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工作组进村
整整一个晚上,马根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白天听说要分地的事像一根鱼刺卡在他的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真有种挠心挠肺的难受。他为了能过上骡马成群的日子,一辈子都在劳碌,现在,日子正向他想的方向过着,虽然比不上赵大仓,可和堡子村的其他人来比日子还算是数一数二的,谁看见他的骡马不稀罕?谁看见他几十亩地不稀罕?谁不稀罕他这大院?高高的楼房矗立在村子里,时时刻刻向村里人展示着它的身份和地位。
祖祖辈辈都都是这样生活的呀!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地,他也是这样做的,为啥就要把他的地收了呢?马根生想不通……
一个晚上马根生一会儿好像睡着了,一会儿又好像看见好多人要争着分他的地,他,叫喊着,驱赶着……一下子惊醒……
就这样,他整整折腾了一宿,第二天天不亮他就挣扎着起来,准备到地里转转,看看昨天德安把西面沟边的地耕完了吗?再顺便去问问德元,问问工作组来这里分地是不是真的?
马根生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地里,看见德安已经在在耕地了,爱云打着地里的土块,他咧了咧嘴,叹了口气,就往根茂家走去,仔细想想自己都好几年没见德元了,听根茂说前几年到大城市读书了,三婶去世,德元都没有回来,这兔崽子一回来,和什么工作组就打我地的注意,想到这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唉……
马根生来到门口,看见大门开着,根茂正从里屋走了出来,一看见马根生,就快步走出来:“根生哥,你咋来了?”
“我找德元问个事。”
“好哥里,我听咱村子里人说德元回来了,我还没见人哩。”
“我以为德元晚上回来住。”根生有些失望的说。
“根生哥,德元回来,我就让他过来找你,你身体好着吗?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紧?”根茂担心的问道。
根生叹了口气说:“好着呢,就是昨夜没有睡好。那你忙,我走了。”说完根生就往回走,心里寻思着再找人问问。
马德龙昨晚回来,准备给马根生说说他和毛承芳商量的事,结果他看到两个老人黑着脸,他就只说了被部队复员回来当教师的事,准备今早利用吃饭的时间再说。
马根生转了一圈,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只得慢慢腾腾转了回来,秋月已经做好早饭,
他坐在饭桌前,德龙梳洗完了过来坐在凳子上,马根生小心翼翼的问:“听说工作组两要收赵大仓家的地,那收不收咱家的地,咱和人家赵大仓相比差的可远了。”
“收,咱们家现在都有好几十亩地了,肯定收,能不收吗?”德龙满不在乎的边吃边说,
“去,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咱家的地来历可都清清白白,都是我用钱买的,凭啥收?”根生连忙否认道。
“爹,不是我说您,全国都在搞解放,实行土地改革,这些工作组其实就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工作组,他们来了就是为了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不过现在日本鬼子已经被赶跑,剩下两座大山,那就是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工作组来就是帮我们推翻这两座大山的……”德龙滔滔不绝的说着。
“行了,行了,哪有两座大,没看见咱这里全是沟壑吗?哪来山?咋推?推啥?山,是人能推的吗?你小子在这胡扯些啥?”根生不耐烦地说道。
秋月更是对啥大山不知道,困惑的看了看根生,又看了看德龙站在那儿不知说啥好。
“好了,好了,说了你们也不懂。等着地被分吧,不过,爹,妈我想和你们商量商量我的婚事,毛承芳说他姐比我大两岁,让我回来问问你们,你们看……”。
“先不说这事,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我一听分地这事心都乱了,哪还有心思说你的婚事,”根生皱着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
“是啊,地是你爹的命根子,这么大的事,能不着急吗?你的婚事再急也不在乎这两天。”秋月小心地说着。
德龙也知道地在根生心目中的地位,这时候说婚事只能是自讨没趣,只好悻悻的离开。
德安还是按照传统的想法去看待土地改革这件事,他觉得分人家赵大仓家的地,赵大仓不愿意,总不能去抢吧?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对工作组的人刮目相看。他们并没有直接去赵大仓家去,而是不断的给村民开会,给他们学习土地改革的精神,指出赵大仓如何剥削这些长工和佃户的,尤其是德元,他没想到,德元竟然这么能说会道。
这天,工作组的同志终于来到了堡子村,地保挨家挨户的叫村民到村子最大的打谷场集合,镇长要求一家有几口来几口,德安正准备下地,马根生说:“今儿不下地了,咱都去听听。”德安又回去叫上爱云抱上长贵,领着长林和秋月?根生随着村民来到打谷场,只见院子里站满了人,有本村的、也有邻村的,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门外的墙上树叉上蹲着顽皮的小孩子,像赶庙会似的。这时只见从地保屋子里出来几个陌生的人,头上戴着草绿色的帽子,穿了一身草绿色衣服,手里提着公文包,马德元也在其中。镇长笑呵呵的站在一个方凳子上,大声说:“各位乡亲们,不要紧张,,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事给大家说说,首先我向大家介绍介绍,这几位是上面派来协助镇上工作的同志,他们来呢就是给我们讲讲共产党打到土豪,解放我们镇的乡亲,让大家能过上好日子……”
“啥叫解放?”一个村民大着胆子问道。,其他的村民也附和着问了一句“啥叫解放?”
镇长示意大家安静说:“还是让工作组的同志说吧。”说着从凳子上下来,一个中年人站上凳子,目光温和的环视了一眼这堆在愚昧和贫困中挣扎的人群,清了清嗓子,用有力的声音说:“各位乡亲们,我们就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土地改革工作组,首先我向乡亲们解释一下我们的党————共产党。共产党就是专门为劳苦大众打天下的党,是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党,几年前我们赶走了侵略我们长达八年的日本鬼子,蒋介石又和美帝国主义勾结起来围剿我们的队伍,不过蒋家王朝蹦哒不了几天了,毛主席没有忘记你们这些偏僻地方的老百姓,”虽然这里小鬼子没来,国民党的队伍也没在这里设战场,但是这里有剥削你们的地主,有恶霸,所以我们是来帮你们打到地主阶级,分了他们的土地,使我们人人有地种,家家有粮吃,就像赵大仓……“”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冷笑,不知谁说了一句“你在说笑吧,有没有小鬼子?国共两党在这里有没有设战场,关我们啥事?别的我没听懂,赵大仓咋啦,现在我们都叫他赵善人,我们家几辈都靠给他们家干活才有吃有穿,分了他们的地,我们这不是恩将仇报嘛!大伙都散了吧,咋该干啥干啥去,今儿不到赵大仓家干活我还不知道晚上吃啥。”
人群中一阵骚动,接着有好些人都附和着说:“对呀,对呀,今儿不干活,今晚就没得吃了。”
这时,刚才那位说话的中年人又说:“乡亲们,我叫李明远,你们再听我说几句,如果我说的你们觉得没有道理,那你们该干啥干啥去。”骚动的人群慢慢的安静下来,李明远接着说:“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汪水镇大大小小的地主有十几户,比如王家村的王大善人,堡子村的赵大仓,还有唐家村里唐千万等,他们都拥有良田百亩,家里骡马成群,长工满院,佃户几十家,他们那么多的地是不是他们亲自种的,不是!他们是靠你们种地受苦,他们吃现成的,他们家的活是他们亲自干的?也不是,是长工们干的。他们什么都不干,却吃的比你们好,穿的比你们好,凭啥?他们不干活,等着你们养活,却过的比你们都滋润,你们说他们不是地主是什么?你们辛辛苦苦一年他们却要坐收租子,交不起他们还利滚利?你们说他们是不是恶霸?你们辛苦一年,到头来吃的饱吗?穿的暖吗?他们吃的鸡鸭鱼肉,穿的绫罗绸缎,出门还要你们给他们抬轿子,他们凭啥?我们和他们一样,也是人啊!他们吃的、穿的、挥霍的全是我们的血汗钱呀!你们说对不对?”
“对呀!我们咋就没想到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真能给我们每家分几亩地,那咱们的生活不是有盼头了。”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这时人群里炸了锅,有人竟然破口大骂起来:“他妈的,辛辛苦苦给人当长工几十年,咋就没想到这个理呀!”李村的李大爷气愤的说。
“你得了吧,要不是共产党工作组来,你想到了又能咋样?”
“唉!我当了一辈子长工,老了干不动了,他们不要我了,说不养活闲人。我现在连睡觉的地都没有,不知道我能不能分一点地?”原来是李友珍老汉,他孤苦伶仃,给赵大仓干了一辈子,小时太穷,没娶上媳妇,老了干不动了赵大仓不要了,赶了出来没地方住,只能住在村头的烂窑里。刚才被李明远一说戳到了李友珍老汉的疼处不由得痛哭流涕,李明远从凳子上下来,走到李友珍老汉跟前,双手扶起老汉和蔼的说:“大爷,别伤心,以后你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有几位年轻人来到李明远跟前说:“你说到我们心窝子了,我们可不想将来和李友珍老人一样,老了连个住的地都没有,现在我们听你们的,你们说咋办?”德安向前凑了凑,被根生拽了一下,,德安会意,戳了戳爱云,根生也对秋月使了眼色,一家人挤出人群往家走去,一路上根生唠唠叨叨:“做人得讲良心,赵大仓养活了咱们村几十家,现在却要分他的地,工作组的人一走,还不是要给人家还回去,到时有他们好看。我觉得千万别得罪赵大仓。咱虽然没有赵大仓家地多,但咱们得互相帮衬。”一家人默默的听着根生的絮叨一路无语向家走去,长贵忽然哭起来,爱云拍着长贵的脊背,偶尔嘴里发出:“哦,长贵乖!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