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以为你会去到千年之前解决一切的源头。”陈鬼鬼拉着我从地上一起站起来，又拍了拍我身上的尘土，“或者是今天白瑜找到你之前。”
我看了眼房子里的妈妈，拉着陈鬼鬼到近处空旷无人的地方，开口道：
“你说过不管我去哪儿你都陪我去的。”
“可为什么是现在呀？这一世的你都还没……”他说到一半却卡住说不下去了，微皱起眉，却又带点哭腔地继续问我，“应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对吗？”
“你说过不管我要做什么你都陪我去做的。”
陈鬼鬼猛地抱住我：“陈婷婷！你……不想出生？”
我点点头：“如果我没有来过，一切都不会发生。”
“还有别的方法，你不用这样！你会失去你的世界的！”
我轻轻推开他：“鬼鬼，大家都被我杀了，我已经失去了这个世界。你能明白的吧？！只要我阻止我的出生，妈妈堕胎，我所经历的，以及我所带来的，都不会发生！我的爸爸和弟弟，还有老师、师母、如意、方毅然、何月、小阎王、东方钰弦……还有其它所有人……大家都不会死……”
他流着泪打断我：“可你会死！我不想失去你。求你……”
“可只有我死，大家才能复活！”我大叫着哭嚎起来，“还有……还有诅咒，只要我被堕掉变成胎灵，然后我也不去入轮回，那我就再也不用临世经历诅咒！这样钻漏洞，诅咒是不是也算被我破了呢哈哈哈……”
“不是的……胎灵会跟着母亲游荡很多年，然后跟着母亲一起进入轮回路……”他慌张地向我解释，接着也嚎啕大哭起来，“陈婷婷你现在已经十七岁！再活一年就能把诅咒破了不是吗？！”
“不……不……”我摇着头往后退，泪水如泛滥的海，“我这三个多月已经很累……一年太久了……我坚持不下去！”
“可你这样也无济于事！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改变，你就确定你变成胎灵轮回后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吗！？”
我愣着看他，最后深深地吸气，再深深地叹气，告诉他：
“鬼鬼，那就拜托你，回到那个世界之后，把身为胎灵的我杀了吧。”
趁他愣神，我迅速拔出弑敛剑抵在他的脖颈：“这件事情，答应我。还有现在，离开我。不然我……我……”
我哭着再说不出后面的话，而陈鬼鬼只悲恸地看向弑敛剑的实体剑身，此时对着他的剑锋，并未隐去。
“别死在我剑下，你回去还能入轮回，你还会有新的人生，但我不想。”
“你真忍心这样对我……”
“鬼鬼……对不起。”
“婷婷，我爱你。”
他一下一下地抽噎着，一步一步地后退着，他按我所希望地那样，离开了我。
我看见他的背影越来越小，他去了哪儿，我不得而知……
我只是又回到外婆家的门口，往里望。
此时，她们刚好晒好了衣服，外婆先回了屋，而妈妈转头看见了门外的我。
“你是谁家的小孩呀？”
“我是你的小孩。”
但我没有说出口，我只能以沉默回应她。
于是妈妈又问了一句：“怎么哭了？是迷路了吗？”
这个时空的妈妈，只有二十多岁，她的声音与她此刻的相貌一样年轻温雅。
我对她点了点头。
她说：“要不进来坐坐吧！”
她真是对所有人都很好，印象里，一直都是这般。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想见别人，我只想跟你单独说说话。”
她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难道她以为这是一种新型诈骗？
“妈妈。”
“昂？”她很疑惑。
“你是我妈妈。”
“我还没结婚呢！你看你都多大了？”她莫名其妙地笑笑，然后脸色一变，看起来很失措。
她肯定以为我是什么脑子有问题的小孩。
“妈妈，我来自于2017年，是你的女儿。”
她慌慌张张地走出门来，拉着我走：“我带你去医院，要不先帮你报警找到你家里的大人？”
“你的右背有一片灰色胎记，遗传自外公。你的左脚踝有一条增生疤痕，是你小时候下河抓虾摔到的。”看着她惊愣的模样，我继续道，“你看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是不是长得很像？”
“可……就算你知道这些，我也没法相信你……”
“妈妈，如果你现在要去医院做亲子鉴定，我也可以奉陪。”
“嗯……你真是从未来过来的？”
我点点头，看着她半信半疑的模样，不知为何，我又开始流眼泪：“不管你信不信，我穿越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些事情，我想……让你阻止一些事情。”
“是什么事？”
“打掉你的第一个孩子，不要生下我。”
“打胎！？”
她很震惊，又很恐惧。我才发现我原本设想的计划是多么愚蠢。
我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做这么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况且她还是我的妈妈……
不行……得换个方法……
“现在1997年，你25岁。你26岁时，通过相亲认识了爸爸，你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错，他对你展开猛烈的追求。你27岁时，与他结婚。你28岁时，生下我。你30岁时，生下弟弟。”
“这不是挺好的吗？”她问。
“我过得并不好。”我回忆着一切，眼泪愈流愈多，“他们都不太喜欢我，只有你很疼我。但纵使这样，你也常有被他们影响的时候。
“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曙光，只是有时也躲在了乌云后面。
“十几年来，很多很多事情，摧垮了我。还有……在我的世界里，今天，我做了很多错事……这是我要来找你的根本原因。
“我刚刚想让你堕胎，是我考虑得不够好……现在，我想劝你，不要和那个男人结婚。自婚后的某一天起，他开始对你不好，数落你、打骂你；而你为了腹中的我，忍气吞声，对他的爱，最后转化为一种‘只要他没出轨就过得下去’的将就。
“其实你过得也不好。”在模糊的视线里，我总结性地说出这一句。
她惊讶地犹豫半天，最后问出来个我没预料到的问题：“我和我丈夫，相爱吗？”
于是我也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打算说实话：“你告诉过我，结婚之前确实很相爱，但后来，在婚后的酒精和一地鸡毛中，在要照顾两个孩子的决定里，你对他的感情化为一种得过且过的亲情。”
她灿烂地笑起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记住的，我不会让这些发生的。”
“你什么意思！？你还笑得出来？”我揪住她的肩膀，猛烈地晃着她，“你未来的丈夫酗酒又家暴，一切家务活都是你来干！你听不懂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又笑着说了一遍，然后问我，“可你能阻止爱情的发生吗？”
在我的惊愕里，她继续说：“如果到时我与那个人真的很相爱，我一定会与他结婚。你才十几岁吧，你要知道，婚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很多感情会在婚后变得平淡。而你说的那些事情确实是很恶劣、令我害怕，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有自信不会让一切不好的事重蹈覆辙。”
看着她对爱情与婚姻坚定又憧憬的模样，我才发现我好像什么也改变不了。那就，还是按最初所想的那样吧……
“那就……不要生下我吧。”
“你叫什么名字？”
“陈婷婷。”
“陈婷婷……”她仔细琢磨我的名字，继续道，“这名字多可爱啊。”
“嗯，可爱吧。”我自嘲地笑笑，“女亭、女亭。”
女停，女停。
很巧妙地避开了招娣、来娣这一类令人一看就心知肚明的名字。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很多父母为女孩取“婷”字，确实是想赋予一些美好的寓意。
但我的名字，不是。
她恍然大悟，惊讶道：“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是我吗？”
“是奶奶。噢，对了，她并不喜欢你，而你的丈夫站在他母亲那边。”
她愣在原处，不作出一个反应。
我只觉心中苦涩，泪腺决堤：“我最后说一次，信不信由你，你现在就可以取我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如果你不与那个人结婚便是最好，要是结婚，就把你的第一胎打掉！”
于是她伸出手来触到我的发，我以为她要拔下我一根头发，没想到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道：“我相信你，你一定是我的孩子，因为我第一眼就很喜欢你。可你真舍得妈妈去打胎？真舍得妈妈的身体受那么大伤害？”
我召出弑敛剑，对她说：“这把剑叫弑敛剑，你拿走吧。剑里有一位剑灵，她叫小青，会帮你的身体恢复如初。”
她很诧异，但始终没有来拿，于是我补充了一句：“就当作是我们今天的纪念，反正我再也用不上了。”
她终于犹豫着伸出手来，可剑却在被她碰到的时候虚隐了起来。
我深深提起一口气，说道：
“小青，如果你还认我是你的小姐，就跟着我妈妈吧，保护好她。”
妈妈拿起了我的剑。
世界在我的泪水中被淹没，我对着眼前模糊的妈妈绽放出一个极致灿烂的笑容：“妈妈，你好美，真的，我爱你。”
我看见她一脸惊异地伸出手来碰我，却像触到空气一样穿过了我的身体。
蓝天白云，夏日蝉鸣，暖风吹拂过茂盛的树，喜鹊不闻人世疾苦。
夏花绚丽地绽放，像我曾诞生于充满欢声笑语的儿童节。
它们都隐匿于冬季，只有我在一片灿日下化为飞舞的萤火虫。
……
“原世界发生巨大改变，贵方将穿梭至任意时空，待新的未来修补完成，即刻返回原时空。”
这是……哪儿？
医院？
那是……爸爸妈妈？
“为什么非要打掉这个孩子呢？你多受罪呀！”
男人扶抱着女人从病房中走出来，关切担忧，尽显于色。
而女人明明刚动过手术，看起来却没有丝毫憔悴虚弱的模样。
“这是，她与我定下的约定。”
妈妈……真的把我打掉了……
医院的一切，都冷白白的，唯有灯光暖白白地洒在夫妻二人的头上，像为他们披上一袭圣洁的头纱。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抚上她平坦的小腹，“就再回到妈妈的肚子里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