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婚书
司祁心跳如雷，这么多年，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紧张。
直到身前人终于说道:“起来罢。”
司祁如遭大赦，深吸一口气，缓缓起来。
他看到殿下一贯清冷的唇角微微一勾，内心终于不再忐忑。
信纸就放在书案上，司祁退出去时耐不住好奇，偷偷瞥了一眼，果见长慕不悦地皱眉。
“乱看什么，还不出去？”
司祁内心吐糟，他不过看了一眼而已，殿下也未免太小气了吧。
不过，他却是清清楚楚看到了那三个字。
烫金的宣纸上，字迹隽秀有力，分明是一笔一划书写，足见书写者的用心程度。
司祁心道:难怪殿下会突然展颜一笑，这三个字果然不同凡响。
长慕处理完公务，便去九霄大殿面见天帝。天帝素知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性，能让他亲自前来，不是公事，便是有求于他。
果不其然，长慕开口第一句便是，“父帝，长慕有事相求。”
天帝见所料不假，语气里少了几分严肃，“吾儿所求何事？”
只听长慕陈述道:“长慕心悦一人，欲聘她为正妃，入主凤鸾宫。还望父帝应允。”
闻言，天帝一瞬惊诧，自己这个儿子一贯行事稳重，历练有成，素以大局为重，何故会为了一个女子前来相求。
况且，求的还是太子妃之位，这可绝非儿戏。
天帝面上不觉肃冷了几分，长慕作为日后继承人，他自然不希望他为了区区女子，乱了心神分毫。
可他终究还是信他，严肃问道:“却是哪家女子惹得我儿思慕不已？”
长慕心细如发，又怎察觉不到天帝语气的细微区别。
当即便解释，“正是凤梧殿下风汝翎。”
“哦？是风千尘的长女么？”天帝似是想到了什么？
长慕见状，继续道:“正是凤族火凰血脉的传承者。”
天帝脸色微变，语气缓和了几分，“若是如此，你为何不早说？”
“想当年，吾与其父风千尘乃是多年密友，曾许下约定，以吾子与其女婚配，亲上加亲，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长慕闻言，自然心悦，不管是为了故人旧情，还是凤族血脉之力，只要有父帝应允，终究无人会阻扰这桩婚事。
只听天帝又吩咐道:“此事不可怠慢，长慕你速去凤梧，邀来风尊主于九霄大殿详谈。”
长慕奉令缓缓退出殿外，却听得天帝轻叹一声，“只可惜，千尘终看不到爱女出嫁之日了。”
……
却说风如澜见太子长慕亲自前来，心觉有什么大事。
待他赶赴九霄大殿，才知晓一切。
原来，却是天帝赐婚之事。
天帝同他说过往事原委，风如澜便已经知晓，天帝已经敲定了此事，如今请他过来，不过是做个见证罢了。
既然如此，他又岂会有不应之礼。
当即便喜极而泣，“若吾兄在天有灵，知悉这一切，也必然欣喜。”
于是，凤族同天族的联姻便就此敲定。
一时，消息昭告四海八荒，交换婚书，下聘后，人人皆知，那凤梧殿下风汝翎将是天族未来太子妃。
天后知道这个消息后，发了一大通火。
芷凝尚在她旁边，心中亦不是滋味。
天后突然看向她，“真不知道你当初是如何想的？”
放着好端端的正妃之位不要，偏要一个侧妃之位，简直是个笑话。
如今，却让她最厌恶之人的女儿，后来居上。
“姨母息怒。”芷凝劝她。
即使她如今内心一片波澜，可是又能怎么样，她自己选的路，即使跪着也要走完。
她不停地安慰自己，风汝翎不过是长得像些，长慕才对她如此在意，仅此而已。
天后颇一副恨铁不成钢，“若让她入主凤鸾宫，生下嫡子，你就等着成为整个四海八荒的笑话。”
出了紫云宫，芷凝抬头，竟觉光线十分刺眼，缓了缓，方才抬步朝自己的宫殿而去。
她暗自告诉自己，这一局，她不会输。
天帝命司命星君一众仙官将吉日定了又定，最终方才敲定下来一个极其讲究的日子。
八月初八，龙抬头，诸天星辰汇聚的日子。
按着惯例，太子殿下大婚，婚宴要连贺七七四十九日，方成圆满。
九十九位织女日夜赶工，方才制得大婚所用一应婚服，吉服等配套衣饰，共计四十九套。
据说，太子殿下打破惯例，沿用了凡间婚嫁必穿正红色婚服的讲究。此举 ，竟然风靡整个四海八荒，诸仙争相效仿。
如此一来，就显得有对比性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明显对汝翎殿下更上心。
于是，正室和侧室之争这一话题，最近频繁地出现在戏本子上，销量火爆，供不应求。
在陪嫁方面，凤梧一向注重排场，自然也不会落后于天家。风如澜直接打开宝库，陪嫁之物数不胜数，堆积如山。
而魔族碍于身份不便，就低调了几分，可是，此低调非彼低调。魔尊派遣了一支精锐，运送的奇珍异宝源源不断进入凤梧，足足三天三夜。
诸仙不由惊羡万分，凤梧殿下可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他们的的确确羡慕不起。
众人纷纷准备着，八月初八这日，也很快到来。
大婚前夕，汝翎赶赴圣域。
圣坛前，跪着一个女子。
“母亲，您知道吗，如今汝翎出嫁了。”
石碑前，汝翎终究忍不住，落下泪来，越发凄美动人。
“您放心好了，汝翎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完成您生前的遗愿。”
汝翎哭了一阵，方才溢住眼泪，她要让母亲看到自己坚强的样子。
她郑重地行过大礼，往石台上叩拜三次，每一次都虔诚无比。
出来后，众人都在等她。
汝翎心里还是有些涩然，即便是她大婚，魔族众人也不得观礼。
玄辰率领众人便道:“恭贺少主新婚之喜。”
汝翎道:“不必多礼。”
玄辰是从小看着汝翎长大的，倒是真心希望她可以放下心结，得到幸福，不必步先主少岚的后尘。
幽姬这时从人群中走出，迎向汝翎，玄辰和墨羽纷纷看向她。
幽姬看着这二人如此不信任她，不禁掩唇一笑，却还是走向汝翎。
“现在应该叫你为汝翎，毕竟这才是少主的真正名姓。”她仿佛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如今少主出嫁，幽姬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与少主，唯有一件赤璃簪可予少主护佑平安。”幽姬说着拿出了一枚赤金簪子，簪身镀着一层金芒。
汝翎知道那赤璃簪所为何物，那正是幽姬的护体法器，她如何肯收。
“幽姨，这……”
“承少主叫了我这么多年幽姨，少主便不要推辞了。”
幽姬兀自将簪子插在她发间，缓缓道:“凡间女子出嫁，由母族之人行及簪之礼，今日便由幽姬代劳。只盼少主婚后相敬如宾，琴瑟和谐。”
说完，幽姬声线哽咽起来，两行清泪潸潸落下。
“幽姨……”汝翎再也忍不住，上前环住幽姬脖颈，哭的潸然。
玄辰，墨羽看着眼前这一幕，内心也是涩然一片。
墨羽心情复杂，可他始终温润笑着，如有春风十里。
汝翎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去。
“阿翎。”温柔的嗓音在唤她，墨羽伸手替她拂去脸上泪痕。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一滴泪珠打在墨羽手背上，也敲击着他的心。
汝翎默默点头，“嗯”了一声，声音哽咽。
墨羽静默良久，才道:“不管遇到任何事，你只要回头，我一直都在。”
只要你回头，我一直都在。
那时的汝翎，并没有想太多，这简短的一句话，是那个人所有的深情。
见汝翎泪流满面，怎么擦也擦不去，墨羽轻蹙起眉，“再哭下去，可要变丑了。”
汝翎渐渐止住眼泪，眼看夕阳快要西下，方回了凤梧。
……
长慕近几日也是十分忙碌，大婚之事事无巨细，他均要亲自过目。
待到明日婚事处理妥当，回到浅陌殿时，西下余晖已然最盛。
天际，彩霞蒸腾，莹白绯红，晕染醉人。依着司命所言，明日春光盛景，确为吉日。
此时，司祁却呈着一个帖子前来。
长慕取过一览，署名却是墨羽。书帖上俊雅的字迹行云流水一般，只书了一句:日暮西归，于凤梧桃林，盼君至。
长慕细忖片刻后，欣然赴约。
凤梧附近的桃林已然枯败，长慕无心去看，行至林深处，那玄衣男子已静候多时。
“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这一次，轮到长慕来问。
“太子殿下明知故问。”墨羽温润一笑，朝他走近，“敢问殿下可是真心喜欢阿翎？”
长慕听到“阿翎”这个称呼，眉目微冷，星眸紧盯着他，“殿下倒是对我的未婚妻，很是上心？”
“自然。”墨羽如是说。
仅仅两个字，就足以让长慕嫉妒。
这两个字包含了什么意思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或是互相了解，产生别样情愫……
长慕不想细究，仅仅一个字面意思足以让他无比烦躁。
他从来不想自己的东西，有人觊觎，何况是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人。
墨羽这时却说:“我只想告诉太子殿下，若你有一天敢辜负阿翎，我必然会不顾一切，带她离开。”
“那还要看殿下有没有这个能耐！”
长慕眼眸骤冷，祭出苍华剑，墨羽看他认真起来，心下已经了然。
“墨羽奉陪便是。”
他也想看看，这传闻中的太子殿下究竟有多少实力，能不能保护好阿翎。
当即，他速结法印，暗紫气息包裹下，一条充斥闪电的紫色长鞭浮于半空，在主人掌控之下，瞬间就截住了长慕袭来的长剑。
单论气势，紫月鞭和苍华剑不相上下。
长慕执剑的手微转，苍华剑剑身一震，轻松便挣开了紫月的束缚。与此同时，苍华剑直指墨羽，以势如破竹的力道向墨羽而去。
墨羽不慌不忙，手中紫月同样迎上。
“劈啪……”
“叮当……”
剑砍在鞭上，鞭又劈在剑上，十几招已过，硬是没有分出胜负。
长慕可以感觉到，墨羽实力神秘莫测。
他虽已至上神之境，却不得墨羽那般从容，招招看似自由散漫，却携着万钧之力。即便他的剑法再精妙绝伦，他总能轻松克制。
墨羽明显藏了几分实力，他们二人，只是看上去势均力敌。
六界皆传，魔族殿下墨羽温润如玉，才貌双绝，足以与他长慕相媲美。可是，却不曾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实力。
这才正是一个人可怕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他的实力，是因为他不需要展露人前，只凭着别人对他的外在感觉，就足以让人不敢无视。
几十招已过，墨羽对这位太子殿下也多了几分了解。论起他的实力来，在同一辈当中，怕是无人能与之匹敌。
依着他如今的实力，地位，确实能护得好汝翎。
二人几乎心有灵犀一般，纷纷收起武器。
“殿下果然名不虚传。”长慕道。
“太子殿下谦虚了。”墨羽朝他一笑，“汝翎果然眼光不错。”
墨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后，便欲离去。
“只是，我希望太子殿下记住我今日的话。”
桃林中，玄色身影化成一道紫光，往西而去。
忘川渡口，玄衣殿下静静而立。
往后，他也将如此，望着那个方向，念着那个不常见的人。
袭风看着那个萧索的修长背影，只能不住叹气。
多少万年了，自家主子永远都是这个性子。
不曾争取，默默相付。
他有时也会想，若有一天，汝翎殿下知道殿下这番苦心后，又会作何反应？
墨羽只能默默祝福，当他与长慕切磋时，他还是发现了那个人的气息。
只要是那个人，他就不得不自主放弃。
因为，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赢不了他。
他愿意成全他们二人，只是因为他在乎汝翎，可若是长慕有一日辜负了她，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知道汝翎爱自由，他会不惜一切，给予她海阔天空。
凡是她想要的一切，他都会成全她。
愿长风送去我的祝福，佑你此生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