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生在绝望里
夜晚，天上星辰明明灭灭。
“沈曦，如果我去了京城，你就不用挨打了吧。”
黑暗中，曹姿汝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向软榻。
软榻上守夜的沈曦身体一僵。
“小姐，说什么呢，奴从来没有挨过打。”
空气静谧半晌。
“沈曦，你说过，我很聪明。”
是啊，她很聪明，聪明到沈曦第一次因为她挨罚便知晓了。
她想着要装成一个父母期望的温柔贤淑的女子也并不困难，但那次沈曦被罚的太狠，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却还是笑着跟她说：“小姐，你生来便该肆意张扬，奴最喜欢这样的小姐了。”
肆意张扬，吗。
可是代价是你一身又一身的伤痕。
但那看着她的眼中，仿佛盛满了光。
温暖明亮。
“好，你喜欢你，那便就这样吧。”
曹姿汝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自出生便与旁人不同，好似有什么情感障碍。
别人觉得伤心难过的、开心快乐的，除非与家人和自己切身相关，否则她永远没有什么感受。
小时候，她和哥哥捉迷藏的时候，亲眼看到一个小厮虐待死了一只猫，那只猫真惨啊，双眼被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皮毛，四只扭曲的不像话，嘴巴被绳子绑住狠狠地被摔到地上。
三哥在旁边哭的直发抖，哭声引来了父亲和母亲，小厮被押下去乱棍打死。
父亲抱着三哥哄，母亲抱着她，一个劲儿的安慰没什么反应的自己。
手忙脚乱的抱起她：“快，去请巫医，汝汝被魇住了！她不会哭了！”
其实她不是被魇住了，仅仅是她不能感受，这件事为什么要哭呢？她没有感受到疼痛，三哥也没有受到伤害，那么，为什么要哭呢？
可是祖母、父亲、母亲和其他的哥哥们好像不是这么认为的。
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出来。
母亲当时的表情，她记忆犹新。
震惊，惶恐，害怕，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他们请来了好多医生和巫医，研究着她为什么哭不出声。
直到第三天她才反应过来，啊，原来看到这种状况，哭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啊。
于是，她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祖母、父亲、母亲却是松了一口气。
汝汝终于出声了。
虽然从小她便感觉到自己和别人隐隐有些不一样，但是所有人都夸她是天才，八个月开口说话，一岁时便可背诗颂词，她还以为，这是天才才有的不同。
即便她根本不懂天才是什么意思。
可是这件事让她更了解了自己，三哥也被称作神童，可是自己和他还是不一样的。原来，自己是个怪胎······
从那以后，她有意无意的模仿哥哥们的喜怒哀乐，为人处世。
机械的模仿，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假装任性胡闹，胆大妄为，他们都说这是娇蛮可爱。
为了祖母、父母以及哥哥他们开心，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并不重要。
直到看到沈曦，第一眼，她便喜欢她，因为她的眼中，盛满了绝望，仿佛世界灰暗的只剩她一人。
那种孤寂和绝望，自己曾经感受过，要不是父母发现的快，可能她已经用一把匕首结束了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生命。
啊，原来，有人和自己一样，生在绝望里。
她该是自己的，自己一个人的。
所以，她毫不妥协的选了她，并冠以沈姓。
本来是想冠曹姓，但是，当时父亲说，他作为一个县令，是不能随便给人冠姓的，这是一件大事，是要通报列祖列宗的，而目前，他身边除了祖母，远亲宗族都在千里之外，这样的话需要很久。
她不想等。
所以央求了母亲，将她送到沈家，冠以沈姓，再用沈家的名义送回来。
沈曦也不负她所望。
聪明伶俐，什么事情也都是上手便会。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武艺医术，无一不会。
算不上精通，却什么都懂一些。
因为曹父说过，小姐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于是，多少个夜里，别人酣睡之际，她还在挑灯夜读；别人刚起，她已经习武好久。
其实，她都知道。
六岁，曹父入山剿匪，不知道大哥带着她钻进了马车车厢内。
两方交战之际，大哥让她不要动，自己钻了出去要跟着父亲剿匪，话本里说，这是英雄才干的事情。
八岁的大哥，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该当英雄的年纪，毕竟哪个小男生能拒绝这样的英雄事迹呢。
要不是实在尿急，可能她真的不会动，毕竟她对做这些没有丝毫兴趣，要不是大哥来时被她发现，怕自己回去告状，就拉着她一起躲在车厢内跟着曹父而来。
结果有几个匪徒刚从山下办完事回来，看到了山脚下绑着的马车，本着不放过的精神搜了一下，正好搜到了因为尿急刚从箱子里爬出来的她和沈曦。
二人感叹这意外之喜，看穿着就知道肯定是有钱的官家小姐，又可以敲一笔了。
上山后才发现山门都让人打破了。
一时情急，拿她当了挡箭牌要求官兵撤退，否则撕票。
曹父一看这还得了，下令撤兵，狠狠揍了一顿曹大哥，商量组织人营救。
曹大哥红着眼请缨，又被揍了一顿。
二人被绑匪扔在柴房，柴房中还有好多山下的村民，投诚入伙儿的被放了出去干杂活，好看的女性被挑出去，不投诚的或者没用的老弱妇孺，被关在柴房一个个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曹姿汝就穿着华丽的裙装，站在角落，不哭不闹。
沈曦挡在她身前，眼中净是警惕。
外面曹父和匪徒的交涉一直在谈，但是总是谈不拢。
柴房里每天都会被拖出去两个人，然后尸首分离的被扔回来堆在一旁。
所有人都在哭闹、求饶，也有刚烈的，自己撞墙而亡。
柴房中鲜血几乎浸满了地面，血腥味冲天。
而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有几个绑匪每次进来扔尸首时总会恶劣的看着她，然后嘲笑：“这个小怪物，她正适合当匪啊。”
活着的人离她越来越远，她蹲在尸山血海旁，低垂眼眸。
跟着她没多久的沈曦眼神复杂的看了她半晌，对着蹲在地上数蚂蚁的她坚定的说：“小姐，你不是怪物！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果然，又一次交涉。
绑匪走进来要拉他们出去。
沈曦像是一头小牛犊子，凶狠的扑上去咬住了其中一个绑匪的胳膊，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
绑匪气急，将她狠狠扯下，揪着她的头就往地上撞，鲜血淋漓。
被另一个绑匪拦下，说还要用这俩人交涉。
绑匪停下，但是看着自己的伤口又不解气狠狠地用脚踹向沈曦的脸和肚子，谩骂：“贱人！”
沈曦看着另一个绑匪想上来抓她，还想爬起来，眼中尽是决绝。
曹姿汝冷眼看着她，另一个绑匪把她拉到身前，遗憾道：“可惜了，你要不是曹家千金，我真想让你加入我们，冷血冷情的，像个怪物。”
只听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响起：“小姐别怕 ，我会保护你的，你不是怪物！”
沈曦奋力起身，撞向拉着她的人呢。
“够了沈曦。”
够了，我知道了，我不是怪物······
冷冷的眼神盯住还想动手的绑匪，明明不过六岁，眼神中的厉光却是吓了绑匪一跳，魔鬼一样的眼神，看的人直发冷。
“我跟你们走，想要用我谈条件，就别碰她！否则，你们只能把我的尸体带出去。”
冷静的话语，震的两个绑匪对视一眼，玛德，这个小娘皮，真是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