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向性对峙
西海市城郊的小教堂磨蹭了半年，终于在太阳懒洋洋的把昼长拉满的时候完工了。
教堂门前是一整片宽阔的草地，多有游人驻足。司悦和院长一起领着孩子们来画画。
“宝贝们一定要注意观察你们面前的小教堂，大家的角度不一样，画出来的教堂当然也就会不一样啦，所以一定要自己独立完成哦！”司悦站在席地而坐的一群小朋友们面前，笑着引导孩子们画画，“那么现在观察好的小朋友就可以开始啦！”
十来个穿得五颜六色圆滚滚糯叽叽的小朋友坐在草地上，面前放着支起来的画板，听完司悦说的话就开始认真动手。
司悦没有影响孩子们画画，走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院长正帮一个孩子支好了画板，扶着腰站直，“行了，我看着他们，你去画你的，还指望靠你画点像样的我贴出来呢。”
司悦笑着扶了一把，“还没去看腰椎？我都说了我自己能看住他们。”
院长摆摆手，“看什么看一看就是花钱，再说我哪有时间。”
司悦在画板面前坐下来，“给你买的那个按摩的靠背你要用啊。”
“用了用了，”院长在旁边坐下来，“你画你的。”
司悦点点头。
她也是第一次来小教堂，拄着下巴盘着腿看着远处的风景。纯白的教堂背后是一片柏树林，深绿的颜色衬着天空愈发幽蓝。
司悦毫无灵感，百无聊赖顺着教堂左边看去，有带了垫子来野餐的青春少女，有成双成对的情侣正在拍照，有小朋友正在追逐打闹，这些都是司悦眼中见惯了的风景。
她叹一口气，转头看另一边。
众人模糊，唯有远处，林子边缘柏树下站着一个男人。
他是天然的焦点。
站在教堂投下的阴影处，从司悦这个角度看，教堂前面是光，而他站在背面，整个人笼罩在教堂影子里。
穿着一身黑色，看不清面容，只是远远就能感觉到有一种独特又迷人的气质。
司悦眯着眼，忍不住想看清楚那人的长相。
正想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的时候，司悦的手机就响了，来电人是苏萌萌，按下接听键就能听见她咋咋呼呼的声音：“悦悦，你还记得我叔叔吗？就是你上次帮他们修复删了一半的资料的那个。”
司悦点点头，“怎么了，又没保住资料？”
苏萌萌笑，“不是，是他知道我们要毕业了嘛，又知道你在找工作，就说问问你想不想当个顾问什么的，他们队里那个技术宅不是被调走了嘛，新来的据说很菜，水平跟你不在一个层次，要不你考虑一下？虽然专业不怎么对口，但是说出去有面子啊，警队技术顾问多么高级，我叔叔都看不上我。”
司悦有点纠结，还没说话，苏萌萌又炮仗似的开口：“你慎重考虑考虑哈！我觉得比去公司上班好，话说你不是要出去旅行么？想好了去哪里了吗？”
司悦微微往男人的方向转了转身子，正面面对他，拿笔飞快的画了一个大致的结构，“想好啦，我就已经买好票了，去清溪古镇住几天。”
“清溪？又商业又不好玩，还贵，要不然你就跟我去厦门啊，多好，我男朋友你又不是不认识。”
“我才不当电灯泡，”司悦画画的手顿了顿，“贵我也愿意，挂啦。”
“行，我跟你说的事情别忘了，好好考虑。”
司悦挂了电话，有点出神的看着远处追逐打闹的小孩，恍惚像是看见从前的自己。
饿到不行缩在墙角的时候，视线里模模糊糊有人站在光的方向，伸手递了薯条递给她，“吃吗？”
后来两个人一起玩，她追着哥哥跑，就在古镇的巷子里。
那时候，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年纪。
一晃好几年。
被风一吹，司悦回神，看看远处那人还没走，着重就开始画那个男人的部分。
西海夏天傍晚的风裹着一丝凉意，很舒服。远处的画面被司悦记在了脑子里，她认真的描绘着，就在那男人的侧脸位置突然顿了一下，他长什么样来着？
司悦下意识抬头，就见那人正朝着自己走过来。
指尖明明灭灭，一点火光。
司悦看看周围，并无旁人，她下意识的想站起来，却没有动作。
男人的气势犹如实质一般压迫过来，他明明走的很随意，甚至有点散漫，但司悦就是感觉他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从各个方向整个的锁定了自己。
就像是，豹子盯死了眼前的猎物。
猎物像是被困在在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中，动弹不得。
下一秒，这股压迫感就被人收了回去，狭小的密闭空间突然投进些许空气。
男人走过来，像是很多围观孩子们画画的路人一样仿佛只是路过，他像是能感觉到司悦那一瞬间的紧绷，路过司悦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把烟放到自己的身后，看了看前面小不点们的画板，又扭头看看离自己最近的司悦的画板，淡淡的抛出一个问题：“你怎么画的跟他们不一样？”
毕竟未经允许就将眼前的人入画，画板还被人家看见了，司悦不得不回答：“因为他们要交作业，而我不用。”
男人没说话，也没离开，司悦就自顾自的继续画画。
开始上色，男人一身黑色站在树影下，手里把玩着一片干枯的叶子，连带着身边都是暗色，不远处的教堂白得耀眼。
她没照着来，自己加了不少元素，比如把人画在了教堂门口，比如将明暗对比拉到了极致。
就像是恶魔骄傲的站在天堂门口，矛盾又协调。
院长正拿小桶接了水给孩子们洗手，回头就看见一个男人正凑近了看司悦的画，而司悦正在认真抱着颜料盒子上色，一点没注意到身边的人。
“小悦！”她喊了一声，拍拍最大的孩子让他招呼好别人，就朝着司悦走过来。
司悦上色的时候太入神，被她一喊下意识抬头，才感觉到有人就站在自己身边。
她下意识往视线来处望去，正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眸。
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就是刚才那个人，他没离开。
“这是我？”
就在要被吸进去的一瞬，司悦听见那人开口。
他伸手，指着画面上的人。
衣着、发型，动作，都没办法抵赖。
“您介意的话我可以把画送给您。”司悦坚持补完最后一笔，撕掉了画纸周围的胶带，“突然有感觉就画了，抱歉。”
男人嘴角往上勾了勾，“不如认识一下？我叫沉舟。”
司悦扫一眼旁边的孩子们，心想这男人深不可测，她笑笑：“沉先生，不好意思没经过您同意私自就把您画下来了，这画我可以送给您。”
院长也赶过来，“怎么了？”
司悦双手把画递过去，沉舟接过那张最后几笔填色有些匆忙的画，看了看又递回去给她，笑着提示，“落款。”
司悦心想留个落款也没什么好怕的，就着手上的笔在画的角落里写了一个小小的“王”字，后面写上了日期，重新递给这人。
“王小姐。”沉舟笑笑，“谢谢你的画，我很喜欢，那么，有缘再会。”
这人道谢以后转身就走，干净利落，留下一个修长的背影，仿佛是知道司悦在看他，摇了摇手。
院长目送那人走开，才看看司悦。
司悦摇摇头，“没事，我画他，被逮了个现行，画就送他了。”她利落的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再去看那人离开的方向，正见他上了一辆加长车，然后连人带车一起消失不见。
“这种人一看就不简单，他要你的画做什么？”院长招手让孩子们过来，“你要小心一点。”
司悦笑，“可能是我画的好实不相瞒，我刚才落款没写自己的名字，写了个王。”
“孩子们慢一点呀，按我们来的顺序牵好手！”院长招呼了孩子们，又问，“王婆卖瓜？”
“哈哈哈哈哈！要不是有那个自信，怎么能把画给他！”司悦笑，“回去我还能画一幅更好看的。”
“我又没夸你画得好，我见都没见就人拿走了，你回去抓紧重新补一幅，不然我墙上都没什么能见人的，影响拉赞助。”
司悦脑子里，刚才的画正不断完善细节，只是关于那男人的长相，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离开的加长款迈巴赫里，沉舟正看着自己手上的水彩画，手指轻轻拂过画中人背后的阴影，指尖染上一点黑色。
他捻一捻指尖的水彩，顺手捏了捏旁边小朋友肉乎乎的脸。
“哥哥！”梳了羊角辫的小姑娘马上就嚷嚷起来，“不准捏我的脸！”
说着就来抢哥哥手上的画，肉乎乎的手指指着画上的人：“这是你吗？”
沉舟点点头，“好不好看？”
小姑娘点点头，“好看。”
沉舟又看看画，“j，查一下。”
他闭上眼睛，回想自己刚才看见过的一切。
女孩子笔尖染色触到纸面的晕染，前面小孩子们面前画板上花花绿绿的画面，歪歪扭扭的白色房子，小孩子习惯性弄花的画板上，不远处有一个孩子写了名字，沉舟看见了。
“一个孩子，这附近的幼儿园、艺术学校、画室，找到这个孩子。”他说了一个小孩子的名字，“找到这个孩子，然后你们会找到一位王小姐，找到以后及时的发给我。”
前方副驾驶，j微微回头，“好的先生。”
沉舟看看落款处的名字，“王。”
画面上，他站在黑暗中，跟不远处的教堂无声对峙。
他的背后一片荒芜，不远处的教堂干净得耀眼。
与光对峙，有点意思。
她把他画成了黑暗。
沉舟把画递给旁边的小姑娘，“帮哥哥拿回家，想想挂在什么地方好不好？”
哄好了小姑娘，他看着窗外，“顾帆最近查那个黑客，有没有什么进度？”
j说：“身边人说今天查到一点线索，有几个怀疑对象，正在一一排查，黑客本来就很会影藏自己，好在我们的团队也不差，只是需要时间。”
“呵，”沉舟冷笑一声，“你在帮他解释什么？”
j心上一凉，尽量保持冷静客观，“先生，我是在介绍目前的客观情况。”
沉舟笑笑：“知道了，我也没说什么。”
j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按着手机吩咐人赶紧去查那个什么“王小姐”。
“小鱼，你说我们回去你帆哥在不在家？”沉舟看着小姑娘脸上两个黑黑的手指印憋着笑问。
沉鱼笑嘻嘻的凑到自家哥哥面前，“在，帆哥说了今天我从教堂回家就带晃晃来跟我玩。”
顾帆养了一只猫，就叫晃晃。
沉舟揉揉她的头发，往旁边抽了一张湿巾来把她脸上的手指印擦掉，“好，那我们回去就看看晃晃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