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邀青与醉紫是阎长星唯二的近侍，平日里上哪都带着她俩，至今也都有了焕灵境中期的修为，在次神界应算是能横着走了。
她们陪了阎长星数百年，堪称他肚子里的蛔虫，阎长星抬个眼就知道他想要什么。因此与别的域主浩浩荡荡的排场不同，堂堂镇星天尊出行总归是只带着两个侍女，若不是有那辆神车撑着，怕是早就遭人笑话。
邀青听说要出门，特意穿了身漂亮衣裳，鹅黄色的裙边被日光照得像一簇簇花，明艳的眉眼令不少人晃了神。
她转眸打量正亦趋亦步跟在主人身边的巫马元翰，蓦地掩唇一笑，俯身搂过醉紫的细腰，附耳道：“你看，巫马像不像我们的白团儿？单拎出来凶得吓人，可往主上身边一放，就乖得跟大狗似的。”
醉紫冷着脸把她的手扯下去，瞥了眼前头两个男人，难得没有反驳她的话。
此刻，六头齐成年男人肩头高的白狮正跟在他们身边，懒洋洋地迈着步子，被晒得舒服了还会甩甩尾巴，打个大哈欠，走前头的白团还动不动就拿大头去顶阎长星的胸脯，让他给自己顺毛。
本是一群威风凛凛的灵兽，一跟在阎长星身边，便温顺得近乎可爱了。巫马元翰更是不遑多让，高大的男人消弭了满身的阴沉气息，唇边勾着一丝弧度，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身侧，阎长星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话得令人咋舌。
路过许多街边小摊时，邀青突然止了步子提议道：“主上，喝个绿豆粥吧？我们好久没来了。”
阎长星自无不可，转身便坐在了常去的摊位上，熟练地朝摊主打了个手势。
那中年男人当即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域主大人！您可好多天没来了，我天天盼着您呢……哎哟，白团大人也愈加威猛了，都长这么高了1
听见他夸自己，白团儿们蹲在地上，纷纷赏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阎长星倒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寒暄了几句，随便点了几碗粥，又让他去边上的铺子给白团买点零嘴，这才看向一直没出声的巫马元翰：“怎么，不爱吃？”
“……没。”事实上，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他们从王宫出来，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竟都对他们这一行人毫不吃惊，顶多是朝着阎长星稍稍行个礼，随即便目不斜视地经过。
而这些小摊贩也仿佛都将域主大人当做老友，言语中虽有敬畏，却也不乏熟稔。
邀青笑道：“是不是很奇怪大家的态度？从主上开辟星域到现在，但凡能被接收的修士都是自己人，主上准许他们自由生活——只要不打扰主上就行。何况我们经常出来遛弯，他们从前还一惊一诧的，现在自是习惯了。阿紫其实还立了个规矩，详细说来，就是……”
“恶意媚上者轻则驱逐，重则受刑。令主上不耐者亦有责罚。”醉紫寒声接道“敢多看主上一眼，我保证挖了他们眼珠子喂狗。包括你在内。”
她森然盯向巫马元翰，见他毫无反应，只得冷哼一声，不爽地移开了视线。
“阿紫，不要吓唬人。”阎长星失笑。
“我没吓他。”她身上支楞起的刺瞬间收了回去，面色缓和，朝着阎长星说话的神色也多了几分少女的朝气“既然他现在也是星域的人，总要清楚规矩。”
“我身边的人，讲究这些做什么。”阎长星说着侧了一下身，方便摊主上菜“陆伯的绿豆粥只看样子也越来越美味了。”
“哈哈哈哈，那域主大人可要多来，您来一次，我能嫉妒死好多人。”
“本尊可舍不得他们死，还是雨露均沾的好。”阎长星打着趣，一面把小碗推到巫马元翰面前“喝吧，陆伯的手艺全主城都知道的。”
巫马元翰小心翼翼地端起碗，看着阎长星眯着眼拿着勺子，小口小口舀着，不禁也同着他喝起来，只觉得嘴中都流着蜜，简直要把他甜化了。
于他而言，能在阎长星身边，就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还是这么好吃，我们的厨子怎么就学不会呢？”邀青本来就喜欢这些零食，一会儿就喝完了一碗，鼓着腮帮子抱怨。
“独门秘方难不成还能卖给你？”醉紫翻了个白眼。
“说的也是……阿紫，不如，等回去你给我做好不好？我最想吃阿紫做的。”
邀青突然双手支着下颚，眼巴巴地看着板着脸的少女。她是难得的美人，眼波涟涟，天生的多情模样，发起功来阎长星都怕她三分，更别说是和她朝夕相处都没习惯的醉紫。
坐着都比她矮的少女竭力绷住脸，终是忍耐不住，悄悄红了双颊。美丽娇俏的女人比三月的春花九月的茉莉更明丽清甜，换谁也抵挡不祝
“想吃不会自己做啊？烦人。”醉紫撇着嘴小声嘟囔。她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一怕阎长星大人，二怕邀青大姐姐，在别人跟前杀伐果断的神气到他们面前都消失无影。
醉紫愣了愣，突然觉得自己也像白团儿了，不由悲从中来。
“阿青，你吃完就带着醉紫玩去吧，我看她又想去听书了。”阎长星突然道。
醉紫刚刚还在悲痛，蓦地被点名，冷硬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更僵了：“谁，谁说的。”
“我说的。”阎长星翻身躺到了狮子背上，还不忘招呼巫马元翰也跟上“难得休息，都离我远些，不想被你们管着。”
邀青眼珠转了转，拉住还欲说些什么的醉紫，往她怀里塞了两张票：“走吧，听书去，今儿正好讲到大荒之争呢。”
“小黑马，明天同我去朝会。”白狮优哉游哉地往湖边走去，阎长星双手枕在脑后，长腿翘起，吊儿郎当地对着空气说道。
“朝会？”
“前十位域主每周的例行公事。菩萨要开，哪敢不从。”他微眯着眼，稍稍打了个哈欠“顺便，也让他们见见你。汤圆儿说昨天有人跟踪我，想必你的事也瞒不住了，不如直接到菩萨那儿走个过场吧。”
巫马元翰令自己身下的白狮走得近了些，低声问道：“菩萨是什么人？”
“谁知道呢，次神界是什么时候有的，祂就什么时候存在于此，活了不知多少年，大抵算个神仙吧。我平日就当祂是个管闲事儿的。”
说到这，他睁开眼，侧过身道：“我的毒再过一段时间会爆发得愈来愈无常，所以你必须时刻在我身边。无论我对外怎么说，他人又如何评价，你只需保持沉默。明白了吗？”
“……明白。”
“你多少岁了？”阎长星的话题转进如风。
巫马元翰无奈一笑，“二十九岁。”
这一世到现在的确不过二十九岁。
阎长星眨了眨眼睛，像是有些无法理解这个数字，顿了好半晌才震惊道：“你……你……”
“怎么？”
活了近千年的镇星天尊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冲击，虽说巫马元翰看起来也的确是这个年龄，但究其气质来说，却老成稳重得吓人，思及此处阎长星禁不住又打量了他几遍：“你们族的人都这样？”
他比划了一下：“都这么高？”
“……我不是小孩。”
男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冷峻的面容浮上罕见的生动神采，令阎长星也微微愣了一下。
巫马元翰俯身看着他，“天尊大人，我已经成年许多年了。我是人类，有些凡人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
二十多岁，于修士而言，的确是个轻浮又不成气候的年纪。当初也正因为这样的不知天高地厚，他才拒绝了阎长星的邀请，逼得自己吃了无数苦头，最后却什么也没留下。
“孩子？”阎长星不屑地撇了撇嘴“谁稀罕那些小东西？我们闭关百年也是常事，区区双十，你实在太……年轻了。我都早已忘了从前的事，仿佛生下来就已经是如今这样。”
“罢了，计较这些做什么。”阎长星对自己颇感无语地拍了拍额头，歪歪斜斜坐了起来“我把你单独引过来，是想和你说修炼的事。你现在没了本族，也无师门，修为更是不堪入目，不早日洗骨，怕是要死在我前头了。”
巫马元翰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丝毫没有动摇：“我知道。”
“我是懒得收徒的，不过我们域有不少长老，到时候可以帮你引荐……”
“不必。”巫马元翰说完，又柔和了一些声线“我有传承。”
“传承？”阎长星勉强抑制住自己的嫌弃“你们族据我所知至今无一人飞升，还不如……”
“天尊大人。”
巫马元翰伸出手去，只见他掌心不知何时躺了一截兽骨，短短一截骨头洗得发白，在日光下甚至有些耀眼：“请收下吧。”
“这是？”
“巫马族的人成年那天要单独前往沼域狩猎，这是兽王的头骨。传说，兽王的骨头可以带来好运，我拿到了最好的一截。”
“因为是你猎的。”阎长星笑道。
“送给你。”他顿了顿“你救了我。”
阎长星定定地看着他，他这一生收到过无数礼物，却好像没有一个人有巫马元翰这样真诚的目光。
“兽王碍…”他喃喃着，终于还是接了过来“多谢。”
沼域的名头阎长星也是听过的，它处于大荒最西边，丛林众多，以野兽无数而闻名。人们传言，进入丛林，则兽多如沼泽，绝无生还可能。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修炼的事你就自己看着办吧。”阎长星攥紧骨头，笑着拍拍白狮的头“我们回家。”
巫马元翰慢吞吞跟在他身后，看他没骨头似的又软倒下去，把脸埋在毛茸茸里打滚，不禁跟着扬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