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鉴定一下青城热门文献
荣行简看程世昳恨不能把自己抽骨扒皮的眼神，决定战略上蔑视，战术上重视。
毕竟身份地位有别，冲突中必然自己比较吃亏。
于是她让车夫当着程世昳的面绕过他的车架离开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但却做好了之后与他对簿公堂的准备。
回到家和爹说了李判司的话，民勤的事就交给他们处理了。
她用了几天做准备，然后就带着丫鬟里能认会写的一起和自己上青城东南的经巷去。
说是经巷，实际上只是贡院旁的一条比较宽敞的巷子，常年条件不好的书生借倒腾书度日，都聚集在这里摆摊。其中有利可寻，便有人趁机浑水摸鱼。
荣行简扮成书生模样，丫鬟也打扮成一个清秀小厮。两人走在一些面黄肌瘦的书生里，因为荣行简的身高优势显的还比较有威势，平添三分可信程度。
大概看的差不多了，荣行简停下脚步，站定在一个比较热闹的书摊前，这里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本子，聚集了好几个人。
一个头发有些稀疏枯黄的中年穷酸秀才模样的书生半蹲着，看着地摊儿上的一册佛经道：“你说这是一位天竺僧人赠你的梵文手抄本？这你也敢拿来卖？”
荣行简一听“嚯”，开皇元年时，高祖普诏天下，任听出家，仍令计口出钱，营造经像。天下各州等诸大都邑之处，并官写一切经，置于寺内，而又别写，藏于密阁。
从那之后，天下之人从风而靡，竞相景慕。民间的佛经数量，比六经的数量要多上千百倍！
怪不得这里聚集这么多人，有人出售梵文佛经这可还行？
当然，这要是能出手，价值连城！
毕竟如今信佛的达官贵人家中，佛经都是多年来高僧译注过的，广为流布。若是新传入了梵文真经，那可是不得了的！
只是不知这经是已有译本的经文中其他版本，还是此前大燕从未见过的。
荣行简听着人群的议论对话，看着摊上的佛经，根据页号能认出这是两部佛经，皆是贝叶梵夹装，只是有些松散了，但保存还算完好，破损不多。
她干脆凑近挤在所有人最前面，蹲下来凑近看。
摊主是个胡子花白的五十多岁男人，他穿的像道士，不像喇嘛，也不知怎么会有千里迢迢的天竺僧人把这两部佛经赠与他，其中又有什么渊源。
荣行简伸出手停在梵夹前，抬头看着摊主问道：“我能拿起来看看么？”
摊主态度很随意，晃了晃手：“秃驴的东西这么小心翼翼作甚？尽管看1
荣行简嘴角抽了抽，体感身边的气压降下来了。好家伙，要知道陇州有敦煌等佛教重镇，又毗邻巴州、吐蕃一带，受密宗影响，这里到处都有大乘佛教的虔诚信徒，这摊主出言不逊怕是全仰仗这巷子里一窝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换做在别处，立刻可能就会被套麻袋一顿暴揍。
荣行简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为他的人身安全担心了一下，伸手轻轻拿起梵夹散开的几片贝叶。
她看不懂梵文，只认得最常见的几个，像是有个“云”字的意思，又好像是有个“雨”字的意思，正头疼时，发现其中一片上竟有几个有些不太好看楷字。
她瞬间反应过来这可能是那位来到大燕的僧人抄写过程中的随手注文。
“大燕开乾二年岁次葵巳九月丁亥朔三日”荣行简下意识的念了出来，旁人听到住了声，聚精会神的听着。“这是笔者僧人抄注时标注的时间吧，竟是当今开乾年间的。”
她投入进去后下意识地念叨着自己的想法。
而后她浏览完手上的几页，确定再没有汉字时放下，拿起了另一边更完整些的梵夹：“东方莲华眼佛止一切蓋菩萨来问一百一事，佛以十法答之”
荣行简看到这一行，心里咯噔一下，这部佛经竟与东方有关，她再往后翻，终于又翻出一行“汝实是菩萨，故现女身。”
她一眼扫过去，警醒的闭上嘴没有念出来，“啪”的一声合上了梵夹，说道：“开个价吧。”
众人一时哗然，先前那个头发稀疏枯黄的书生道：“你知道这是何经了吗？怎么这就要买？是很重要的经典吗？”
她遥遥头三问皆不知道：“我也不懂。”信口道：“家母拜佛，为表孝心我这才想要买下来。千金不换百善首，母亲一定会喜欢。”
众人一听这话，倒觉得比较合理。
那头发稀疏枯黄的书生似乎也信佛，点了点头道：“不错，佛惜众生。母怜男女。一例承情,从头爱护。佛如母意无殊,母似佛心堪谕。”
“有歌曰：第七洗灌不净恩除母更教谁。三冬十月洗孩儿，十指被风吹。慈乌鸟，绕林啼，衔食报母来归。枝头更教百般飞。不孝也应师！有如此孝心，也不算有辱经典了1
那道士打扮的摊主扫了他们一眼，看着荣行简漫不经心的说：“此二经卖给你倒也算恰如其分。”
“五百银。”
一语落下，甚至有围观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了！
有一个书生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还来：“这这这”的翻出白眼来了，这是惊得要厥过去了！
荣行简皱了皱眉，这个价钱放到哪儿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你懂梵文？知道这是何经？竟敢漫天要价1
那摊主睨了她一眼道：“我不懂，我懂这鬼画符作甚？但这是说什么的经，小秃驴告诉过我。”
“我看你也懂些门道，还用我说这价值吗？”
荣行简笑了一声，说道：“我不过是讨母亲欢心，你若真想到别处去，我猜那价值是很高，落在别人手里，高到怕是得要命1
摊主一听噎住了，悻悻地道：“你怎么和那小秃驴一个德行，也罢，五十两银子，老道也不算坑你。”
“行。”荣行简觉得是差不多了：“你和我回府上去拿钱。”
“五十两银子1头发稀疏枯黄的书生哽住了，他瞪圆了眼睛看着荣行简和她的小厮拿起两部梵夹佛经，包进了棉布。那摊主把摊子的垫布四角拢起来挽住背在了身上。
三人就这么一道离开了。
荣行简没料到第一日就大有收获，她还没能对应上后世自己知道的几部经典，但却已经窥得了潜在的功用。
母亲有时拜菩萨，有时信道神，她和这时候许多普通人一样怀揣着朴素的信仰，必要时最信祖宗保佑。
荣行简纯粹出于自己的考量决定买下来，摊主老道显然更在乎她给的钱，而不是她心诚不诚。
知道了是荣家买的，老道先支走了一贯钱，说要饱饭买米。其余问荣行简要了条子，说隔日带上观里师父师叔师兄师弟们一起来龋
看来荣家为商口碑还是不错的，这也是能在陇州站稳脚跟，在青城打下大本营的根本之一。
老道乐呵的离开了，临出门前道：“我观姑娘面相是有后福之人，但道路千难万险，只有坚持本心方可得偿所愿。”
荣行简有些意外他会说这些话，她对待文献秉持着历史唯物论的观点，但她穿越到了古代一个道士面对面对她说这样的话时，她却也知道这是好意，而且这句话本质说来也有道理。
她正了正神：“谢谢。”
坐到书房，荣行简再次打开梵夹，再往后翻，又看到一句：“是净光天女者，为众生故现受女身。”
她的呼吸深重起来，脑海中种种思绪闪过。没想到在大燕让她遇上了这思想武器级别的佛教文献。若这是真的天竺佛经，不是伪造，那将更有说服力！
五十两银子？够老道全观吃上十几年的粮了。
但比起这二经来说，不贵！荣行简知道这个价钱买下这两部经完全不贵！
有一天，会在合适的地方，发挥影响天下的作用。
而在荣行简手上，起码能避免这个时代各种人为的故意埋没。
她找出一个楠木匣子，在里面垫满了防虫干燥的草药，又把梵夹整理好后，用棉线辅助固定了一下，包起来放进了匣子中，藏进了落了锁的柜子里。
确认存放安全后，荣行简陷入了沉思。
要想两部佛经展现出其价值的第一步，是要找到合适的高僧去做翻译。
她曾听闻敦煌有一位高僧昙摩罗刹久居，八岁就出家了，通晓西域三十六国文字，俗僧从学者众多。
荣行简可以信任高僧的经学本领，但不能信任他是否能按照需要的思路去翻译这两部佛经，如果翻译的内容与时机不对，甚至还可能为自己和荣家引来杀身之祸。
只能等合适的时机，合适的人了。
荣行简唤来自己的丫鬟，让她搬着凳子和自己坐在桌边，给了她纸和笔道：“我教给你一种数字的写法，尽快记下来。很多我的事都会交给你办，你得了我的信任，便不要辜负。”
“小姐，春花遵命。谢谢小姐1丫鬟垂着头恭敬道。
荣行简看着她的侧脸，眼神柔和，这个姑娘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她并不习惯这种上下尊卑，但还没到时候，有朝一日，也许能
那还太远，现在她就当是做领导带职业培训了。
她笑了笑，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阿拉伯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