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
不到一月, 众派掌门之位全都换了人坐,而前任掌教无一不因为“走火入魔”而陨落。整件事都透露着诡异,然而无人敢提, 更无人敢细思。
太虚门亦然, 各派在其他门派中都有密探, 消息传来, 原本新宗主上任的喜悦之色立刻被疑云笼罩。
冼尘再来漆吴山时,惊讶地发现, 那两朵莲花只剩下了莲藕。
万鹤笙在池塘边, 似乎在刻画法阵, 听得通传,回头笑道:“找本座何事?”
冼尘见她面容和善, 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沉静, 不由得羞愧, 暗自唾弃自己, 怎可因为些许流言就怀疑?
“启禀宗主,洞真派、伽罗圣教、圣月宗皆有来讯。”冼尘小心道,“这三宗前宗主陨落,新宗主递了帖来,说要做个道场,还送了些新礼,探探门路。”
万鹤笙手下不停:“这种小事, 回些礼便罢了。”
冼尘担忧道:“其他宗派也就罢了,洞真派一直与七曜宫有怨, 好不容易消停,听闻新继任那位与秋葵姑娘不和,对魔修更是痛恨, 会不会……”
万鹤笙道:“不必担忧,他不敢。”她又问,“你特地来一趟,只是为了这种小事吗?”
冼尘慢慢涨红了脸。
“听闻宗主要去北域加固深渊封印,我们现在……和七曜宫又是同盟,宗主可否带我同行?”
万鹤笙终于刻下了最后一笔:“自然,即便你不说,我也要带你去的。”她笑着看一眼冼尘,“想念你师父了?”
冼尘不太好意思地嗯一声。
他在外向来表现地沉稳庄重,不敢过于表露自己什么心思,唯独在这位师叔面前可以放松一二。
万鹤笙道:“三日后启程。”
“师叔,宗门内怎么办?”
“自有人代劳。”
万鹤笙将那一池灵泉又扩大了些,清澈池水荡漾,蕴含浓浓灵力。冼尘虽好奇这池中两朵并蒂莲的去向,却又总觉得不好问,寒暄两句后退下。
在他离开后,万鹤笙抬手一划,幻阵解开,原本清凌凌的池水中顿时出现一道白衣男子,双目紧闭,乌发飘散,在池水中微微起浮。
顾辞酒当日替她挡天劫,身受重伤,若非万鹤笙替他续命,恐怕难活下来。
池中男人缓缓睁眼。
充沛灵力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一遍遍修复体内沉积多年的暗伤。顾辞酒恍惚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坐起身,问:“如何?”
当日情景犹在眼前,顾辞酒担心出错。
“成功了。”万鹤笙道,“劳烦你接下来镇守宗门。”
顾辞酒:“自然。”
他仍在池水中浸泡,剩下的数截莲藕全部炼化出药力,吸纳入体。顾辞酒忽地皱眉:“我师兄现在何处?”
他长年独自生活,漂泊在外,不与人交流,对人情往来一事颇为生疏。即便他明白眼前这人并非单纯只是他徒弟,也难以做到姜月明那般面面俱到,反而一副表情冷硬不好接近的模样。
万鹤笙淡淡道:“他自有去处,现下安好,还望藏锋仙君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顾辞酒听到师兄安好便不再多问,点点头,重新躺下。
万鹤笙将往北域行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主宗上下,和冼尘不一样,不少人并不愿意去那冰天雪地的寒冷北域,更不用说还要和魔修打交道。但这不妨碍他们对北域充满好奇。
小弟子们用艳羡又向往的目光,望着从宗门最高峰驶出的巨大飞舟,那飞舟几乎遮天蔽日,影子慢慢遮住太阳,又缓缓消退,将底下密密麻麻人群的交头接耳甩在身后。
“也不知宗主这一次要去多久?”
“话说,当年瑶光真人可真是忍辱负重,背着欺师灭祖的名头那么久。”
“不愧是宗主,不愧是瑶光真人,竟能想出这种法子。”
“说来瑶光真人竟有如此决心,实在佩服。”
小弟子们永远不知道高层做了何种决策,他们只看到太虚门和七曜宫摩擦不大,七曜宫并没有对太虚门做出什么,便想当然地认为二者关系不错。
“不过,宗主离开了,接下来的宗门事务该由谁来决策啊?”
宗门势力庞大,掌控南洲数十大州及数百城池,每月每季都有进贡,主宗内又有各部人事调动,虽有专门负责的部门管理,可这些都需要宗主过目,方可使命令生效。
现下正是新一季上贡时期,新人皇继位,自然要进献更多宝物。宗主不在,谁来分配?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长老们倒是得了消息,斥道:“整日尽将心思放在这些与你们不搭边的事情上,怎么不如多修炼?”
飞舟逐渐远去,可从漆吴山上,仍旧传来一股凛然玄妙的气势,那气势根本毫不遮掩,赤裸裸明晃晃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许多弟子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那股气势从谁身上来,只看着带领自己的长老们一瞬间神情无比激动。
“回来了……他回来了……”
不少正恰巧在主宗内,没有出宗历劫也没有闭关的长老感应到那股号召的力量,立刻乘着法器奔去,远远望去,一道道流光犹如流星坠落在漆吴山上。
在那座最高的山峰上,站着一道白衣人影,剑气冲天,气势凌然,回过头来时,熟悉的冰冷眼神令不少长老心绪滋味万千,甚至有些恍惚,不敢认为这是真的。
“恭迎藏锋仙君归来。”赤练仙君在第一个,笑着叫出了他的道号。
她的坐骑不知怎么的身死,姜乌鹊气愤填膺,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抱着金乌尸首大哭一场,又将其埋葬在自己洞府前。
她同样遗忘了那些事,否则,她非得跟去找虞知微算账不可。现下她还不知凶手身在何处,只真心为顾辞酒归来而高兴。
她的这一声庆贺,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一声声恭贺声随之响起,连成一片,到最后,更是传遍整个宗门总部。
先任宗主万鹤笙奔赴北域封印魔族,上任宗主姜月明身死后三日,藏锋仙君顾辞酒归位,代掌门一职。
但无人得知,这位代掌门时刻与万鹤笙联系,是为了一件瞒着天下人的大事。
当年七大派崛起,巫族隐匿海底,其余几族同样消失不见。并非像人族所说那般遭了报应,而是因为……当年的魔族几乎杀戮到疯狂,所有种族都灭了不少。待那位陨落后,剩余的同巫族一样,藏了起来。
而后,人族兴盛,人类找出了当年藏身的几个种族方位,却并不告诉他们魔族已灭,而是将他们封印了起来。
封印的位置,就在各派下。
当年传授封印法阵的那位做了手脚,七大派必得同时施加封印,才可成功。同样的,若是要解开封印,也需七大派同时解除,才算完。
这才是万鹤笙突然暴起,篡夺各派宗主之位的缘由。
她将自己的记忆封印住,前几日才想起来,而她想起来的时机,正正好,是在那位复苏后。
这桩秘辛太过久远,即便是顾辞酒都不大清楚,若非姜月明测算后觉得可行,他也不会同意。
到那时,魔气兴盛,百族重生,少不了侵占人族生存空间。可顾辞酒又清楚,为了将来大业,目前牺牲是必要的。
他望着天边,轻轻地叹口气。
只希望,他们能够信守承诺吧。
即便那位没有复苏,他也能感受到这片天地的禁锢。他多年习剑,早已练成剑心通明一道,欲要领会传说中的飞升,却察觉到某种无形的桎梏牢牢地锁着他。
若是不解开这桎梏,他只会在这境界上不断磋磨,永远到达不了自己渴望的境界。
而他距离摆脱桎梏最接近的一次,便是万鹤笙一刀斩破天幕的那一回。在那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某道枷锁——解开了。
顾辞酒的目光落至整片宗门。
熙熙攘攘来来去去的人群,一草一木格外鲜活,漆吴山中妖族成群,不少已化为人形,同人族弟子相处甚欢。更有妖族与人族结为道侣,搬去同一座洞府修行。大乱将至,他们仍在为眼前的一点欢愉而快活。
一切如梦似幻,入目皆是鲜活生命,渺小又伟大。
可于整片天地而言,他们与蝼蚁无异。
顾辞酒心想,他又何尝不是蝼蚁呢?无非是一群蝼蚁中厉害些的罢了。他敢拿天下人的性命来赌,也不过是因为他站在“天道”的角度来看罢了。
天之下,众生皆蝼蚁。
蝼蚁死一只,或是一群,或是消亡,对这片天地没有区别,若这世界有意识,兴许还会为附在它身上吸取血液的小小蝼蚁而烦恼。
所以,到底是什么,特地降下“天罚”惩治当年魔神?
他的目光穿过无尽虚空,落在已经驶远的飞舟内,女子端坐云端中,不见喜怒,面庞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蓦地,那张脸微微侧头,回以注视。
万鹤笙感受到了排斥,然而这股来自外界的排斥感却让她心情愉悦起来。
她计划着一步步还原数千年前情形,让人间皇族兴起,各派争运,让魔族重得强盛荣光,但这一回魔族不必再通过屠戮获得气运。
万鹤笙要试试别的道路。
那条她猜测出的、姜月明预言她所走的正确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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