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乱流
姜霆的眸光明灭，察觉到洞外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不禁皱了皱眉。
他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遂起身冒着雨瞧了瞧周围环境。
山洞周围泥土松软，再加上如此瓢泼大雨，极有可能遭遇山体滑坡。
事不宜迟，男人立马回了山洞，这才发现少年早已在火堆旁睡了过去。
“舜钦，舜钦！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少年不耐地睁开眼睛，声音也是软绵绵的：“怎么了，这里不是挺好的……外头雨停了吗？”
“不是，这地方有危险，我们快点离开。”
桃花眼仍是一片睡眼朦胧的样子，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站直了身子。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异响，姜霆也没料到灾祸来得如此迅速，干脆一把抱起杨舜钦就往外跑。
少年乖巧地趴在他怀里，等到外头瞧见山石崩裂之景，这才一激灵清醒过来。
茫茫的黑夜中，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山石从高处滚落，将二人卷入那无望的深渊中。
杨舜钦一颗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都怪自己说什么不好，怎么偏要来山中狩猎，恰巧赶上这泥石流，只怕他们二人都活不成了。
狂风呼啸，树木纷纷被乱流吹倒。
少年顿觉呼吸一滞，只觉得此情此景犹如世界末日般可怖。
却听耳畔传来姜霆的声音：“舜钦，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杨舜钦身不由己地整个人仿佛被抛了出去，瞬时落在一株粗壮的古树上，他紧紧抓着树干，眼睁睁地瞧着姜霆消失在乱流之中。
少年心下大急，张口想要呼喊姜霆名姓，却被飞溅的石块击中，全身各处无不疼痛，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暴风雨逐渐停歇，漫长一夜终于破晓。
四周尽是被冲落的山石和伏倒的树木，冷风吹来，湿透的衣裳阵阵发凉。
杨舜钦试图站起身来，便觉得后背一阵疼痛，也不知是伤在何处。
他勉强捡了根结实的树枝站起身来，缓步地朝前行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更何况姜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去！
少年想到这里，眸中已是涌现出泪光。
他定了定心神，继续朝泥石流的方向走去。
太阳渐渐升起来，方才冰凉的身体总算感觉到些许暖意，杨舜钦又饿又渴，带来的干粮与箭矢早已遗落在山洞中。
他仍是坚持不懈地寻找着，这几乎已是少年心中唯一的信念。
这泥泞不堪的山路仿佛没有尽头，其间还隐约可见小兽的尸体，显然也是遭遇了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
杨舜钦越走越是心惊，泪水不自觉地流了满脸，冲刷着脸上的污泥。
太阳越升越高，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眼睛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一抹不寻常的颜色。
那是一块闪着银光的甲胄，藏在一块山石之后。
少年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小步赶了过去，尝试着开口：“阿霆，阿霆！”
山石后无人应声，杨舜钦四处寻找，终于看到不远处的林间那熟悉的身影。
他心惊胆战地俯下身去，只求诸天神佛庇佑。
幸好，幸好那人鼻尖还有微弱的呼吸。
杨舜钦用衣袍上干净的地方将姜霆脸上的污泥抹去，一字一句唤着他的名字。
姜霆双眸紧闭，并无应答。
杨舜钦方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姜霆需要治疗，可这荒山野岭如何能救他性命？！
少年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先把姜霆转移到其他地方去，最起码能到溪流的附近，毕竟他自己现在也处于极度缺水的状态。
杨舜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用尽全身力气将男人扶了起来。
两个身影，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行走在泥泞的山间。
约摸走了百步，杨舜钦隐约听见前方传来潺潺流水声，他几乎要欢喜地跳起来，只是实在没那个力气。
好容易扶着昏迷的姜霆走到溪流旁，少年先是俯下身去捧了水解渴，又苦恼起来该如何喂男人喝水。
他摘了一片树叶，试图给姜霆送水，只是这树叶太小，过程委实麻烦。
杨舜钦不悦间却无意中摸到了身上一样东西，他猛然回过神来，自己怎么忘了这个！
少年连忙从怀中摸出那贴身带着的瓷瓶来，欢喜溢于言表。
这玩意还是当初顾言初瞧他身子弱专门送来的玩意，说是若他哪日遭遇意外，可服用此药丸保命。
他当时不屑一顾，张含芷却深以为然，专门给少年的衣裳都缝制了贴身口袋，让他随身带着。
万万没想到，这东西当真有用上的一日。
姜霆被乱流卷走之后亦不知自己去向何方，只觉得周身如在炼狱中煎熬，剧痛入骨。
“阿霆！阿霆！”
舜钦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这该是他的幻觉吧，不对，若是自己已经身在黄泉，又怎么会听到他的声音？
姜霆略带苦涩地想着，可惜这辈子不能带你去看塞北春花，江南小雪。
恍惚中，姜霆只觉得仿佛有雨滴轻轻落在他的脸庞上，一滴，又一滴。
紧接着，有什么柔软的物事轻轻贴在他的唇瓣上，唇齿不由自主地打开，浓郁的药香充斥其中，随之而来的更是甘甜的山泉水，仿佛能让他从这业火般的折磨中脱身。
有一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熟悉而陌生，舜钦……是你吗？
姜霆想要睁眼，想要开口，眼皮却仿佛有千斤重。
那药丸已经喂他服下，即便知道这药并不会那么快见效，可杨舜钦心中还是说不出的焦急。
他轻轻抱着姜霆，感受着男人的脉搏从最初微弱变得越发有力。
少年缓缓呼出一口气来，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竟是睡了过去。
等到顾桓知赶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浑身泥泞的杨舜钦与姜霆紧紧搂在一处，发髻与衣裳皆是凌乱不堪，少年乍看上去没受太多伤，反倒是姜霆身上隐隐渗出血迹。
他并非心狠如狼之人，心知姜霆定是拼了命将少年护在怀中。
当下顾桓知忙吩咐人上前治疗，无论要什么药，悉数记在顾家头上便是。
少年虽极累，可警惕之心未曾松懈，那太医未曾近身，他便隐约听见响动。
等到看见顾桓知那张关切的脸庞时，他才露出释然的笑容：“桓知，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