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两位侍中
萧正纲是潭王遇害案件的现场目击证人。
萧正纲不是皇亲国戚，本没有资格参加宴会，由于司马怀沐是个工作狂，常常夜半三更发出工作指令，所以要有侍中随时跟在身边，萧正纲就这么出现在了现场。
侍中的级别非常低，严格讲只能属于没有编制的临时工。但作为皇帝的私人秘书兼决策参谋，侍中几乎相当于半个宰相，所以它也被外朝的官员们称为“内相”。
这么重要的职位，司马怀沐却专门挑选没有资历的生瓜蛋子担任，尤其偏爱那些没有门第阀阅的寒门子弟。比如勒奴国俘虏金车犁、奴隶出身的萧正纲。
金车犁是勒奴国前右贤王之子，自淮水之战被晋军俘虏后，在皇宫为马奴二十余年。司马怀沐用人不拘一格，他从一匹匹膘肥体硕的宫马中看出了金车犁的勤勉与忠诚，不光免除了他的奴隶之身，还任命他为尚书仆射兼侍中，日夜侍奉在自己身边。
金车犁自知身份低微，又是个异族人，因此行事低调，可还是难以躲避满朝质疑的眼光，尤其是每每涉及晋勒关系的事件，他极少发表个人观点。
萧正纲是一位比金车犁还要卑微的侍中。
当年淮阴王萧嗣业因谋反罪遭灭族，萧氏一门在抵抗中悉数被杀或自杀，官军从死人堆里找到唯一的幸存者——时年只有4岁的萧正纲。
其实那时候他并不叫萧正纲，甚至都没有名字，他只是王府一位马奴的儿子，府里上下都叫他“小奴儿”。入宫登记时，管事太监顺手给他写了个“萧奴儿”，就准备将他送去做阉割。
该着萧正纲命好，半路上碰见司马怀沐。那天才出生三天的皇子夭折了，司马怀沐爱怜地摸摸他的脸：“好端端的孩子，作什么孽呢，送掖庭好好养着吧。”
三年后，萧正纲被送到御马监跟着师父学养马，一晃就是十几年。师父老是对他说：“你小子人小心思大，脑瓜子机灵，日后怕又是一个金侍中呢。”
不久前，御马监从西域搞来一匹汗血宝马。司马怀沐这辈子最钟爱的除了美女就是宝马，他兴冲冲地前往观赏。
此马虽不算高大，但体型健硕，脖颈粗壮，四蹄修长，枣红色的毛发柔顺光泽，宽阔而又紧致的臀肌表明这是一匹爆发力极强的宝马。
司马怀沐见识过无数的宝马良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气场强大的马，如同人中贵族。司马怀沐不顾众人反对，亲自骑上汗血宝马围着马场狂跑起来，随行人员紧张地围在四周追逐。
等到司马怀沐跑尽兴了，随从们累得东倒西歪。金车犁赶紧上前扶住司马怀沐，一位随从弓腰低头，端着马凳迅速靠近。
“拦住他，快拦住他！”萧奴儿气喘吁吁地边跑边喊。
众人惊愕，只见端着马凳的随从脚步越来越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扔掉马凳，袖口里亮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直奔司马怀沐的前胸刺去。
“抓刺客！”金车犁一声高喊，挡在司马怀沐的身前。刺客的剑刺穿金车犁的右臂，在他拔剑瞬间，金车犁使劲在马背上拍了一巴掌。那马儿一惊，随即向前窜出三丈远，差点把司马怀沐掀下马来。
刺客再想接近司马怀沐已经很难了，萧奴儿抱着马凳挡在司马怀沐的身前，醒悟过来的随从们蜂拥而至。
刺客做了最后一次尝试，他甩手将短剑抛向司马怀沐，却扎在肉盾萧奴儿的胸口。
马场居然混进了刺客，司马怀沐勃然大怒，更让他愤怒的是刺客竟然像长了翅膀似的逃出了皇宫。
那天司马怀沐大开杀戒，职守的羽林卫和御马监的官员全部被处死，而萧奴儿和金车犁则受到了嘉奖。
萧奴儿在阎王殿走了一遭，御医抢救了两三天才将他从死神那里夺回来。事后，司马怀沐下旨：免除萧奴儿的奴隶身份，赐名萧正纲，授侍中。
萧正纲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从一名奴隶转眼就成了朝廷官员，在金车犁的指点下，他很快熟悉了宫中的环境。
跟金车犁一样，萧正纲为人低调，工作勤勉，聪明又心细，很快就成了司马怀沐离不开的臂膀。
最让司马怀沐满意的是，他交办的事萧正纲做得很出色，他没交办的事萧正纲常常提前就做好了准备，甚至在润物细无声中替司马怀沐做了很多他疏忽的事。
比如青竹入狱后，萧正纲以司马怀沐的名义给她准备了一批生活用品。
当萧正纲得知田之秋私闯掖庭狱时，他急匆匆将消息告知了金车犁，并询问道：“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告诉陛下？”
金车犁郑重地告诫萧正纲：“一定要禀报的，你记住，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要企图隐瞒陛下，他的圣明远在你我的想象之上。”
“可这对太子非常不利啊，很明显太子不可能是杀害潭王的凶手。”萧正纲有点急。
金车犁摇摇头：“谁是凶手不是你我应该关心的事，你记住，咱们不能越位，更不能按自己的意愿做事。”
萧正纲一脸疑惑：“那我们就这么去汇报？”
金车犁说：“当然不行，作为侍中，我们必须要对汇报的每一件事先做一个过滤和预判，要帮陛下提前想到一些可能被忽视的情况，还要在陛下有需要的时候给出建议。”
萧正纲听得目瞪口呆，难怪金车犁这个外族人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可具体到这件事该如何落实到位呢？
金车犁又说：“陈霸一定会抓住田之秋私闯掖庭的事穷追猛打，田之秋和县主背后就是太子，陈霸背后难道没有人吗？有人想利用这个案子浑水摸鱼，他们想把局面搅乱，你猜陛下会怎么想？”
萧正纲说：“当然不想乱。”
金车犁摇摇头：“不，恰恰相反，陛下希望更乱。”
萧正纲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金车犁解释说：“某些人的乱是想带偏方向，而陛下的乱是想把幕后真凶逼出来。陛下圣明烛照，最擅长乱中取胜，所以田之秋的介入或许可以打破陈霸的节奏，让局面朝着陛下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哦！”萧正纲叹为观止，“我懂了，师父，听您一番教导胜读十年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