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的殿下该干干净净的站在最高处
蓝潼示意周围人全部下去，殿内只留她和景离两人。
景离生着闷气坐在塌上一动不动。
蓝潼刚靠近，他便转过身去，用背影对着蓝潼。
蓝潼明知故问道：“殿下，怎么了？”
她走过去，不由分说的强行从后面把小奶离抱进怀里，唯有抱着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心跳，蓝潼才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获得片刻的安心。
小奶离虽然不开心，但蓝潼这样一抱，他也心软了几分。
“姐姐，你……对雲王做了些什么？”
“她对我大不敬，我作为华青女帝，自然是要罚她的。”
“那你也不能把她……”景离蹙眉，无奈道：“你让她受这种刑罚，岂非比杀了她更加侮辱？”
景离根本不相信蓝潼说的什么劳什子大不敬，蓝潼这个人心里有多坏他是最清楚的，只要她想罚，就算那个人多呼吸一秒，蓝潼都能扣个天大的罪名给他。
蓝潼屏气一瞬，心中的无名火涌起又被按下，涌起又被按下，重复多次。
她没有对景离发脾气，只是抱他抱的更紧。
“殿下是心疼雲王了？”
景离使劲挣扎着想推开蓝潼，“不是心疼不心疼，好歹她是我皇姐，你竟对她施以阉刑，又下令针对昭和，我看不懂你想做什么，你是在报复雲王？还是你想报复昭和？”
刚迎娶了昭和皇子，转眼就阉了雲王，又下了一年的单方面禁止贸易的禁令，很难不让人猜疑是否是新凤君不合女帝心意。
可若是不合女帝心意，女帝又为何三天不早朝？
“昭和被制裁是必然的事。”蓝潼拉着景离的手，神色认真的解释道：“你现在已经跟昭和没有关系了，没必要再去思考昭和的事，我知道作为你的出身之国我不该如此针对，可昭和这些年积攒下的国力很强，我不喜欢在我眼皮子底下有这种国家，我可以保证昭和的平稳发展，但这平稳发展的程度最高只能是华青的十分之一，不光是昭和，其余所有国家都是一样。”
听到蓝潼的解释，景离心中那股闷气也消下不少，还好蓝潼只是为了国家之事，而非是对他也有了什么意见。
“姐姐。”
“嗯？”
“我想见见雲王。”
蓝潼没有回答。
小奶离讨好的亲了亲蓝潼的脸，他知道蓝潼最惯着自己了，所以一个劲儿的在蓝潼怀里蹭来蹭去的撒娇。
“姐姐，让我见见嘛，姐姐最好了，一定会答应阿离的对不对~”
蓝潼垂眸，眸色越来越深。
她自然不想景离见景惕，得知毒性无法被解除的时候，蓝潼恨不得冲去驿站把景惕的头盖骨捏碎！吃她的肉喝她的血都不解心中狰狞的恨意！
可她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景离，小家伙如果知道了，一定会疯了吧。
小奶离已经讨好到上赶着跟蓝潼贴贴的地步了，蓝潼心中万般复杂，她亦不忍见小奶离为了见景惕一面对自己如此讨好。
“好。”
他想见，就见吧。
景离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本他还担心蓝潼怎么也不肯答应。
他知道景惕当初在府中把蓝潼关在铁笼里的时候两人就已经立下了死仇，可多年以来，他一直心里也有个疑惑，蓝潼为什么不报复。
景离从未听过蓝潼对景惕做了些什么，因为他和他身边的人很少能听到关于景惕的消息，就连景惕被处以阉刑，还是他在后花园转悠，碰见了几个太上女帝的太侍君才听到的。
心中隐隐有预感，可能关于景惕，蓝潼早就暗中做了很多，只是自己被刻意的瞒着，不知道罢了。
所以他想见见景惕，问个清楚。
景离去见景惕的时候，陈羽进宫来找蓝潼了。
那时蓝潼已经回到了御书房，陈羽自然前来御书房觐见。
“参见陛下。”
“起来吧。”
蓝潼瞧着，陈羽的状态似乎并没有好一些。
她没有开口说话，这种事情，作为外人不好去批判些什么，她没有同情心和共情的能力，不会劝一个死心的人好好生活。
同样的，她也不理解这种行为。
九月死了，为陈羽而死，蓝潼认为陈羽活的潦草狼狈是应该的，她也认为这时候劝陈羽放下过去好好生活的人都是傻——逼。
“陛下。”
陈羽开口，嗓音依旧沙哑。
“我此行是来告别的。”
“嗯。”
蓝潼轻轻应了一声，陈羽的状态太差了，好像蓝潼的声音稍稍强势一些，她就会如同一个玻璃娃娃一样碎掉。
“你有什么打算吗？”蓝潼问。
陈羽摇了摇头，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我准备带着九月回药王谷生活了。”
陈羽抬头，望向窗外。
那株红梅开的正艳。
“我想去药王谷，去看一看以前九月跟我说过的那些美景，尝一尝九月小时候吃过的那些野果，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她还在我身边。”
蓝潼没有阻拦，只是提笔写下一封文书，按上金印，递给陈羽。
“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帮助，或者有其他的打算了，可以用这封文书来华青，无论当时的女帝是我还是太上女帝，都可以尽所能的帮到你。”
陈羽看了看那文书，犹豫片刻，接了过去。
“多谢陛下。”
她接了文书，站在原地良久，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体内的毒……”
“解不了了。”
蓝潼的声音很平静，也很果断。
能不能解，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有数。
就像是那些回光返照的绝症病人，知道自己即将要死的那种感觉。
陈羽抿唇，问道：“所以，陛下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把帝位还给母皇吧。”蓝潼轻叹一声，“然后带着我的殿下去山水间游玩。”
“凤君他……知道这件事吗？”
蓝潼笑笑，“我敢让他知道吗？”
“可若真到了那个时候，陛下这些年的陪伴和宠爱，对凤君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所以我现在，很迷茫。”
这是蓝潼第一次感觉到迷茫。
“陈羽，我很纠结，我怕我死后他过得不好，我曾想让他殉情，让他陪着我下地狱，可是现在我后悔了。”蓝潼喃喃道：“我的殿下就该干干净净的在人群里最耀眼的位置，怎么能陪我下地狱呢，我觉得这样对他不公平。”
想起小奶离干干净净又软又单纯的模样，蓝潼如今连触碰一下他的脸都觉得自己是在玷污。
她满身鲜血肮脏不堪，死后怕是连地狱都不肯收她。
黄昏时屠夫浑身浴血的女儿和黎明间神明一尘不染的儿子，怎么可能是相配的。
“可他已嫁给了我，便很难再嫁给别人，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比我对他更好，可是我又无法陪他到老。”
蓝潼甚至后悔没有早些吃下解药，若是早些发现毒无法解，她绝对会取消婚宴。
亦或者，在大婚那天，若是她在茶杯碎片扎进手心的时候早些察觉不对劲，不跟景离同房，或许景离也不会被自己连累到这般地步。
蓝潼抬眸，看向陈羽，道：“所以你得活下去。”
浅茶色的眸光，平静中压抑着沉重。
陈羽微微一愣。
“陛下，你的意思是……”
待她反应过来蓝潼的言外之意，立刻跪下，慌张道：“万万不可如此！凤君性情刚烈，若是陛下驾崩，凤君必然陪葬而去！”
蓝潼垂眸，语气些许无奈。
“死亡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若凤君知道陛下所想，恐怕……”
“那就不让他知道，瞒他一辈子。”
陈羽已经明白了蓝潼的意思。
蓝潼给她文书，给她这条退路，就是为了让她调整之后重新回来。
蓝潼最开始说的什么游山玩水，都只是个幌子。
她是想冷落景离，让景离对她伤心到死心，然后陈羽再出现，趁虚而入，获得景离的喜爱，待蓝潼离去，想隐瞒景离下落其实很简单，只要景离愿意，他可以跟随陈羽直接离开宫中。
陈羽在这一刻，真的懵了。
她一直觉得蓝潼是个冷心冷肺的人，能让蓝潼体内的冷血沸腾变热的，只有景离一人。
陈羽是万万想不到，蓝潼竟能为景离走出这一步棋。
让景离恨她，厌恶她，爱上别人，然后她在顺势死去，景离和他重新爱上的人在一起幸福生活。
“陛下，我恐怕没有这个本事入凤君的眼……”
“我只是比较相信你罢了。”蓝潼道：“算了，你不行，我还可以找别人，时间还有些早，慢慢选，选一个合适的人。”
“陛下……”
陈羽有些听不下去了，“凤君未必想希望陛下如此，陛下可想过，凤君对您一往情深，他怎会爱上他人？陛下又怎会放心把他交给她人？若是陛下离去，那女子翻脸不认，苛待凤君又怎么办？”
蓝潼道：“九重天的楼主令在他手里，阿离很聪明，他真的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用到的。”
陈羽话梗喉头。
蓝潼什么时候又把楼主令给了景离了？
那支楼主令除了可以命令暗影阁所有人，还能直接调动安排布在龙泉山的十万精兵！
陈羽头皮发麻，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看着蓝潼。
蓝潼风轻云淡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最开始也没想过药王能研究出解药，只要提前做好所有最坏的打算了。”
只是蓝潼没想到，研究出了解药，解药却不管用。
“陛下……”
陈羽还想劝一劝蓝潼，蓝潼已经不想听了。
“别说了，我有些头疼，你下去吧。”
陈羽欲言又止，她知道蓝潼是个有些独裁的人，自己的劝阻可能她并不会听。
陈羽只好忍住满腔的肺腑之言，无奈的转身离去。
陈羽走后，蓝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她不是真的头疼，揉着太阳穴也可能是在头疼，反正她感觉不到疼。
如霜从暗影处走出，道：“潼爷。”
蓝潼挑眉，微微看去，“你也想废话？”
如霜低着头，没有回答。
“别劝了，我并没有完全决定，还在考虑之中。”
本来就是死局，无论怎么走，结果都是下下策。
蓝潼无故突然想起那支签子。
【深潭月，煦免镜影，一场空，安报信。】
她望着自己已经掉痂的手心，心中苦笑。
镜花水月，竹篮打水吗？
那天景离见过景惕之后回宫已经是傍晚了。
蓝潼听暗卫来报，景离似乎哭过，眼睛有些红红的。
监视的暗卫来报说，景离去见了景惕才知道，景惕因为没有及时就医，导致如今不仅不能生育，更出现了一种难以启齿的病况。
那就是，漏尿。
身体会没有任何征兆的控制不住的在随机时间漏尿。
听说景惕如今连房门都不愿出。
堂堂手握兵权的王女，不仅成了阉人，还有了这种难以启齿的毛病，若是传出去，恐怕会被人活活笑死！
就连一个正常人都未必受得了如此的身体，更何况是高高在上一向独裁的雲王。
景惕所受的苦难，对蓝潼来说丝毫都不值得同情。
景惕害得她活不到三十岁，她害得景惕一生孤苦被世人耻笑。
一报还一报，蓝潼觉得这还根本不够。
景离回来以后很自闭，晚上连饭也没吃，他就想等蓝潼过来的时候问问她。
可又不知道问什么。
蓝潼为何如此对景惕，难道自己不清楚？
蓝潼待人处事多冷酷狠毒，难道自己也不清楚？
可……看到那个样子的景惕，景离真的很难过。
景惕最开始是为了自己，可她做事太过，以至于两败俱伤。
不能说景惕刚开始对蓝潼有意见是错的，毕竟一个做姐姐的，考验弟弟的影卫没有错处，可她太过自我独裁，一味按着自己心中的想法去做，甚至喊蓝潼去历练的当天，还让一堆富家公子和几个郡主皇子前去四皇子府把景离给拖住。
景离刚开始还没觉得不对，后来越来越觉得奇怪，可众人在前，他又不能直接把人全部赶出去。
等送走了这些人匆匆赶去的时候，蓝潼已经成了那副模样。
时至今日，景离想起都在自责。
但，他那天晚上没能等来蓝潼。
听下人来报，说蓝潼处理政事太晚，直接歇在养心殿了。
他只好等第二天下朝主动去找。
第二天，他前去御书房寻找蓝潼，蓝潼又不在，听说是在新设立的军机处讨论政事。
景离只好失落的回去。
晚上，听说蓝潼回来了，他前去求见，蓝潼连面也没见，只是吩咐凤监说太累了，请景离回去吧。
一连三日，景离都未曾见到蓝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