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你……为什么愿意跟我说这些?”文谌问他。
“我们见过。”沈木说。
对此文谌丝毫没有印象,他之前偶尔也会和妈妈会m城看外婆,但外婆家在尧县,距离这里也有大半个城了。
沈木:“我的记忆力很好,以至于我的癔病性失语两年了才开始好转。”
七岁的时候爸爸带他去过一次尧县,那天爸爸工作,他独自在沙坑捡了个坏掉的玩具车模型,他修好后看到文谌坐跷跷板上看了自己,似乎还坐了挺久。沈木把玩具车给了他,后来文谌还带了沈木回家吃外婆包的饺子。
那几天沈木经常来找文谌,一起玩游戏,跟着文谌的外公去钓鱼,玩水,惹得外公钓鱼都不想带他们。他们就跟着外婆一起去看黄梅戏,沈木一觉睡到戏终,爸爸就来接他回家了。
文谌想起,沈木变化太大,小时候很开朗,话也很多,自来熟,一个幸福的家庭突然失去父亲,这对一个孩子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他天生就为阳光而生的眼睛只剩下黯淡。世事变化不会让你有充足的准备的时间,总是那么让人猝不及防,哪怕是下一秒都可能会让你跌入谷底。
文谌回想自己那时的家庭,父母感情也没有分裂,他同样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多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会多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会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家,甚至都不算是自己的家,更不会想到还会遇到九年前那个开朗调皮的沈木,而沈木已经不再是那个在陌生人的家里也能主动要求要吃十个最大的饺子,吃完还要喝酸奶的那个小屁孩,文谌突然很心疼。
“……沈木”
“帮帮我吧,小谌,七年了,我不敢去墓园看我爸爸,我曾尝试过,但当我心想着那条路是去往墓园,我内心就无法平静,甚至呕吐,我爸爸被火烧的场景就会跳出我的脑海,我一次生日都不敢过,不敢点生日蜡烛,以前每一次的生日蛋糕都是爸爸为我准备的,我想治好……我想去看看他……可我不敢……我害怕……”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可以害怕自己的爸爸,怎么可以……
沈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向眼前的这个人求助,只是他内心在不断地告诉自己,可以去相信他。
沈木情绪逐渐失控,他哭了,泪水划过脸颊,他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这是半个月以来文谌第一次在沈木脸上看到第二种表情,很绝望又无助。
文谌把手放在他后脑勺的发丝上,轻轻顺着,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沈木的哭的无声的,肩膀上带着的温度的泪水一下一下地透过布料浸到皮肤上,告诉文谌他还在哭着,像个小孩子一样毫无保留地在自己面前哭。
周日正常上课,文谌顺手往深木桌上放一盒酸奶。文谌说想要改变必须先融入这个集体,沈木表明自己并非严重社恐,只是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他们过得舒服,自己也过得舒服,习惯了也无所谓。
文谌问他,真的无所谓吗?从没有渴望过吗?其实是有的,他也曾渴望过能正常地和大家相处,可以和朋友一起打游戏,一起去鬼屋,一起旷课去kfc,只不过没有人愿意接纳他,后来也就习惯了,不再渴望。
“谌哥,什么情况,沈木他喝了你给的酸奶,别说不是你给的,我都看到了,咋回事?”周一一脸震惊。
“就那么排斥他?”文谌问到。
周一:“也不是……”
“你们不喜欢他?”
杨庆:“也没不喜欢啊,就是他很奇怪,很排斥我们接近他,明明知道人家不喜欢自己谁还无聊到把自己热脸贴上去。”
做什么都需要时间,文谌不知道沈木想要达到哪种效果,仅仅是他能接受去看自己的父亲?那生活社交呢?他说过自己这方面没问题,只是不愿意,他为什么可以这么相信自己能帮他,接受了几年的治疗都仅仅只是恢复到了这个程度,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连续几个周文谌都带了沈木去皿瑄,他虽然不愿意学车,但看得出来很享受坐在文谌副驾驶的感觉,他话多了一些,虽然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李哥说只看沈木眼睛的时候就很阳光,但一看整个人的时候完全露不出一点阳□□,让他多笑笑,他尴尬地扯扯嘴角,像个呆头呆脑的企鹅,惹得文谌忍不住笑了。
李哥的热情还真是杀遍全球男女老少,连沈木都无法拒绝。文谌笑出了声,沈木看着他,嘴角跟着上扬。总结这段时间对沈木的认识,他真是除了养蜥蜴和游泳都什么不会了。
“谌哥,你太牛逼了。”周一急匆匆进教室就把一叠试卷往谢家瑶桌上放,拿着一张试卷拍到杨庆桌上,“满分!满分!”
杨庆摊开卷子“卧槽,文谌牛逼啊,原来真的会有人不用脑子都能把数学考满分!”
谢家瑶:“怎么说话呢?别看人家的了,还是先想想你自己要怎么对付老付吧。”
对于万年不变,数学永远倒数第一的杨庆当场裂成两半,“谌哥,以后您就是我亲哥,上帝终究是派你来拯救我了!”
“拿开你的咸猪蹄,谌哥是你这爪子能玷污的吗?”周一怕开杨庆的尔康手。
文谌数学一直很好,对于数学成绩一直都不太所谓,只要不少于一百三,就不会过多在意,并且这一次期中考是相对容易的。总成绩出来的时候不出所料,年级第一。
“听说你学习很厉害,没想到……超乎了我的想象。”沈木将爬上手臂的小纹放在手背上,文谌用食指和中指抵着它的肚皮,放在手心,豹纹守宫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手心。
“你年级第八也不差。”
沈木看着他用手指轻轻抚过豹纹守宫的脑袋,文谌一个月之前还被小纹咬过,小纹可从来没咬过人,文谌算是破了记录。这会儿小纹倒是一点也不排斥他了,还在他手心很享受地闭着眼睛。
文谌第一次来沈木家还挺惊讶的,别墅不大,从大门进来可以看到养了很多花,大多数是月季,各种种类的月季,别墅室内布置是简单的白色和木色搭配,靠玄关处有个方形鱼缸,养了四条蝶尾金鱼,两红一黑一白,室内布置得很有生机,茶几上放着一盆迷你豆瓣绿,能看到客厅对着的阳台有两盆不知名的植物。
“小木回来啦!”从厨房处走出一位大约五十的妇女,大概是沈木家的阿姨。
“刘阿姨。”
“这是……”刘阿姨很惊讶,不过很快又和蔼地笑起来,“小木的朋友吧,来来来,阿姨洗了点水果,随便吃点,阿姨正准备做晚饭呢。”
沈木好些年没带朋友回家了,小时候一块儿玩的朋友,现在都不知道搬哪去了,后来出事后一隔就好多年。刘阿姨在沈木家做了十几年,看着沈木从咿呀学语到现在这么大,一路过来也是心疼,自己也没有孩子,早年时丈夫又在工地里出了事,全靠姚芳的帮忙才到了沈家做事,看着沈木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心疼又可怜。
文谌:“没事,阿姨,您忙。”
文谌跟着沈木上楼,“你家还真是生机勃勃。”文谌笑道。
“我妈觉得生活在比较有生气的地方对我的病有好处,所以就种了很多花草。”
沈木往阳台放置饲养箱的地方走去,把小纹放到箱子里去,它一进到小窝就往假木桩上爬,很是享受。
“阳台这里阳光充足一点,小纹喜温怕冷,平时不带去学校,它就呆在里边晒太阳,阴雨天的时候得给它开开灯。”
“这是它吃的面包吗?”文谌拿起旁边一小块面包,平时见到沈木都是直接拿面包喂,还真是好养。
“吃面包也吃生菜,胡萝卜要煮了吃。”沈木回答。小纹比较独特,刚孵化出来的时候除了点状况,被分开饲养了,结果竟是个不吃荤只吃素的小家伙,这倒让沈木很满意,当初一眼就相中小家伙,这给饲养省了很多麻烦。
“你看我房间吗?有很多我拼好的乐高,你应该有兴趣,我……去拿相册。”自从沈明阳出事后,沈木再没翻开过相册本,怕沈木想起,姚芳便把它放在二楼卧室的衣柜底层,沈木知道它在那里,却一直没有勇气再打开看看。手指烧灼滴血,皮开肉绽的手臂,一副副画面从脑海里闪过。
爸爸说“小木,爸爸爱你。”沈木害怕,爸爸明明很痛苦却还努力扯嘴角的画面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仿佛不去想,不去接受,他就不会知道他爸爸曾经那样痛不欲生。
沈木拿着相册的手在颤抖,一双温暖有力的手附在他抓着相册的手背上,一股熟悉的气息围绕在他身边,和上次他哭泣时抵在他肩膀的气味一模一样,道不明的安全感,安抚着他。
沈木很快平息下来,抽回自己的手道:“给你看看我小时候,还有……我爸有多帅。”沈木扯扯嘴角,沈木深深确信他刚刚心跳漏了半拍,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好像一下子清空大脑,除了“咚……咚……”的心跳声什么也没留下。
文谌看着沈木一页一页地翻开相册,一边给自己介绍着,表情有了变化,不是悲伤,也没有眼泪,好像和一个正常状态下和朋友谈自己童年回忆没什么差别,有那么一瞬间,文谌仿佛又看到了七岁的沈木。
晚上姚芳听刘姨说了沈木带了个朋友回来,也知道沈木动了相册本,她没有多说什么。她虽然工作繁忙,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段时间儿子有些不一样,周末经常出去一整天,从“随便走走”变成了“和朋友出去”,想来大概是那个叫文谌的孩子,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儿子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没有悲伤,没有恐惧。
这天晚上姚芳给沈木热了杯牛奶,抱了抱他,在他额间落了个吻。姚芳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仿佛一直吊在心尖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看着相册眼泪不禁无声地落下。
她从未敢垮下,更不敢在自己的儿子面前露出自己的脆弱,她只敢在姚垣面前放下自己担子,放声哭泣,姚垣是她血脉相连,一起从同一个子宫里出来的双胞胎哥哥,当初如果不是姚垣,她和沈明阳的事业可能就要毁于一旦。虽然是一起创立,姚芳的能力也不可质疑,但生下沈木后她就很少管这些,沈明阳毕竟是公司的主心骨,她一个女人怎么能让全公司的人服众,就算股东们有同情心又如何,现实从不容忍慈悲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