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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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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沉的雨幕陡然出现一阵耀眼的白光, 像是有人往地上丢了一颗闪光弹一般,猝不及防下,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瞬的停顿。

    鱼子酱完全变成金黄色的身躯挡在了温穆清的面前, 他双臂大张,如同护着鸡仔的老母鸡,以全然无畏的姿态接住了女鬼刺过来的尖锐指甲。

    他背对着温穆清,又闭着眼,倒是受到闪光的影响最少。

    胸前的鱼鳞没有挡住尖锐的指甲, 已经让他心脏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可鱼子酱重重地咳了几声,发现自己依旧还有意识。

    他下意识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这才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

    黑色的长发被随意地束起, 一袭白衣不沾雨水,竟还发着蒙蒙微光,他手中拿着一支白玉笛, 上面布满了黑色的裂痕, 看起来欲碎不碎。

    他挡在鱼子酱和女鬼中间, 没有拿着东西的手抓住了女鬼的袖子,紧紧把她钳住。

    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 只有暴雨还在尽心尽责酝酿着气氛。

    步九咽了咽口水, 大声喊道:“闻折柳!”

    被他喊着的那人没有理他,他没什么感情的眸子盯着女鬼, 脸上的红色花纹如同活物般滑动着。

    邪绅和邪魔也险些腿一软跪在地上,两兄弟互相支撑着,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 如同打印纸。

    邪魔问道:“你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是组织派进来找我们的吗?”

    步九胡乱地摇头, 他也不知道闻折柳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只是说:“稳了稳了,不会出事了。”

    他重复着,认定着。

    明明上次被闻折柳吓得天天做噩梦,此时见到那单薄背影的一瞬间,步九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想哭,想上去问他你怎么才来。

    这心魔可太牛逼了,步九对自己说,闻折柳真踏马帅。

    可相对于三人的放松,温穆清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终场戏就要开始了,他闭了闭眼睛,将自己的意识分为两半。

    闻折柳视野中的耐久度疯狂闪烁着,哪怕还没使用能力,就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在往下跌,随之相反的是推荐扮演的数值在上升,很快就会停在了95%。

    进度条有了微微的变化,试探性地往前挪了两步。

    女鬼娴完全没有动作,任由闻折柳抓着她的手,像是凝固的雕塑。

    两个冰凉的非人,皮肤轻触,竟然像是负负得正一般有了些温度。

    女鬼露出了一个美艳如初的笑容,柔声道道:“吕郎,是你回来啦。”

    “娴已经解决了一切后顾之忧,我们可以一起离开了。”

    她的另一只手附上来,盖在闻折柳的手背上,指尖翘起,生怕尖锐的指甲戳伤了眼前这人。

    随着女鬼的动作,温穆清感受得到耐久度降低的速度减缓了很多,推荐程度却依旧没动,甚至倒扣了两点。

    他定睛看着女鬼的外貌,明眸皓齿,美艳动人,除了头上的血洞有些吓人,确实蛮符合[笛魂]的审美标准。

    但在女鬼借着地形优势残害了那么多普通人后,他们之间的沟壑就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因为[笛魂]不只是[笛魂],他是温穆清本人的意志延伸。

    脑海中传来一阵阵胀痛,那是属于原本卡牌的性格渲染,它正在试图扭曲温穆清的意识,让他彻底代入到[笛魂]中去。

    代入[笛魂]的性格,代入[笛魂]的过去,最终做[笛魂]本来就想做的事情。

    但温穆清知道,如果它成功,今天在场的众人,怕是一个也逃不出去。

    作为肆意妄为,从来就不是好人的[笛魂],他会为了自己的意愿主动去伤害别人,又或者说,这是他成为卡牌的一个契机。

    ——尽管表面再如何光风霁月,内里也全是黑泥。

    可好在,他是他自己。

    ——————

    闻折柳没法说话,他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态度。

    他将左手从女鬼的一双手中抽了出来,精神凝作白字,浮空在黑夜里。

    [我不是。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女鬼厉声道:“不可能!你手里明明握着吕郎最爱的白玉笛。”

    她哽咽着,低低哀求道:“别欺负娴好不好,我知道自己很傻,分不清话的,吕郎……带我走好不好。”

    一直沉默地靠在房檐柱子旁的叶绶突然上前几步,手搭在了闻折柳的肩膀上。

    他冷声道:“你的吕郎早就死在了那个前来找你的雨夜,他已经不可能带你离开了。”

    女鬼双眼发红,她尖锐的声音直直刺入人的鼓膜,让人头脑胀痛:“不可能——!他那么爱我,一定会来带我离开的!”

    闻折柳突然重重地咳嗽起来,他用左手抵着唇,眉头深深蹙起,连带着脸色都苍白了不少。

    站在红门旁的步九提了一口气,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遭了,我忘记了闻折柳他还受着伤。”

    “草,他们开始怎么就不说得清楚一点!”步九开始埋怨会议上并不全面的报告。

    过了两秒,他又反应过来似的,骂了一句:“那个狗屁MIA组织,就这么让伤员干活的?这还不如来曙光,小爷我好歹还能罩他!”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围着叶绶问了半晌闻折柳会不会来的事情。

    邪魔已经用咬自己手腕的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了,他此时整个人如同一块站立的冰雕,一口下去连血液都没怎么渗出来。

    他哆哆嗦嗦地道:“哥,你要不把蛊丢一个在我身上?控制着我跳个鼓舞也成啊。”

    好不容易都打到最后一关了,“里巷”不除,他们死都不瞑目。

    邪绅将自己的脸整个埋在黑色的袍子里,低着头,不让人看到他的一丝神色。

    他道:“温度不对,我这个时候放蛊虫出来,它们的行动会受到限制。”

    步九感受了一下身边的温度,虽然雨大,但现在顶多也就十来度啊?

    这蛊虫有点娇贵,他在心底下了个结论,没有多话。

    不过邪魔此刻已经很难感受到外界的温度了,他不疑有他,失望地“哦”了一声:“帮不上忙啊,看来辅助系的前途,也就那么点大。”

    邪绅应了一声,他手指上的黑丝已经沿着身体往上攀爬,如同瓷器上游走的线条一般,将他整个人勒成了一片一片。

    他死死低着头,不想让邪魔看到他脸上蔓延的黑线;却不料这也错过了邪魔疯狂咬着自己的手腕保持清醒的举动。

    步九终于看出来两人的情况不对,但此时,这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闻折柳咳了很久,咳到鲜血缓缓从唇边溢出,被雨水带落,混进了泥土里。

    女鬼被他的举动吓得大气不敢喘,一直低声啜泣着道歉、哀求,丝毫没有开始待人的气焰嚣张。她没有看着闻折柳的面孔,而是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玉笛,眼里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垂涎。

    很可惜,“吕郎”真的不是[笛魂]。

    温穆清感觉自己被割裂成好几个个体:一个小恶魔拍手称快地看着女鬼自我折磨的面容;一个小天使则是纠结自己是不是应该给她一个痛快;围观着的小闻折柳则是试图反水,把长得丑的全部干掉;小温穆清则是揪着闻折柳的头发,疯狂把他往后拽。

    [笛魂]上的推荐使用程度疯狂在0%和100%之间跌宕,如同坏掉的抽风机器,进度条则是被死死卡在开始的位置没有动弹。

    ——这是一场内忧外患的战役。

    温穆清一向以自己的性格为根基,再此延伸出卡牌的基础扮演性格。就像是往原本浓厚的性格中掺水,看似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实际上稀释了许多。

    系统一直觉得他演技很差,连扮演个偏执都能演成疯批,好好的邪恶阵营卡牌,又偏偏被他一意孤行安排到正义组合,实在是乱来。

    但温穆清有自己的考量。

    他明白系统作为一个来历不明的辅助工具,必定只是了解卡牌的机制,而不是自己上身扮演过卡牌。所以它不可能了解到卡牌自身往性格上的牵引。

    等级越高,能力越强的卡牌,性格牵引越为强力,并且锋锐的性格也会比平和的性格更难扮演。

    温穆清最怕的就是他在扮演中迷失自己,分不清“温穆清”究竟是一张卡牌,还是扮演卡牌的人。

    届时,上演的便不是温穆清一人饰众角拯救世界,而是卡牌借助温穆清的精神力复苏的戏码了。

    以往他还能以系统的存在为锚点,可当系统沉睡后,他就如同行走在一根望不见终点的钢丝上,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他从思念里走来,又将走去回忆里。”

    属于[笛魂]评语上的句子在他脑海中转了一圈,配合上这个“里巷”中查出的线索,温穆清的心颤了颤。

    他冷静地将扮演[笛魂]时的感触回溯,细致地抓取出其中情绪变化的点,再揉碎后组成一组组只有他能理解的画面。

    原来如此……

    他在心中轻声道:“[笛魂]这张卡,不是单独由笛子化灵而成,而是由万千个拥有笛子的人的悲剧具现出来的——来自未来的诡异。”

    “条件便是那些人身死时身上有携带着玉笛。”

    “他可以是吕郎,但又不完全是吕郎。”

    沉睡中的系统没有给他回应,但依旧本能地亮起了光屏上的小灯。

    闻折柳曾经给夜市时碰到的两个小姑娘MIA的小勋章,对屏玉美术馆中碰到的孩子也是温和以待。

    温穆清起初以为这些都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直到经历闻折柳与叶绶、步九乃至那两个刑警的见面,他才知道其中的差异有多大。

    那两个小姑娘系统之后去调查过,得知她们俩目前都是在音乐学院上课的大学生。而屏玉美术馆的孩子中,最受闻折柳喜爱的那个叫作李梓悦的短发女孩,家中是音乐世家。

    闻折柳喜欢他们,温穆清也不讨厌,因此两个意识一拍即合,做事方便。

    而对刑警,如果不是叶绶体内的精神体察觉到危险,闻折柳的那声笛音,真的能直接把杨民越和张特的大脑彻底搅碎。

    这是一种在多开时极难控制的失控状态。

    温穆清本来想跟系统提一嘴,想想预防的事情,不料系统自己就出了大岔子。

    为了让那个憨憨别沉睡都睡不安生,温穆清觉得他自己应该还可以再顶一顶。

    只是“里巷”这个诡异场景,彻底打碎了系统给他笼罩起来的假象。

    当他手中的卡牌,实际上就是来自未来的,对人类有恶意的诡异时,他一个人又能支撑多久?

    ——

    闻折柳将右手中的笛子举起,抵在唇边,安宁祥和的“碧海潮生曲”—“水若镜平”响起,直接由激烈转为平和的笛曲,代表着[笛魂]技能中的“笛音·落”,毫不余力地向众人撒下治疗的音符。

    一时间,雨都落得慢了不少,宁静的笛音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带着琢磨不透的感情。

    鱼子酱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他邪门儿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金色的鱼鳞褪去,只留下粗黑的手毛。

    邪魔感觉浑身一轻,如同从隆冬步入初春,身体的知觉渐渐恢复,就连手上刚被他啃出来的伤口,都一瞬间消弭了。

    邪绅摘掉兜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蛊虫放出来,他控制着蛊虫绕到女鬼背后,打算一有动静就立马准备发起攻击。

    步九倒是没有笑,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连带着心脏都在怦怦直跳,整个人如弦一样绷起。

    “可千万别整什么医者不自医的戏码啊……拜托拜托。”他的声音都不自主带上了哭腔。

    耐久度14%。

    闻折柳脸上的血色彻底消退,如同灰白色的石灰凝在白色的雪上,他的眼前甚至开始发黑,只能依稀看见女鬼娴望着他含情脉脉的眼神。

    [你不敢看我,因为你知道吕郎长相,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是他。]

    [你不用自欺欺人,因为我会送你去见他。]

    闻折柳露出了一抹难得温和的笑容,与他平日里常常勾起的不带感情的轻笑、蔑笑、冷笑不同,这是有着温度的面部变化。

    女鬼想要自我掩饰的假面被全部撕开,她发出了更为凄凉的悲鸣,像是通关游戏前boss最后血皮开启的狂化。

    “我要把吕郎——彻彻底底——留下来!”她一把抓烂自己的脸,露出其中的白骨,空洞长着蛆虫的眼眶能直直看见背后的天空。

    她像是一只血色翅膀的白骨蝴蝶,以焚烧一切的态度,朝闻折柳飞去。

    耐久度10%。

    他深吸一口气,奏响了白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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