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时间回溯(06)
【现在】
苏邪起身,离开他的宫殿。
虽然在他眼中,金宫的很多地方都已经变了。那些侍者的名字与脸他从来没有见过,尽是一些陌生人。
当然啦,这些陌生人的沉默寡言倒是一脉相承,长达千年。
有的墙纸已经翘开,那些砖石露骨地显出黄金的辉煌之光。
在他的记忆中,所有宫殿所有廊道都不会有这种细节上的bug,一切都井井有条,按照规矩来。但是现在墙纸像瘫软的一团泥,轻轻一拉,就能揭开那层墙皮。
还有的壁画上,宝石蒙灰,黯淡无光。金宫不会安装霓虹灯光,因为那样会显得不庄重,且低俗。金宫内的照明设备主要是红宝石、钻石、玛瑙等等嵌套在门窗墙壁间的珍贵珠宝,以及那一层厚重豪华的金子。
但是现在,也不知道是侍者疏忽了,还是根本没有人在意,有些珠宝早已失去光彩,廊道失去了光源,更显幽暗。
不过仍然有些地方没有改变。侍者们很难发觉苏邪的踪迹,从前如此,现在仍然如此。苏邪背对所有侍者的视线,安静地走到了一座神庙。
这座神庙中摆放着如山如海的卷轴、羊皮纸、纸质书(纸质书超越电子书,成为一种奢侈的象征)。文献的布置依照作者开头字母排序。
苏邪越过层层书柜,抬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奇点理论》。这本书是作者最早的草稿版,还没有经过出版法规的制裁,换而言之,上面的所有文字都是原滋原味,未经删减。
从草稿上飞扬的字迹可以看出,作者显然没有对接下来要写什么想得很清楚。没有目录。没有页码。
有的地方,文字甚至飞出了正面,用一条细长的黑线滑到了反面。有的地方,引用了众多的数学公式,一个个放在方框中,仿佛建起屋子。
苏邪看着这份草稿,右眼汲取关键信息。
“……将奇点溢出的能量名为以太……经过探测发现,黑洞内部也有以太能量爆发的余波痕迹……为了改变即将到达的终点,我们需要奇点。”
“这个点必须要有无限的能量。”
“经研究证明,降维不需要无限能量,高维迈入低维不需要耗费无限能量。”
“……宇宙边缘的光线是或者不是弯曲的……”
“bug……bug……bug……违反了物理规则……有谁将二维的纸折起来变成了三维立方体吗?”
“口口(划掉)在看着我?”
“我知道的只是我目前能知道的,我无知的那些东西就像我在黑夜中点燃了蜡烛,那些围绕我的黑暗,它们广袤无垠,深不可测,并且默不作声。我想要穷尽所有知识,但那些知识不被这个宇宙所接纳。我痛苦地承认,是的,我们终于走到了真理的尽头,触摸到了宇宙的极限。但我们仍然不满足……或祂不满足……我知道神是什么样的东西了,超越了我的想象,但祂存在着,没有善恶,没有黑白……没有人能停下来……我们也不想止步不前,必须要挣脱命运的束缚!必须挣脱!挣脱!”
这份草稿翻到了最后,落款是pkd。苏邪心想:波卢斯·k·德尔。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十分清晰。
他想要将草稿放回去时看见它原本所在的书架那层有一个暗格。苏邪打开了暗格,里面有一本封面画着无数泡泡的黄册子。书的名字是《月球远行》。
是谁放在这里的?波卢斯还是阿尔文?
苏邪直接翻开册子,里面很多页被撕掉了,出版日期也被抹掉。不过作者的名字还剩了一点——人工智能荷马。
荷马几号?苏邪想了一下,人工智能荷马每次更新都会有一个新的编号,目前是8号。
《月球远行》残存的纸上写着:
“通过对月球的质量计算和地月轨道的模拟程序,我们可以看出月球是一个空心的球体。虽然难以置信,但自1961年阿波罗登月以来,我们这一次是真正靠近了月球,揭开了月球的真相——它并非天然卫星,而是一个外星文明监测站。道格拉斯博士和他的团队对月球金字塔进行勘察,发现了类似监视器和电缆的设备。”
“月球上的金字塔与埃及金字塔、危地马拉的玛雅金字塔之间存在不可辩驳的相似性。我们在旧地这些金字塔内部都探测到了和月球金字塔一致的能量残留痕迹。”
“尽管无法破解金字塔内部的文字,但那个猜想已经被证实,一直以来我们人类都在被观测。或许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旧地物种如此繁多,但最后能造出太空飞船战胜旧地引力的是我们人类,因为我们人类本来就是特别的。”
“在月球上发现了和旧地各地神话中和邪神相似的外星生命体,已解剖邪神。”
“降神仪式成功。”
“弑神成功。”
“遵循皇帝旨意,迁移月球至其他星域。月球金字塔已掩埋。”
“经测试,人类可以兼容邪神之力。”
苏邪久久沉默。
一只黑猫扑着蝴蝶,从书架上翻下来。它眼睛蓝汪汪的,仿佛大海一样,见了苏邪也不感到害怕,而是微微摇了摇尾巴,一双眼睛好奇地注视着这个在神庙看书的年轻人。哪怕知道这个年轻人将来继承帝国,猫也毫不上心。它鼻子动了动,上身支起,猫掌挠向飞舞的蝴蝶。
苏邪把《月球远行》放回暗格,然后拉开窗前的帘幕。蝴蝶闪了一下,滑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飞出窗户,猫也跳起来,跃到神庙外面的花坛中。
苏邪抬眼,瞥见了一个如水滴般的微型监视器粘在书架上。他对着监视器笑笑,然后捏碎了微型监视器,回去宫殿。
侍者将一套华丽至极的服装递给苏邪。
质地柔软的纯黑托加袍,轻得仿佛丝绸,黑如墨汁,尺寸正合适苏邪。侍者将长袍抚平,那种黑色的布料好像还在流动的水一样。
在托加袍的左侧放着一条宽约十厘米的红色披肩,披肩上面绣着正三角形的黑色纹样,这些鱼鳞似的正三角形巧妙地在一个平面上组合成金字塔的模样。这种纹样十分玄妙,明明是在一条披肩上,却硬是给人空间无限的感觉,仿佛一个空间中有着无数漩涡般。
在托加袍的下摆还点缀着星辰般的钻石,显出一股华贵的意味。
“王储殿下,这是您明天需要穿戴的衣物。”侍者对这套服饰很喜欢,微笑着说。但是苏邪只觉得它面目可憎,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仿佛一只残破不堪的茧。
“不,我不会穿。”苏邪冷冷地说。
“我建议您最好穿戴。”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苏邪身后响起。苏邪一听到这道声音,便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他以为他忘了,实则没有。
是潘。很久以前,他认为潘不可知,潘是令人感到畏惧的。未知会令人畏惧。但他早已不是那时的他。
他厌恶地说:“绝不。”
“陛下会对你生气。”潘轻轻地说,仿佛耳语。
“那就让祂发怒去吧!”苏邪漠然道。
侍者们震惊地望着苏邪,感觉苏邪真是大逆不道,哪怕他是一个王储,但怎么可以对皇帝不敬呢?但是苏邪漠然以对。
“我尊敬您的勇气,希望不是无知之勇。”潘温声说着,将一枚银白色的徽章别在托加袍上。
苏邪冷冷看他。
潘微微一笑:“看来您找回了您的心。”
苏邪:“我的心是一个立方体,为什么?”
潘轻声细语:“王储殿下,你是以一个死者的身份来到这世间,而陛下让你起死回生,祂将一颗永恒之心放入了你的胸膛。”
“一颗不会跳动不会悲伤不会快乐只被孤独折磨的心!”
“当一个无心之人远比一个有心的人要好得多,王储蹲下。”
“不。”
殿内是坟墓一般的寂静。
苏邪冷冷凝视潘,继续道:“海伦是我的母亲。”
潘的语气波澜不惊:“是的。”
“她是被毒死的。”
“可悲的命运。”
“谁杀了她?”
“我不能说。”
“我明白了。”苏邪的心痛苦地抽搐。他抽出刀匣里的尼德霍格与奥古斯都,他说:“我会杀了祂,替她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