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当年
府衙的监狱分为三种：重狱、轻狱、女狱。
赵锦被认定为从犯，关押在轻狱，沐似江自然是在重狱。
却说严文赋带着赵锦来到了重狱里的一间监房，只见地上撒着石灰，中央燃着艾草，纵然如此，还是能感受到内里的阴暗和潮湿。
沐似江端坐在艾草前，闭目养神。他没有穿囚服，没有戴枷锁，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
守卫打开牢门，沐似江睁开眼睛，待看到赵锦，却是一怔。
他站起来紧紧握住赵锦的手，激动道：“锦儿，你怎么来了？”
“沐世伯。”
刹那间，前身的记忆纷至沓来，赵锦心里一酸，一时无语凝噎。
穿越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沐似江。
“锦儿不必担心，我没事。”沐似江稍稍平静下来，和蔼地看向赵锦，眼中有泪花闪烁。
“严大人，我能不能和沐世伯单独呆一会儿？”赵锦看向严文赋，目光里充满哀求之意。
“唉！”严文赋叹了一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赵锦手脚的铁链被解开了，可还穿着囚服，沐似江愧疚地道：“锦儿，是我连累你了！”
赵锦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监听，便直入主题：“沐世伯，你们六人到底藏着甚么秘密，致使幕后之人如此处心积虑？”
沐似江不答，赵锦急道：“沐世伯，您连我都不信任吗？实不相瞒，我已经查到了杀害曲蓉、沈岚、孙乐安、孟松琴四人的凶手，此事牵扯到十六年前的一桩往事。如果您道出实情，杀害张荣华、樊氏的凶手，亦将浮出水面，到时，沉冤得以昭雪，你我都安然无恙！”
“世伯，纵然您一心求死，也该为思茵考虑考虑啊！”
一提及沐思茵，沐似江果然神色微变，终于决定道出实情。
封闭而又阴暗的监室，响起了沐似江那沉稳有力的声音：
“七年前，沐某和顾兄等六人结社，议论朝政，沐某的族妹沐文秀心有所感，亦发帖起社，曰‘花间社’。”
“花间社核心六人，分别是沐某族妹沐文秀、顾兄之妻樊氏、郝兄之妻钟氏、袁兄之妻高氏、左兄二房张氏、魏兄之妻孙氏。”
“她们皆通武艺，集社之时，大抵是写文、作诗、舞剑而已，可她们一个个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奇女子，怎甘于此？便广收弟子，教授武艺，传播女子并非不如男的思想，乐此不疲。”
沐似江顿了顿道：“当然，如此违背世俗道德的思想，一经现世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是以，她们的集社都是秘密进行。”
赵锦点头表示认同。在男尊女卑的时代，能提出这等言论的女性，必然会遭到整个社会的口诛笔伐。
“她们培养的弟子中，有九个出类拔萃的女子，文秀戏称她们为‘花间九姝’。”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导致花间社差点分崩离析。那时，正是党争最激烈的时候，文秀的义女绛儿因熬错了药被怀疑成间细，文秀据理力争，因此和其他五人产生了分歧。樊氏等人顾及文秀，便略惩一番，将绛儿关了禁闭。谁知，五人趁着文秀外出之际，对绛儿进行严刑拷打，致使绛儿就此丧命。”
沐似江无奈地笑了笑，“正因此事，在张氏被害后，我们六人的第一个怀疑目标就是文秀。”
赵锦追问：“后来呢？花间社有没有解散？”
沐似江道：“我六人得知此事，力劝文秀不可意气用事，文秀很快回到了花间社，只是她们六人已面和心不合。一年后，应天山派邀请，她们六人带着花间九姝前往天山做客，返回途中，突遇沙暴，九姝全部丧命，花间社自此解散。”
沐似江的声音异常平静，听在赵锦耳中，就像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贴在他的耳边，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血液仿佛不再流动。
细细想来，却有四个疑点：第一，花间社是秘密集社，天山之远无异于天涯海角，天山派是从哪个渠道知道的花间社？第二，纵然天山派知道江南有一个花间社，为什么要邀请她们到天山做客？第三，要知道，本朝疆域的极西之地是哈密卫，天山山脉位于哈密卫之西，已不是本朝地界，沐文秀六人怎么会如此自信，凭借一群女人就敢穿越国界？第四，九姝死于沙暴，核心六人为什么活了下来？
赵锦提出了他的疑问。沐似江道：“锦儿，你知不知道，天山派是一个由女子组成的门派？”
“还有，那时天山派的掌门，是左兄的亲姑姑啊！”
沐似江的回答笼统至极，赵锦并不满意，他苦笑道：“当年之事就这么多，该说的都说完了。”
赵锦仍有疑惑，但沐似江表示言尽于此，只得悻悻离去。
他不得不感叹：“这里边大有文章啊！”
一出监室，严文赋便急切地走来，问道：“时飞，怎么样？”
赵锦思量一番，把一切都讲了出来。
严文赋点了点头，赵锦奇道：“严大人，您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唉！”严文赋道：“数日前，我拜访沐府，似江便对我说过相同的话。似江心机深沉，我实在想不通，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略作犹豫，拿出了一封信件，递给赵锦。
赵锦感到疑惑，粗略地看了一遍，收信人是灵岩寺方丈智通，内容不过是些问候的话语，然而，待看到“涂正钦”三个字的落款时，却是大吃一惊！
涂正钦，是当今太子的名讳！
他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这封信是从灵岩寺搜出来的？”
严文赋一直在观察赵锦的反应。见他这般表现，终于确定他对沐似江等人的谋划一无所知，稍微松了口气。
赵锦咽了咽唾沫，问道：“大人，您对智通方丈了解多少？”
严文赋道：“我只知道，五年前，智通曾是京城灵门寺的监院。”
“京城……”
此时赵锦脑中已是翻江倒海。
智通和太子的关系非同寻常，沐似江又和智通有极深的交情，那么，沐似江服务的对象，极有可能是太子……
怪不得有人要致他于死地……
江南五案，到最后，竟然牵涉到了皇权……
看来，神秘人突袭灵岩寺的目的，是想将太子勾结智通、豢养僧兵、私藏军械等事大白于天下，致使太子身败名裂。
不对！赵锦眼中精芒闪过，神秘人将灵岩寺搞得一片狼藉，信却落到了严文赋手里，严文赋表现出来的态度，更像是不愿将事态扩大。难道是天色太黑，神秘人没有注意到？不太可能，或许，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