着:“儿啊,你是不知道,那天在游园会她当着刺史夫人和刺史家小姐的面儿是怎么说的1
“她搞了一首什么劳什子的打油诗,又是白莲又是茶的我也不懂,她一说完所有人都在笑1
“也算她命大,居然落水也没死1
“落水?”程世昳猛地从情绪中脱离出来,皱着眉道:“就是此前她自尽?”
程母得意洋洋道:“不是,是在芙蓉园,我注意着没直接碰她,把她撞到池子里了1
“娘!你糊涂1程世昳脸色不好看,“就算她不能直接拿捏住说是你推的,可她心里明白,如今是已经结成死仇了1
“我说怎么上次见她,她冷冰冰的。原是我怎么都想不通,她那个性子,几年间温软小意,又为了我自尽,怎么会那番作态。”
“看来她是死里逃生,又被撞下池子,心里恨上了。所谓有爱才有恨,想来她还是忘不掉我1
“我儿。”
程母有些不理解地说道:“她恨上了还能怎么着?吃个哑巴亏罢了,不过是商户,等你上任了,还不是任你拿捏?”
程世昳摇了摇头,微微有些不耐烦:“你不懂,那游园会那么多夫人小姐公子的,看在眼里,回家一说,各位大人难免心中对我有成见。”
“再说了,听闻当日李判司大人也在场,这位大人一贯公正严明、铁面无私。而且李大人久未成婚,兴许有隐疾,这种人容易偏激,若是我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难免官场艰难。”
“啊,这可如何是好啊1程母有些畏缩,“娘不懂啊1
程世昳冷笑了一下:“也无妨,只要把荣行简踩到无法翻身,别人就只会记得是她不好了。”
“她不就是仗着荣家有几个臭钱吗?”
“娘,你再把所有相关的事一丝不落的告诉我1
隔日,程世昳提前递了帖子,登门刺史府上。只是他却不是拜见刺史大人的,而是刺史夫人。
隔着屏风,他一脸义愤填膺道:“夫人,这荣家实在可恨1
“从前她家仗势欺人,逼迫我从之。如今我好不容易脱出樊笼,复得自由,却被她百般诬蔑1
“甚至以利诱之,借媒人之口在府上抹黑我,我本想留三分情面,如今也忍无可忍了1
他的话音随着越说越气愤而越来越高,甚至有几分尖锐。
刺史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声音平和的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程郎君,此事我等后院妇道人家做不得主,听来也没用,你且去与老爷说吧。”
程世昳干笑了两声:“这不是知道媒人在夫人面前造谣我,担心夫人觉得我配不上刘小姐,断了这天定的姻缘。”
刺史夫人隔着屏风的眉毛都拧成一团了,心里愈发嫌弃程家没规矩,今日这话要是程母来说,尚可一听,哪有这亲正说着,探花自己上门与未来丈母娘说这些个话的?
她摇了摇头,声音依然没有波澜:“探花郎言重了,是非曲直自有事实明说,探花郎没做的事,我又怎么会怪在你身上呢?”
程世昳笑不出来了,刺史夫人这一是提点自己的身份不适合来说这些,再一个就是说她怎么判断不用他来多嘴。
但他今天来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眼见这天儿是聊不下去了,没有办法自然引到他想说的话上,只得有些僵硬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只怕媒人有些话不敢尽告,想必媒人不敢告诉夫人,荣家,要捐官1
“捐官?”刺史夫人的语气终于有了些起伏。
程世昳一听心下稍定:“我这还有些消息,择日拿来给刺史大人,只怕大人没闲暇来听我说这事儿。”
他不用说的太明白,还稍稍以退为进了一下。
刺史大人那边基本已经拍定了他与刘大小姐的婚事,今后在官场上,也是翁婿扶持,同气连枝。刺史夫人知道,他与荣家结了仇,荣家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荣家若仅仅是商户的话,是不用多虑的,一但捐了官,事情性质就有所不同了。
他要是直接去找刺史说这事儿,情爱生恨之流,未免显得心胸狭窄又胆校
但是先通过刺史夫人带一带媒婆的事儿,便显得没那么刻意了。
程世昳乘着新马车回自己家的路上,荣府也没消闲,荣行简姐妹两个正在荣父的书房里听训话。
“你们两个又出什么幺蛾子1
荣父“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然后呵斥道:“两个女子衣不蔽体的吊在木杆子上,成何体统1
“荣行简!你身为长姐,不仅没以身作则,甚至带着妹妹一起胡闹!你说吧,领什么罚!?”
荣行简把撸起来皱了的袖子往平整扒拉了两下,她刚才正带着行易在卸了秋千的木架上做引体向上,正好叫爹瞧见了。
本来爹是要找她和妹妹去学今年科考殿试前三的卷子,有程世昳的本就窝火,正巧看见她俩撸起袖子吊在秋千架子上锻炼,可谓是火上浇油。
荣行简看着爹案上的卷子,陷入了沉思,然后颤声道:“要么?我按题也答上一答殿试题目?”
荣父冷哼一声:“你先把三张卷题、行文、内容分析拆解出来,然后自己再写。”
说完他看向荣行易,只见荣行易脸色煞白,就差翻白眼儿厥过去了,无奈的叹气道:“你分析拆解一张卷子就行。”
荣行易勉强缓过气来,拿走了程世昳的卷子,然后道:“这三位比起来第三名要容易一些吧1
荣行简见状先拿起状元和榜眼的两卷题目,看了一眼,然后展开一卷,长约二尺,边准整齐,文字周密,但为了以示“赘简”开首空了两行。
这卷子估摸着是京城学府在殿试卷子公示后抄来的,有点门路就能搞到,不算难。
荣行简再一细看,看到了题目,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爹,我能分析拆解六张卷子吗?把上次登科的三位算上,你肯定有存卷。我就不自己写了,行吗?”
荣父面无表情,不讲丝毫情面:“不行。”
“姐姐,什么题?”因逃避而不想展开看卷子的荣行易小心翼翼地问道。
荣行简闭了闭眼,眼前似乎出现了雪花点:“作冰壶赋,以‘清如玉壶冰,何惭宿昔意’为韵。作开乾应见无疆诗。”
“还有策问,问:欲使吏洁冰霜,俗忘贪鄙,家给人足,礼备乐和,庠序交兴,农桑竞劝。无劳运转,利国安边,伫闻良算,明言政要。”
姐妹两个一同沉默了。
荣父看她俩就快破罐子破摔的时候,“咳咳”了两声,先是向荣行易说道:“你看那程世昳都作得,你连分析都不成吗?如何为你姐姐打抱不平?”
而后他又对荣行简说道:“家变在即,狼环虎伺,荣家后生只你姐妹二人,你身为长姐,岂能不作万全的准备?本岁新科乃数年之大变局,个中错综复杂,你若连明面上的试题也做不得,便留在陇州吧1
荣行简一听这话,说的有道理。而且恰如其分的说到了她担心的地方,于是她只好带着卷子离开了。
坐在自己院子里的书房中,她手里抬着毛笔,墨汁“啪嗒”落在了空白的纸上。她先通读了状元、榜眼两位高才的回答,只能说佩服,但也不是没有不足。
只是轮到自己落笔时,怎是一个千难万困了得的?
最后开头先写了个“答”字,又把冰壶赋写在标题的位置,脑子里浮现出冰壶溜在冰面上,运动员拿着冰刷在冰面上拼命摩擦的样子。
低头一看,这不对。
写横了。
干脆打起了草稿。
“冰壶赋。”
“壶虚怀之何若谷,冰玉洁之何若清。固流质之祛弱,托熔铸以成型。锋利携志,圆融托情。振玉不成曲,空谷难无声。起忧患之上至民心若坚冰,伏无谓之下至山河若虚谷。冰假壶之固,壶含冰比清。徒临川以羡春凌,不临谷而类飞鸟亦何如?故曰冰轻于水,器成于壶。”
荣行简下意识咬了咬笔杆,眉头皱出两道沟壑。
“尝闻楚有七泽,只见其一,名曰云梦,中有嵂崒之山,参差如兰,今燕山河表里,壮而丽比之若何?岁十余知楚则失矣,齐亦没于时,比之今乾,吾等岂不乎惭!循之强秦,宫宇覆压百里,楚人一炬,后人哀之焦土,哀而不鉴,怜怜成宿。前辙之车,若冰融之迹。以器载之,警心于昔。冰壶翻覆于掌,太息之铭心乘于意。”
“呼”荣行简把笔搭在砚台上,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赋这一道题,成了。
荣行简还没来得及放松,从凳子上弹起来趴在了床上,生无可恋:“救命,谁来救救我,还有两道题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