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脚踝上的痣
兴许正是姜霆的这番话,让杨舜钦入夜后见到顾言初时都有些浑身不自在。
就好像对方一直在用审视猎物的眼神打量自己,等待时机成熟时便会将自己拆吃入腹。
顾言初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领着少年朝自己的帐篷走去,随口问道:“姜霆和你都说了些什么,让你突然变得这么怕我?”
“没有,姜大人只和我说了些你在西凉时候的事情。”
顾言初冷笑了一声,再没说话。
和姜霆偏高的体温不同,杨舜钦一直觉得顾言初的手带着凉意,就像是某种冷血动物。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为好,少年斟酌着语句,又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你上阵杀敌的样子很……嗯,很厉害。”
顾言初内心觉得好笑,脸上的表情却控制不住地柔和下来:“想不想亲眼瞧瞧?”
杨舜钦连忙摇头:“那还是不必了。”
顾家到底是不一样,连帐篷都比其他的大了数倍。见顾言初到来,侍女们纷纷弯腰行礼。
对比先前金吾卫帐篷的简陋,少年不免有些唾弃顾言初的奢靡。
地上铺的是上好的明锦,垂落的帷帐是珍贵的鲛绡,甚至连烛台都是镶了金的。入目尽是令人炫目的金色,晃得人睁不开眼去。
举目四望,杨舜钦顿时起了警觉:“这是你的帐篷,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顾言初缓缓抬眸,立时便有侍女上前来将旁边的软榻收拾出来,铺上柔软整洁的被褥。
青年眸光闪烁:“你若是嫌榻上不舒服,也可以与我同床共枕。”
杨舜钦头皮发麻,连忙坐去榻上:“不必了,这里……挺好的。”
顾言初刚想坐在他身旁,少年却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跳起来:“我……我刚才骑马出了一身汗,我要洗澡!”
青年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幸好你来的是我这,要是在金吾卫那边,可没有这般待遇。”
杨舜钦愕然,片刻后才意识到围场取水困难,即使就近用附近溪流也要走上一段路程,沐浴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只有这些王公贵族们方可享受。
帐篷内自然无汤池,侍女们烧好热水倒入偌大的木桶中,摆在屏风后面供少年沐浴。
那屏风乃是半透明的材质,虽看不清楚内里的景象,到底是有影子的。
侍女们正要上前为杨舜钦宽衣解带,却全被他拒绝了。
即便大户人家里下人伺候主人洗澡是稀松平常之事,可杨舜钦还是没法习惯。
见侍女低着头退出来,顾言初饶有兴致地开口:“你不让她们伺候,那是要我来亲自伺候了?”
杨舜钦正在解腰带的手骤然停下来,死死地盯着屏风后坐在桌案前的那人:“你……你不准进来。”
顾言初实在很难忍住笑意:“你这话说得倒有趣,我为何要进去?”
少年一顿,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反驳他的话语,索性一咬牙,将整个身子浸入温热的水中。
话虽如此,顾言初的目光却并未从屏风上移开过。
身子瞧着仍是单薄,也不知自己送过去的那些补品他有没有吃,还是将其束之高阁。
这样影影绰绰瞧不分明的暧昧,却让顾言初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焦躁。
他努力移开视线,提笔开始书写奏章。
杨舜钦沐浴出来,瞧见的便是顾言初在桌案前专注的模样。
他不得不承认,埋首于书案前的青年的确有让永宁公主非卿不嫁的魅力。烛光朦胧地照在他英挺的脸上,静谧而深邃。
少年瞧了顾言初一会,连自己都没察觉入了神,直到后者抬头看着他,向来冷漠的眸子闪过一丝暖意:“你若是要休息了,我便去别处写。”
这里分明是他的帐篷,若是因为怕吵到自己睡觉而让顾言初去别的地方写奏章,外头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他白日在马背上睡了许久,如今毫无困意,杨舜钦难得主动地走过来,放低了声音:“不必劳烦,我来替表哥磨墨。”
顾言初的目光落在他难得乖巧的小脸上,白皙的手指与漆黑的墨条形成了鲜明对比。
视线再稍稍下移,披着浴袍的少年赤足跪坐在桌案前,一头似墨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粉白色的指甲盖修剪整齐,脚趾圆润小巧,如果仔细看的话,兴许还能发现脚踝上那颗并不十分惹人注目的痣。
顾言初心口一热,匆忙收回视线。
帐篷内安静下来,只有墨条与砚台接触的轻微声音。
突然,帐外传来一道声音。
“大人,金吾卫姜大人求见。”
顾言初眉心一跳:“他来做什么?”
“说是向大人汇报围场安防一事。”
姜霆早不来晚不来偏生挑了这个时候来,杨舜钦低下脑袋专心磨墨,本以为顾言初会拒绝,未想男人径直吩咐让人进来。
那人进来的瞬间,少年恍惚感觉帐内气温都低了几度。
姜霆目不斜视,将围场的简略图在桌案上铺开,极其耐心地汇报各处金吾卫的人数与驻扎区域。
直到陈述完毕,青年却还是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
姜霆淡淡地瞧了杨舜钦一眼:“有他人在侧,此事恐怕不方便言说。”
顾言初淡淡开口:“莫非你也把舜钦当外人不成?”
姜霆沉默片刻,终究是没有开口,而是取过案台上的笔快速写下一行小字。
顾言初神色微变,片刻后便已恢复正常:“依你猜测,这次行动什么时候开始?”
姜霆答道:“最迟也在后日。”
顾言初道:“看来你早有准备。”
姜霆慢斯条理地答道:“其中关窍,我想言初应当比我更早清楚。”
顾言初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知我者莫过于你。”
姜霆没再说话,只是拱手道:“属下告退。”
顾言初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在姜霆离开帐前时开口:“明日务必照顾好舜钦。”
杨舜钦在一旁听他们说了半天哑谜,早已有些不耐烦起来,见顾言初居然肯把自己拱手让人,更觉蹊跷,少年停下手中动作,颇有些不悦地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少年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竟是被顾言初拉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