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月下初见
一年前,宁予安深夜因身体不适无法入睡,月华透过窗户撒了一地,颇有些无情偏照不眠人的意思,宁予安索性起床去外面走走,她动作很轻,没有唤任何人。
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准确的来说,是中秋节的晚上,朝月宫中,庭前落尽梧桐,水边衰败芙蓉。
这个本是万家团圆的节日,对于宁予安来说,却与寻常日子没有什么两样,在本该热血沸腾的年纪,她却早已被自己不知道的原因,折断了刀刃,提前进入了她人生的秋季。
也许,此生都将在这漫长的秋季中度过了,但她并不伤感,拥有后失去才会伤感,可她,从未拥有过。
就在这时,宁予安听到了一阵声音,一阵,月光破碎的声音。
师傅叮嘱过她万事小心,丞相一党可能会对自己不利,但她知道,他们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直接派刺客来朝月宫杀照非公主,可是,这个声音……自己低估丞相的胆量了吗?
宁予安并不害怕,直觉告诉她,自己不会死在这里,这是朝月宫,是自己的地盘。她缓缓回头,看到了那个踏破月光的少年——沈鹤卿。
果然,是个美人,可宁予安总觉得,他打扮的如此花团锦簇,或多或少有些俗气,若是能将那步摇摘了就好了。
沈鹤卿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一路上似乎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确实不太正常,可是,确实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是的,太顺了,顺利的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他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一样。
但是,沈鹤卿眼下却没有心思想这些。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孩让周围的一切都虚化,只留她一人是实打实存在的。
她绝不是嫦娥,因为嫦娥没有这样惊艳的长相,这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怎么都不会是清冷的广寒仙子该有的。
她更不会是百花仙子,百花仙子该是花枝招展,艳压四方的,可她却只是穿着白色的棉布衣物,披着印有蓝色花纹的白色披风,这蓝色的花纹,让她看上去更冷。
沈鹤卿第一次觉得,有人比自己更好看。
“公子为何在此时出现在朝月宫?”宁予安率先打破了沉默,将思绪已经天马行空的沈鹤卿拉回了现实。
“你……我……我是……”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沈公子?”宁予安试探性的问。
“啊?您……您知道我?”
“如此容颜,只怕不会是第二人。”
“哈哈……我……在下确是沈鹤卿,不知您是哪宫的……主人?”
“朝月宫,照非公主。”
“啊?这……”他跪下道:“鹤卿见过照非公主。”
沈鹤卿自然是知道宁予安的,只是那些宫女们告诉他这些事的时候,还告诉他离照非公主远一些,现在看来,那些宫女白白叮嘱了。
“今夜是中秋佳节,母皇在太极殿夜宴群臣,沈公子定会陪驾,此刻夜宴已散,想必沈公子饮了不少佳酿,夜深露重,更该在白鹿台好生休息才是,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宁予安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但也不允许他再靠近。
“殿下有所不知,陛下今夜多饮了几杯,提早离场,陛下说要去林皇贵妃那里,我便回了白鹿台,昏昏沉沉的,一回去就就寝了,没想到半夜又醒了过来,却再也睡不着了,于是……”
“于是起来吹吹风,没想到却走到朝月宫?”
“正是。”
宁予安温和的笑了,一点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沈公子冰雪聪明又正蒙圣宠,总该知道朝月宫不是什么好地方,趁还没有人发现,赶快离开才是上策,今夜你我相见之事,我定会守口如瓶,也请沈公子,三缄其口。”
虽然说着让对方离开的话,可她自己却纹丝未动,由于头痛欲裂,她使劲的按了按太阳穴以保持清醒。这一举动被沈鹤卿尽收眼底。“
在下误闯朝月宫,实在是过意不去,斗胆,想为殿下做些什么赎罪,还望殿下应允。”
“哦?不知公子想如何赔罪呢?”
“鹤卿在南萧时,跟随舅母学习医术,虽不算精通,可也略知一二,殿下脸色不太好,鹤卿为您诊治一番吧?”
“诊治一番?”宁予宁没忍住笑了,也不知道是笑他的天真还是笑他的大胆:“宫中名医无数,她们个个束手无策,你一个只看过几本医书的少年,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殿下……”
“行了,地上凉,你先站起来吧,你若是病了,我罪过就大了。”
沈鹤卿也早就忘记自己还跪着了,他优雅的站起来,忽然大胆起来:“殿下是怕鹤卿生病,陛下怪罪于您吗?”
宁予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朝月宫的人不会在自己面前提起母皇,就连师傅都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提起,看来这个少年,真的是被捧在手心里太久了,所以觉得所有人都会宠着他。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觉得殿下多虑了,鹤卿自幼身体不错,没那么容易生病,况陛下明察秋毫,今夜之事,都是我的错,陛下不会迁怒于殿下的。”
“予安身体不好,长居朝月宫,不能时时伴在母皇左右,自然没有沈公子了解母皇。”宁予安看得出来,这个少年想激怒她,可就算她再难受,也不至于为这点挑衅生气。
“在下不敢这么想,只是鹤卿实在是不想因为自己,伤了陛下与殿下的和气。”
“沈公子才是多虑了,母皇日理万机,没有功夫管一个体弱多病的照非公主,太医说母皇平时睡得浅,一有动静就会醒来,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母皇想必快要醒了,沈公子还是快些回去伴驾吧。”
从头到尾,她都得体的笑着,那是货真价实的天潢贵胄才会有的笑容,说完,宁予安打算离开。
“殿下搬出照非公主的名号,是想告诉在下您生气了吗?”沈鹤卿笑的很天真,那双酒窝仿佛真的能酿出酒,若是其他人见了这笑容,定会心甘情愿醉倒在地,不管地上是一袭红毯,还是荆棘丛生。
可惜,他眼前的人是宁予安。
宁予安轻笑一声,不欲与他过多纠缠。
“在陛下的众公主中,只有您有封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您自然是比其他公主金贵,可惜……”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宁予安一眼后继续道:“我眼下确实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公子,可殿下怎么就能断定,我此生,都是一个公子呢?”
“你说的对,那么公子是想做贵妃呢?还是想做皇夫呢?”宁予安突然想陪他玩玩。
“贵妃有什么好的?皇夫又有什么好的?这些名分上坐的是谁都可以,皇夫可以姓明,可以姓高,可以姓李姓赵姓任何姓氏,我想做的,是某个人的唯一。”
“那予安就在此,祝公子得偿所愿,希望有朝一日,母皇心中只有你一人,不过沈公子,你我萍水相逢,不如我劝你一句,以色侍人,不是长久之计。”
宁予安愈发觉得身体撑不住,顿时有些后悔独自一人出来,要是璟墨在这就好了,她现在连站稳都有些困难了。
眼见宁予安下一刻就要晕过去,沈鹤卿眼疾手快的想去扶她,却被宁予安一把推开。
“公子身为男子,还是自重为上,要是传了出去,男子的清白,可不是开玩笑的,母皇不喜不干净的男子,这点,你比我清楚。”
其实,宁向阳从未碰过他,但这话,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殿下不要误会。”
“我误不误会都不要紧,予安告退。”宁予安尽力支撑着自己,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倒下,更何况是在一个只见了一面的轻薄男子面前。
沈鹤卿也不再纠缠,看着她离开后,也快速离开了朝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