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沧被邀青用小鱼缸盛着，放在书房窗台上晒太阳。
它泡在水里，露出眼睛，感受着太阳的光线落在周身，有些昏昏欲睡。混沌海可没太阳，它都快忘了上次体会到这种温暖是什么时候。
而且这种有人的喂养的感觉也已经陌生而令它怀念已久了。
涂兔变回了原形，骑在黑狗脖子上像个耀武扬威的小将军，一兔一狗在主殿里撒欢，还费了半天劲推开书房的门，艰难地爬到了桌上。
兔子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搭在鱼缸边缘，静静看着里面漂浮着的小球，然后趁它不注意，伸爪扒拉了一下。
沧：“？”
“你是新人。”涂兔口吐人言。
沧白了他一眼，转过身，正对着太阳，继续晒了起来。
小兔子忙又跑过去，挡住他的光线严肃道：“我叫涂兔，是星域第一只妖，你现在还只是灵兽，想化形就必须听我的。”
闻言，小球轻蔑地吐出一串泡泡，绿眼睛充满了不屑。
它与混沌同源，想变成什么形态都随它心意，和这个低等级的妖实在是无话可说。要放以前，这些小妖看见他都得三拜九叩，哪轮得到这兔子逞威风。
涂兔见它毫无动静，急得又扒拉了它一下，沧忍无可忍，灵力一震，将鱼缸震出蜘蛛网似的裂纹。兔子同着小狗像被人扇了一巴掌，重重摔了在地上。
小狗自觉受了无妄之灾，夹着尾巴从门缝里挤了出去，朝着迎面走来的巫马元翰“汪”了两声。
男人推门而入，抓起涂兔就往窗外扔，“你师父在找你。”涂兔立马连滚带爬地跑了。
沧扫了他一眼，像在怪他来得这么晚。
“你的修为已恢复不少。”巫马元翰坐到桌前传音道。
“彻底恢复还需数年。”沧舒服地仰躺在水面上“那个什么天尊是你什么人？”
巫马元翰笑道：“应当说，我是他的人。”
“你运气很好。”
“我知道。”
“还是那句话，你百年内突破问心境界才有资格和我立魂契。现在，去给我端点吃食过来。”它顿了顿，咬牙切齿地补充“不要奶。”
巫马元翰皮笑肉不笑地盯了它一会儿，直接一张飞符送了出去。
不出多时邀青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怎么，它又饿了？”
“麻烦你了。”巫马元翰把沧从已经裂开的鱼缸里拈出来，湿漉漉地放进邀青带来的布巾里。
邀青摇摇头，珍惜地捧着这小黑球，满眼怜爱道：“没事儿，我们都喜欢它，养着也开心。小沧沧，姐姐带你去喝羊奶，不急不急。”
小，沧，沧……
沧在她手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目光怨毒地黏在巫马元翰身上，它发誓，等有朝一日恢复全盛时期，一定要把他狠狠打一顿。还要当着镇星天尊的面打，打到他哭爹喊娘能才解气。
被他惦记的镇星天尊这会儿正在朝会上打瞌睡。
他倒在软榻上，醉紫在一边给他喂葡萄，若不是时不时还咀嚼一下，人人都要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罗甘山一脸看不惯：“镇星天尊，你若看不上我们这些人，大可退出朝会，不必非要在此碍眼。”
“只是看不上你，不用扯大旗。”阎长星翻了个身，醉紫将茶递到他唇边，他轻轻抿了一口，歪歪斜斜地坐起来“重建妖谷关我何事，问妖族去。”
“冷江毁坏了无数土地，凡江水流经之处，皆生灵涂炭。”罗甘山正气凛然，声若洪钟道“你镇星天尊就当真要作壁上观？”
他嗤笑一声，眼皮微抬：“你如此热心，何不赶紧去妖谷大兴土木，还是说你罗大域主也只是想寻一番妖王遗址，分上一杯羹？”
“说到妖王遗址，”罗甘山嘴一咧，冷笑起来“天下谁不知你和萧逢有一腿。浮州十四骑铁板钉钉和妖刀脱不了干系，你以为你能摘得出去？可是有不少人见到你前些时日出入萧府。”
阎长星靠着软榻，一丝目光都不稀得分给他：“我去了又如何，等你从我身上找到妖刀再来言之凿凿，不然，只不过是说些废话罢了。”
“我看你是百口莫辩1
“关山天尊，今日当以重建为主，口舌之争暂且放下罢。”
孪珠煜折扇轻晃，冷淡的目光令罗甘山也不知不觉噤了声。阎长星意外地瞥了他一眼，刚巧看见他和楼汤缘对视，小汤圆还对他笑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阎长星心中疑惑。
“我也赞成镇星天尊的话。如果真要重建，还是应让妖族去做。”排名第四的练月华道“此事应问过鱼燃与碧云天尊再做打算。”
“镇星，鱼燃由你去沟通。”菩萨适时道。
“可以。”
“只是冷江极难控制，以我的推算，至少需要三颗凝水珠。”坐在阎长星右边的冯深道“此外，还需移山之能，若只是移山在座各位自是都没问题，但……”
练月华细眉一挑：“但什么？”
“什么山能经受得住冷江寒气与妖王威压？那山可是要压在妖王陵墓之上，稍有不慎，必将触怒妖王魂魄。”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良久，独孤遇生开口道：“看来重建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凝水珠鲤鱼族应是有，至于山……寻根溯源或许可解。”
众人齐齐看向他，等他解释。
他只得继续道：“妖王乃上古圣兽，生于大荒，既如此，我们何不从大荒搬几座山上来？”
练月华赞叹地点头，“不愧是遇剑天尊，心思当真活络。”
“可私自下界乃是大罪，更遑论夺取大荒之物。”罗甘山拖长了语气，眼神不断往阎长星身上瞟“无论如何，都不合规矩吧。”
独孤遇生颔首：“这确实进退两难。”
“此计不可龋”菩萨纱下的眼睛眯了眯，起身道“今日先散会，镇星抽空去与鱼燃见一面罢。”
“行。”阎长星懒洋洋地飞身躺到白狮背上，驱使它往鲤鱼族的方向走去。他突然回头望了一眼，果然见孪珠煜同楼汤缘一道走了，看这方向又是去天城，他不禁摸了摸下巴：“他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醉紫也跟着他看过去，耸了耸肩：“说起来武通天尊都好几天没来找您了。”
“罢了，先由他去。”
“您不怕他受欺负？”
“凡是灵兽，都有一种直觉，只一眼便知谁对它心怀敌意，谁又心怀善意。”阎长星打了个呵欠，合眼道“汤圆亦是如此。他的直觉灵得很，不然他家里人也不会放心让他自己出来走动。”
醉紫点点头，也不再想这件事，转而道：“主上，您真要去和鱼燃域主说重建的事啊？”
“菩萨开口，哪敢不从。”阎长星嘲道“我看祂可一点都不想插手这件事，好像建不成更合祂的心意。罗甘山前些时日受妖族撺掇，借着这名头来提议，心里可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只可惜，他人太蠢，看不出利弊。”
“那主上觉得到底该不该帮忙呢？妖谷这一塌，不少妖族的确失了故乡。”
阎长星面色贼冷：“我怎么想不重要，我本来也不想掺和这些弯弯绕绕。醉紫，你须谨记，桀犬吠尧，各为其主，相信修真之人心中有仁义，是白日做梦。且独善其身罢。”
“这和您以前说的不一样……”
“今非昔比。”阎长星的觉彻底醒了，盯着她茫然地脸道“从前本尊只有一个人，单枪匹马，尽可肆意妄为。可如今，我手下成千上万人还在仰仗星域的庇护，只得令我事事三思。萧逢也是如此，我们都已回不到过去。”
说话间，白狮已到了水域的传送阵前。两人熟门熟路地上了船，这次船却是在往水中走，直走到一个青色的石台前。
鱼燃端坐在这石头上，绯红的衣袍宽广飘荡，如在水中盛放的巨大红莲。
几条鲤鱼游过来给他们上茶。
阎长星接过玉杯，只见液体微红，香气四溢，“这是用什么泡的？”
闻言，鱼燃微怔，继而笑道：“我以为你有要事才来见我——是用我族特有的鱼草所浸泡而成。”
“没什么要事。”阎长星喝了一口，顿觉茶水甜而清新，话题一下又转了回去“你们鱼草卖不卖？”
“我让他们送一些给你便是。”鱼燃把玩着她的铜铃铛，有些无奈地提醒“你该说正事了。”
“菩萨遣我来问你，想不想重建妖谷？”
铃铛一晃，她面上云淡风轻：“鲤鱼族世代不与妖谷为伍，没兴趣。”
“你不想要冷江？”
鱼燃勾起讥讽般的笑意：“鸡肋。”
“于你而言是鸡肋，于妖族而言，却是大机缘。如今妖谷崩塌，妖王陵墓被毁，冷江蔓延数地，仿若汪洋大海。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阎长星走近两步，沉声说道。
见鱼燃若有所思，他唇角微提，继续道：“意味着妖族的地盘自然而然扩大了数倍，且无人能压制他们。妖王余威随着陵墓一同葬于江底，被冷江冻得寸草不生的山谷只存残垣断壁，这是大好的时机——妖族想卷土重来，只有趁现在。他们如今可谓是天时地利，还有冤大头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是为人和。实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鱼燃情不自禁跟着问道：“这东风，是何物？”
“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头。”阎长星冷笑道“他们先是撺掇了罗甘山，想争个大义之名，求菩萨帮忙。可菩萨明显没这个意愿，接下来，他们会如何做呢？”
“广发妖贴，邀天下万妖回归妖谷光复往日荣耀。”鱼燃立时答道。虽然她带领鲤鱼族脱离妖族多年，但这些传统她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阎长星颔首，再度走近几步，传音道：“我时常在想，妖谷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塌了呢？妖王为何死得这么突然？”
“你有答案？”鱼燃的手指捏紧了铃铛，她难得紧张了起来。
“遗憾的是，我想不到为什么。”
阎长星轻叹一声，道：“可我不得不猜，他们若真的齐聚冷江，妄想重建妖谷，很可能就真的中计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鱼燃飞下石台，低声道“妖谷塌陷是人所为，有人想一举剿灭妖族，这次重聚，只怕是羊入虎口，妖族极可能被一网打荆”
“所以我问你，想不想要冷江。”
阎长星的笑容坦荡无比，鱼燃却觉得好像什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仰头喝尽茶水，道：“趁现在什么事都还没发生，趁还有一个菩萨找你帮忙的名头，把冷江收入囊中罢。你们是鲤鱼族，天生掌管所有水域，与其等着灾祸上门，不如抢夺先机——妖族若想重建妖谷，必然会来寻你。只有你有凝水珠，不是么？”
“是……可你为什么帮我？”
阎长星一顿，白皙的手指轻轻晃了晃她手中的铜铃铛：“也是在帮我自己。过段时日，我会前往巫疆一趟。你可要同去？”
“巫疆？”
“鲤鱼族善水技，善建造。而你却善毒。”阎长星用传音轻而易举说出她的秘密“别误会，我是听医谷之人说的。你幼时在医谷躲过数年，只有一手毒技堪称一绝。后来你借此杀了妖谷长老，才成功带着族人自成一脉。”
鱼燃凝滞了片刻，蓦地垂目笑道：“没想到你连这也知道。我一直当至情至性的镇星天尊毫无心机可言，现下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巫疆之毒，对你亦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鱼燃收起铃铛，坐回了高台，又成了波澜不惊的水域之主。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我与你同去便是，人情就此两清。”
“但我们应该也算是朋友了。”
阎长星炫耀般展示着刚刚鲤鱼们给他送来的鲜红鱼草。
“若不是朋友，你现在已经被鱼吞进了肚子里。”
鱼燃打趣道。
阎长星笑起来，该说的已经说完，他也不便久留，当即告别。
自水域出来，阎长星坐在白狮宽厚的背上，突然发现它嘴里好像在嚼着什么，狐疑地伸出手去：“白团儿，吃什么呢？吐出来。”
狮子觑他一眼，大嘴一张，吐出一个被咬得模糊成一团，还沾满口水的虫子。
阎长星头皮发麻，手猛地一甩，把虫子扔了，不断给自己施法决清洁全身，手都被擦红了还觉得恶心，差点干呕。
“这东西怎么都跟出来了1醉紫面色铁青“那厮定然就在我们附近。”
阎长星拍了拍狮子的大头，恨铁不成钢：“以后不要什么都往嘴里塞。”
“嗷。”白团蹭蹭他的手，也不知听懂没有。
“且再忍他几日。”阎长星语气森寒“他恶心我这么多天，等时机到了，我一定会让他为此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