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傻子”

    “傻子左右手各举一枚手榴弹和我们排长说，排长，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死后请把我的尸首带回来和我们连的兄弟们埋在一起，如果带不回来的话，就让我喂苍蝇吧。”

    “在1944年衡阳的血战中，我们团一直是被分割开来使用的，都是以连为单位，哪里有危险我们就增援哪里。除了我们一个营因为二十九团和三十团损失惨重分到一块固定阵地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以连为单位作为全师的预备队。”

    “当时在守卫衡阳南郊的时候，有一个士兵是我永生难忘的。他是二十九团的一个士兵，平时不是很熟，但全师上下几乎都认识他，原因只有一个，他是我们师的投弹高手，手榴弹在他手上就像有了生命一样，不但比别人扔得远，而且指哪扔哪，从无失手。连师长都知道他，但这个兵脑子有点不灵光，听说曾有抛弃步枪的壮举，只因为步枪打不准，所以所有的战友都叫他傻子。”

    “对于我们预备第十师来说，单兵作战有两个最大的长处，就是机关枪和手榴弹，机关枪打得好的射手在我们师比比皆是，点射、扫射把握得非常精准，所以在防御作战时能给鬼子造成巨大伤亡，还能有效地节约子弹。而手榴弹更是我们的看家本领。”

    “我们每个班士兵都有编号，一般就是一到十，一个排三个班，在防御阵地的时候，排长下令一号准备，各班的一号就准备好手榴弹，下命令投弹后，三个手榴弹就一起飞出去。因为手榴弹的爆炸半径很大,这三个从不同地点投出的手榴弹基本上就能将正面的所有敌人都包裹在爆炸范围内。所以投弹是我们师训练的一个主要内容，在这样的情况下，傻子能力压群雄可见其技艺之精良。”

    “在衡阳会战进行到7月初的时候，各部队已经伤亡过半了，所以防线越来越难守，一条战线每天反复易主个七八次都是很正常的现象。有一天，我们排被命令增援西禅寺的阵地。西禅寺在衡阳城外的西南角，庙很小，却是防守衡阳西南的重点阵地，在这个阵地的是二十九团的一个连，就是傻子所在的连。”

    “当我们增援到西禅寺的时候，战斗实际上已经到了尾声，全连就剩下了傻子一个人。傻子见我们来了，不但不激动，反而很生气，骂我们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鬼子一来就跑了。这可把我们给骂傻了，我们排长没有管他，先部署防御，接着才询问傻子。”

    “这个时候傻子才发现骂错人了，原来他以为我们是他们连里的士兵，刚才认错了人。其实也不怪傻子，当时大家的脸上都戴着毛巾面具，确实容易认错人。傻子于是询问连里战友的情况，我们排长回答他说，他们连全部牺牲了，就只剩下了你一个的时候，傻子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后来我们才听说，傻子在全连战友都牺牲的情况下，靠左右阵地的掩护，一口气投出了三十多个手榴弹，几乎是以一已之力把鬼子全部炸了下去，而左右阵地的交叉火力更是直接把来犯的鬼子全歼。傻子光在这一仗就消灭了二三十个鬼子，是不折不扣的英雄。”

    “我们排长见这个连只剩下了傻子一个人，就好心好意地劝傻子去营部休息，恰好二十九团的营长也来巡视阵地，也劝傻子先退下去。但傻子就是不干。他说他们连都死在了这里，他也不能一个人活下去，要和大家死在一块，实在劝不动傻子，营长只有叮嘱我们排长好生照顾傻子。”

    “当天傍晚，鬼子又一次发动了进攻，先是用炮轰，接着步兵以波浪式阵型向我们阵地扑了过来。鬼子大约有100人，而我们只有20多个人。在鬼子进入我们投弹射程的时候，傻子开始发威了，因为知道傻子是投弹能手，排长在他身边放了二十几枚手榴弹，傻子瞬息就扔出去十几个，炸得鬼子鬼哭狼嚎。”

    “鬼子虽然阵型乱了，但其余的散兵依然嚎叫着往上冲。这个时候傻子左右手各举一枚手榴弹和我们排长说：“排长，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死后若可能的话，请把我的尸体带回来和我们连的兄弟们埋在一起，如果带不回来的话，就让我喂苍蝇吧。”

    “说完，傻子就冲出了战壕，我们排长大惊，连忙让傻子回来，但傻子却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他先是拉弦扔出了右手的手榴弹，炸死了三个鬼子，但紧接着，我们就看见傻子全身一震，拐了一下，应该是受了伤，但傻子没有停，直接举着手榴弹冲进了鬼子密集的地方，和七八个鬼子一起同归于尽了。”

    “我们曾经试图抢回傻子的尸体，但在两方阵地之间，层层叠叠堆了一层层敌我双方死者的尸体。我们晚上试图去拖傻子的尸体，却被鬼子发现，受伤一人，也未能带回傻子的遗体，我们只能看着他，却始终没有良策。”

    “随着战斗的进行，双方阵地的尸体越积越多，最终将傻子的尸体盖住了，我们也未能完成他的心愿，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老兵不死，只会慢慢凋零，在世的衡阳保卫战参战老兵已越来越少。活着，他们是民族的英雄；逝去，他们是永远的丰碑。

    ——根据抗战老兵李伟宗口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