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用完早膳后, 姜曦和谢昭一起上了马车，准备去太学。
小少爷神情恹恹的，还没从青州案那件事里走出来。
谢昭一直握着他的手, 见状便道：“要不然今日你在家休息，别去上课了。”
姜曦打起精神，摇了摇头小声道：“不行, 我要去。”
我已经逃了两次课, 不能再逃了。
而且太学这个名额这么珍贵, 好多人想去都去不了。
我得珍惜机会。
两人很快就到了太学。
休戚院与九锡院在两个方向，两人即将分别时, 谢昭忽然不经意般问道：“曦弟弟，你最近失眠吗？”
姜曦大眼睛一眨, 满脸不解, 很不明白谢昭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他小声道：“没有呀, 最近入睡很快, 一上床就睡着了。”
一夜睡到大天亮。
睡眠质量特别好。
谢昭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仿佛从牙缝里咬出了几个字：“我知道了。”
两人分别后, 他扣了扣扶手，轮椅停了下来。
蒋丛恭敬问道：“殿下可有何吩咐？”
谢昭的凤眼中威严沉沉, 仿佛山雨欲来，他冷声道：“把曦少爷房里的沉水香收起来, 从今天起，我要搬去春山院和他同住……另外，你盯着些陈平，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我决不允许谢瑾再靠近他, 知道吗？”
“是，属下明白。”
……
休戚院门口，站着一个带着厚帽子的小厮。
姜曦刚走到院门口，他便迎了上来，行礼道：“公子可是安阳伯府的曦少爷？”
姜曦点点头：“你有什么事吗？”
小厮便道：“小公子安，奴是秦国公府的，四公子让奴来给您带话，长公主殿下这些日子身体不太好，四公子要留在家里侍疾，这些日子不能来陪伴小公子了，小公子若是有事，遣人去秦国公府说一声便行。”
啊，病地很严重了吗？
那秦申安该有多伤心啊。
姜曦忙道：“没关系，你让他好好照顾公主，不用担心我。”
那么多人照顾我呢。
我能有什么问题啊。
“多谢小公子关心，太医已经在府里住下了，昨儿陛下也来探望过，公主已有好转。”小厮又说：“四公子说，他与小公子说过的事情，还请小公子认真考虑。如今官道勉强可以通行，要送公子回去，倒还没那么难，若是等大雪彻底封路了，便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走了。”
“奴还有别的差事要办，便不多留了。”说着，他便行了一礼，匆匆离开。
姜曦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那件事……是指回杭州那件事吗？
秦申安，真要送我回杭州？
我真能回家了吗？
他心里像是揣了一只蹦蹦乱跳的小兔子，紧张地不行。
“统，如果我想回杭州，能把任务提前吗？”
系统也不知道，它现在已经佛系躺平了。
他道：【要不向美德申请一下吧，反正现在全乱套了，说不定把任务提前也没事。】
小少爷抿了抿唇，心里充满了期待，他说：“那你试试看？”
系统应了一声，又问：【可是曦曦，俞大人升官成了旬阳太守，俞家举家搬迁，等你回去的时候，俞轲就不在了。】
【要不然，等俞轲到了京城，你和他见一面再走？】
姜曦怔了一下。
对哦。
俞轲要跟俞大人去上任。
等我回到杭州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忽然之间，他有些茫然。
俞轲走了，那我怎么办呢？
我总不能跟着他走吧。
害。
还真泛起傻来了。
俞轲走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阿爹阿娘还在家等着我呢。
小少爷小声小气地说：“那就等等，我们和俞轲见一面，告个别再走。”
系统：【好。】
等小厮的身影消失后，陈平抱着自己的剑，叹道：“对病人来说，冬天最难熬，更何况今年冬天，特别寒冷，也不知长公主，熬不熬的过去。”
姜曦回过神，他抿了抿唇，说道：“肯定能熬得过去，希望长公主能快点好起来。”
不然秦申安就太可怜了。
陈平随口接了一句：“希望如此，毕竟长公主在一日，秦国公府便安稳一日。”
嗯？
秦国公府？
哦哦哦，我明白了！
姜曦恍然大悟：“统，我知道那天秦申安为什么会说京城要不安稳了。”
“皇帝对亲妹妹有感情，但对妹夫不会呀！”
“长公主要是没了，皇帝肯定要对秦国公府出手了。”
毕竟那可是七分兵权呢！
小少爷为秦申安感到难过。
他好可怜啊。
他爹带着三个兄长守在边疆，回不了家。
他娘还生着病，生死未知呢，舅舅就在考虑怎么弄他爹和他全家。
系统还一脸懵逼：【啊？原来是因为这样吗？我去查查看。】
不对啊。
曦曦不是和我一样的小笨蛋吗？
他怎么就推出来了呢？
可恶，竟然只有我一个统是笨蛋了。
……
秦申安不在，教室里的纨绔们都活跃了起来。
姜曦一进门，徐冰就带着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道：“小公子，半个月后就是皇家冬猎了，到时候一起去玩啊。”
皇家冬猎？
听起来很好玩啊。
他小声问道：“皇家冬猎，我能去吗？”
纨绔们愣了一下。
他们这才想起，姜曦是不被谢家所承认的。安阳伯会不会带他去冬猎，尚且是个问题。
徐冰忙道：“自是能去的，陛下最喜欢和小辈一起打猎，每次冬猎，咱们太学学子都在名单内，咱们都能去。”
说罢，他不动声色地朝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
纨绔们很快就反应过来，忙道：“就是就是，冬猎也是为了叫皇上看看各家儿郎的英姿，我们太学学子，大多都是能去的。”
“陛下在淮山有行宫，那里还有好几处露天温泉，到时候，咱们在温泉里泡着，烤肉靠着，美景赏着，美酒喝着，岂不快哉。”
“听说去年去冬猎的，还见到了雪狐，什么雪狐拜人，传的神乎其神，这一次咱们去了，可得好好找找。”
听着好像很有意思。
姜曦来了兴致，他问道：“去冬猎，要自己备马吗？”
徐冰道：“一般人都会带上自己的爱马，但若是不愿意带，猎场也有马匹备着，只是用起来，就不如自己的那般顺手了。”
哦哦。
这样就好。
我都没马呢。
不对。
我的骑马业务还不熟练。
我得加紧练练。
小少爷紧张地想，陈平那么厉害，他肯定会骑马。
等回去后，就请他多教教我。
可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
一群人说得热热闹闹的，徐冰趁姜曦没注意他，冲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退到了教室外。
他皱着眉问：“怎么回事？谢家没把小公子的名字报上去吗？谢瑾呢？”
纨绔同伴道：“谢三请假了，不知道在忙什么。”
徐冰道：“谢二爷不愿意和陛下出现在同一处，估计也不会管这事，要不然等下半晌的时候，你跟我跑一趟，咱们去把这事儿给办了。”
纨绔爽快道：“没问题，不就一个名字的事儿，好说。”
……
秦申安不在，姜曦和其他同窗相处的十分愉快。
班里有两位同窗，不知从哪里捡回来一只小狗。那小狗似乎刚出生没多久，眼睛都还没有睁开，浑身软软的，小小的，又冷又饿，呜呜地叫着好可怜。
姜曦把它抱在怀里时，紧张地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让它不舒服了。
徐冰指挥着同窗，剪了一件大毛披风，给这小狗做了一个暖暖的窝，又指挥小厮去酒楼里买了温好的羊奶来喂他。
“小公子，把它放窝里吧。”
“哦哦，好。”姜曦僵硬地走到那个小窝边，像是举着什么宝贝一样，慢慢把它放进了窝里，然后看着小厮拿着细细的芦苇管，给小狗喂食。
梅先生恰巧从门外进来，看着被剪坏的披风直摇头：“暴殄天物啊……”
姜曦脸一红，乖乖在座位上坐好。
徐冰笑嘻嘻把狗窝放在秦申安的位置，笑道：“先生这么说就不对了，虽是狗，但好歹也是一条命，养好了养熟了，可比人来的忠诚，好用着呢。”
梅先生眉头一皱，不愿和他讨论这样的事情，只是转头看向姜曦，抚了抚胡须道：“宋公子在我书房等你，你先过去看看。”
谁？
宋彦回？
姜曦有点不大情愿，他小声推拒：“可是我还要上课。”
宋家那件事，多让人难为情啊。
还是不要见面了。
唔……不对，等我做任务了再见面好了。
梅先生面色不变道：“这一节课不过是练练书法，不听也不影响什么。宋公子的事情重要，你先出去吧。”
“那好吧。”
姜曦没办法了，只能把狗窝和小狗都交给了徐冰，自己理了理衣裳，穿上披风，带着陈平和康佳一起离开。
……
梅先生的书房不算大，但书架、书桌、床等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桌子地中间，还放了一瓶怒放的梅花，十分雅致。
一打开房门，一股暖气就爬上了脸颊，赶走了寒冷。
姜曦把脸埋在衣领里，只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从门外探头往里看，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正背着他站在书架前看书。
一听到开门的动静，他便转过身来，温柔一笑：“小公子来了，外头冷，快进来吧。”
姜曦从门外进来，身后还跟着个陈平。
他对宋彦回的感觉很复杂。
在假山洞里被欺负的时候，他非常愤怒，又怒又恨。
最讨厌的是，明明非常不喜欢，还要因为剧情任务，送他礼物，假装自己很爱慕他。
谢瑾为他和这人打起来的时候，他很害怕，怕谢瑾因为这件事被罚，也怕剧情崩塌，连累阿爹阿娘。
接下去，我还要给他表白。
可恶。
这种任务难度真的太高了。
宋彦回瞄了陈平一眼，眼中笑意淡了许多，嗓音却依然柔和，不急不缓：“陈侍卫，我记着你是谢三的人，怎么跟了小公子了？”
陈平笑道：“劳宋公子记挂了，三爷最近正忙，便嘱咐属下贴身保护小公子。您也知道，最近京城不安稳，万一小公子伤着哪里，我们三爷会心疼死的。”
宋彦回眼中笑意变冷，看着陈平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姜曦看得胆战心惊，忙在中间打岔，抿着唇小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嘛？”
宋彦回眼神一顿，落在他的身上。他垂着眼，神情困惑，略带了一丝委屈：“小公子，那日宋某冲动鲁莽，犯下大错，可事后小公子仍旧送了礼物给在下，我以为，小公子是原谅了我，且也是有意宋某的。”
“但为何，祖父寿宴之后，小公子对在下不仅避而不见，甚至连见面时，也要带着别人？”
“莫非，是我自作多情了不成？”
……
姜曦一听到这个，头皮都麻了。
他心虚地垂下眼，蜷着手指，一点都不敢和宋彦回对视。
啊啊啊！
宋彦回怎么误会了！
他怎么还记着这个礼物！
这么一弄，搞得我好像是那种撩到手就翻脸无情的渣男啊。
可恶。
我、我连恋爱都还没有谈过呢。
纯情小公子在心里把系统骂了一千遍：“你自己说，现在这种场面，我该怎么办啊。”
系统也麻了：【可、可是任务就是那样的啊。当时也没怎么样，谁知道他当真了……宝子，你说现在怎么办？】
……这个问题又被踢回来了。
不、不行。
不能就这么认输。
我要刚强起来。
姜曦轻轻喘了口气，蜷着手提抬起眼，勇敢对上宋彦回笑意寒凉的眼睛。他乌泱泱的眼睫轻轻一颤，长睫一掀，眼中水色轻荡，眸光又可怜又紧张。
他忍住那点心虚，说话时慢吞吞的：“可是，给你的礼物，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不仅有你的，也有谢昭和谢瑾的，还有秦四公子的，回去后，我又给永宁公主和曦鸾公主准备了一份，这本来就不算什么啊……”
就只是一份礼物而已。
轻轻放过它，可以吗？
我都没说你不守男德。
恶毒男配的东西，你就不应该接，当场扔掉才对嘛。
宋彦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色很深，眼神很沉，小少爷偷偷觑了他两眼，压根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心里就越发没底了。
呜呜……他不会想揍我吧。
他武功好像很厉害。
害。
我都想打我自己了。
毕竟我的做法这么茶。
陈平能不能打得过他啊？
好、好像打起来也不太好。
要不然，我先认个怂？
“姜曦……”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似乎隐含着阵阵冷意。
姜曦心里一慌，立马抱头蹲了下去：“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给你送礼物了！”
……就一秒钟现原形。
演茶也演不好。
系统已经对这小少爷稀烂的演技彻底放弃了。
虽然我是个小笨蛋，脑子没有曦曦好用。
但我演技肯定比他好。
陈平哭笑不得：“小公子这是做什么？有属下在，没有人敢对您动手。”
一声轻叹从头顶飘下来。
姜曦耳朵竖了起来。
有人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柔，如沐春风：“你怕什么？”
“我还能打你不成？”
“心甘情愿被你耍着玩的人不是我吗？”
“我怎么舍得打你？”
小少爷心里有点点委屈。
就是怕啊。
毕竟，我这种没逻辑的行为，挺让人讨厌的。
又不是谁都像谢瑾一样聪明，能把系统猜出个大概。
“别蹲着了，起来吧。”
一双滚烫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扶了起来。
起来以后，他那双手也没有松开，往下一滑，就紧紧握住了姜曦的手。
其实不是想扶他的。
如果陈平不在，那么，他能够顺着把这小少爷抱起来，困在怀里，然后闻着他身上香香的味道，亲吻他漂亮的眼睛，雪白的耳垂，甚至是红润的嘴唇。
小少爷的嘴唇一定很软，他会咬的轻一些，最多让他红肿一些，边缘上的红色也会化开，别人一看就会明白，他们在一起时发生了什么。
也许他会再次哭得泪眼迷蒙，会骂他混蛋王八蛋，但是没关系，他会把这些话都吞掉，会哄他说出更动听的话，也会叫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可惜了。
谢三竟然留下了陈平。
宋彦回很快收回心神，他垂着眼，轻声道：“就算你给我的礼物，只是那么多人中的其中一份，我也很高兴。”
“总比彻底被你抛在脑后要强。”
姜曦一张脸都红透了，他真是尴尬死了。
这么说，搞得我很多情似得。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嘛。
他忙转移话题，抿了抿唇，小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嘛？”
宋彦回看了眼桌上的梅花，不动声色露出了左手和上面还包扎着的布条，声音略有些失落惆怅：“我原本折了几支梅花，想与你一同插花，如今看来，你似乎并没有原谅我，确实是我自作多情了。”
姜曦一眼瞥过去，看到他手上绑的白色布条似乎红了一大块，吓得睁大了眼睛：“你、你的伤口……”
宋彦回蹙眉道：“不碍事，不过是折梅花的时候伤口裂开了。”
“当时没注意，便没有及时处理……”
他垂着眼，看上去有些可怜：“没想到伤口变大了。”
姜曦看了眼桌上的梅花，清雅茂盛。
可恶。
听他这么说，总觉得我才是害他伤口崩裂的罪魁祸首。
陈平忙让康佳去请了个大夫来太学。
大夫很快就来了。
宋彦回的伤口虽然有些裂开，但好在没那么严重，重新上药包扎一番就行。
姜曦从小就怕上医院，更怕这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于是起身站在书架前看了起来。
梅先生的书架虽小，东西却不少。
姜曦翻着翻着，忽然翻到了这两个月的邸报，邸报上尽是些皇帝谕旨、臣僚奏议和有关政治情报。
太学的先生，自然也是有官职的，每月能拿到邸报，也是正常。
小少爷的心跳快了起来。
梅先生是什么时候来太学任职的？
若是一年前，那先生这里，是不是还存着青州案的邸报？
正翻着，耳边传来了宋彦回独特的温柔嗓音：“你喜欢看这些？”
他转头一看，大夫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宋彦回正捧着自己的左手，站在他的身后。
姜曦不敢露出一点，是在找东西的苗头，他蜷了蜷手指，抬头看着他，声音软绵绵，语气甜蜜蜜：“嗯，你和谢瑾什么都懂，总觉得你们好厉害啊。我什么都不会，所以、所以就想了解一下你们学的东西……”
这小少爷仰着头，一双大眼睛水色清透，眼珠若琥珀透彻美丽，眼神颤颤的，嘴巴甜甜地哄着你，夸赞你，让你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了。
宋彦回上前一步，轻声道：“邸报不是这样看的，你若想学什么，我教你便是。”
倒也不必。
我就是想找找青州案的记录。
姜曦拒绝道：“我就是自己瞎看，等梅先生回来了，我再问他要些以前的，随便看看就好。”
宋彦回顿了顿，说道：“宋家的邸报上，有我的批注，你若不嫌弃，我便让人送过来给你，倒也不必麻烦梅先生了。”
他压低声音，一双柳眼低垂着：“只希望小公子能多记着我些。”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大修了……宋彦回这臭狗，卡死我了，看起来偏偏君子，说话骚里骚气，好像妃子在争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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