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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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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间破旧的箍窑从中间隔开,一间里面横七竖八地堆放着许多蛇皮袋子,蛇皮袋里面装着玉米、豆子和油菜籽。中间是一个大囤,小麦堆得跟小山似的。这两间箍窑面向南,门前是一个土台,上面栽了两颗苹果树,鸡蛋大的果子压得树枝向下倾斜着。微风轻拂,苹果树像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摇动笨拙的身子发出刷拉拉的响声。在堆放杂粮箍窑的西北角,面向东盖了两间瓦房,从外表看,瓦房没有箍窑年代久远,里面躺着年过八旬的马老汉。整个院子没有大门,东面的墙上被人挖了一个大豁口,外面用树枝堵着,但是豁口处明显的还是有一条小路,看起来,有人一直从这里进这个院子。

    就在前几天马老汉碾麦时晕倒在场边,经过医生的极力抢救醒是醒来了但口不能言,肢不能动,大小便也失禁了。老人的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在老人病倒的那几天还跑得勤,可在农忙季节,都要抢黄天,哪有时间照顾老人?便都回家割麦子去了。黄土高原的气候在农历五月靠近沟边山川的麦子成熟的较早,割完进场了,地处塬中心的麦子还没有上镰呢。

    当年马老汉给女儿们找婆家时都找在离家不远的邻村,希望女儿们随时能帮衬自己,没想到,农忙时节一块忙,自家麦子熟了,女儿们家的麦子也熟了,整天围在自己炕头侍候又用不了那么多的人,再说马老汉病情也趋于稳定,便各自心急自家的麦子都回家了。马老汉就只由比他小十二岁的老伴伺候了。

    马老汉的哥哥马德龙比马老汉大四岁,现在八十五岁了,按理说一母同胞的弟弟病危时应该来看看,可这位自以为是而且固执的哥哥硬是没来看他一眼。就连比马老汉小三岁的弟弟马德虎更是没来探望过。他不但不来看,而且还巴不得马老汉快点死掉,他好看看马老汉的笑话。

    马老汉虽然口不能言,肢不能动,但他的思维是清楚的,他只能用泪来表达他内心的情感。满头银发的老伴对马老汉的病很是担忧。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婆给一个瘫痪病人擦身翻身确实不是件易事。每次翻身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况且她也是一个身患百病的老人,但是如果不翻身,这大热天会得褥疮的。老伴从马老汉的眼神看的出来知道老伴为什么流泪,埋怨德龙和德虎不看他,但是这一切她无能为力,弟兄三为了一些房屋地基和地畔闹了一辈子纠纷,人家盼望他死还来不及,哪还有好心来看他?

    两间破旧的瓦房在漆黑的夜晚显得孤独而单薄,暗淡的灯光在窗帘上摇曳,仿佛一阵微风都能使它熄灭。场边一棵苍老的槐树在夜风的吹拂下笨拙地扭动着苍硬的枝条,发出呜咽般的低语声,仿佛向人们诉说着两位老人充满沧桑的一生。

    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叫去商量事。马老汉闯过了七十三这个坎,指望能顺顺当当活几年,再说自己觉得身体没啥毛病,麦子熟了,没给儿女们打招呼,就和老伴张罗割麦,没想到麦割完了,却在辗麦时出岔子了。就在他弯腰抱麦捆时头顶忽然一种刺痛眼前一黑竟然晕过去了。

    当再次醒来时,他看到的是一片白色。他不知道自己在啥地方,想问人一张嘴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舌头在嘴里根本不听使唤。想揭掉被子坐起来,右手一动被人死死抓住。左手手臂使不上力,想踢掉被子,右脚蹬空,左脚竟然纹丝不动。他试着转动脖子,终于看见满头白发的老伴双手抓着自己输液的右手。

    不愿面对的事实终究还是降临在他的身上。两颗浑浊的眼泪顺着他皱皱褶褶的脸庞滑进了干扁的耳朵。他中风了,偏瘫了。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知道他这次得病有些人看他笑话,尤其是和他一母同胞的马德龙和马德虎是最见不得他好过的人。他努力了一辈子,想活出点人样给他们看看,证明自己,可是无论他怎样努力,总是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力没少出,活没少干,泪没少流,可是日子始终没有好起来,要强了一辈子,证明了一辈子,还是没能证明什么,唯一让他欣慰的是,他的儿女中出了一个人民教师。

    记得在幺女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几天,那是他这一辈子最扬眉吐气的日子,腰里有使不完的劲,走路腰杆挺的直直的,他觉得低了一辈子的头可以抬起来了,教师在以前那可是先生,家里能出一个先生,那可是受祖宗保佑,最重要的是从此以后他——幸存的儿女中有一个吃国库粮的人了,正当他沉侵在喜悦之中,一纸法院传票悄然无息的落在他的手上,他被自己的亲弟弟告上了法庭。

    他慌了,上法庭意味着自己犯法,他到底犯了啥法?一瞬间,他如一个泄了气的气球,软软的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心中的高兴一扫而光,他担心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会,一副冰冷的手铐就会戴在他的手上……

    送传票的小伙子给他说着话,他只看小伙子的嘴在动,却听不到他在说啥?他的耳朵听不见已经好几年了,平时别人给他说话,他看人的嘴唇,今天心一慌,啥也看不出来了,多亏幺女是个教师,听到了风声,赶来第一句话就是:“大,你放心,有我呢!”那时候他的心莫名其妙的就不慌了,后来幺女作为他的代理人出庭,也不知怎么处理的,德虎再也没有在院子里栽树……

    可是他们三弟兄从此再也没说过话……

    记得幺女结婚的第一个春节,和女婿来去看德虎,被德虎拒之门外,幺女回来哭的稀里哗啦,唉!上辈子的恩怨连累了小一辈,难为了这些娃们了……

    马老汉躺在床上不能动,但他的思维一直不停的工作着,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从他记事起看到的,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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