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魔狄鹰
真正把人当人,才是这个世道最难的事情。
——狄鹰
这一夜,白衣僧一秀带小钟前赴一处叫做西婆罗的马匪部落,在小钟吃惊的眼神中,一秀告诉他,此地亦为狄鹰秘密据点,与此同时,一路追踪两人的汉十五拨马掉头,不出半个时辰,已有三十名仪仗兵雷霆出动,分赴两处马匪部落,意欲一举端掉狄鹰两大武装势力。
与西婆罗遥相呼应的,是以老罗为首的马匪聚居群,人数大概八十,人虽健壮,武器却不足,马匹亦体力欠佳,与仪仗兵对阵,毫无胜算。
仪仗兵乃天下第一兵,行军以火速见长,速度极快,前夜狄鹰脱困,遭遇魔筑追杀,得铁忌相救,幸免于难,此刻就与恶徒休憩于老罗的队伍中,时间已过后半夜,正是冰寒刺骨的时分,两名巡逻哨子放完水,提着腰带走,猛然觉出一股不寻常的震动,哨子也是刀口舔血的老手,脸色大变,“战马!”
“快!扯呼!”
二人风一般冲进部落,拿破锣敲个不停,马匪惊醒,纷纷提刀跨马,恶徒扶狄鹰外出,老罗见了,关切道:“大当家,哨子来报,约有二十匹战马,马上是锦衣长槊,来头不小。”
狄鹰心下一沉,“仪仗兵!”
老罗素来是个果决的武夫,率领他的百号弟兄也不知趟过多少风浪,此际有狄鹰在,竟没了主意,急问,“怎么打?”
马匪共八十之数,仪仗兵不过二十,人数占优,该有一战,狄鹰知马匪非仪仗兵敌手,此一战又无可避免,若要取胜,需思虑个万全之策。
他正思索,老罗大喝一声,“来了!”
霎时间蹄声雷动,十五骑锦衣大槊,所向披靡,并列一线,如黑云压城,面前纵有八十骑,亦无惧分毫,势要一槊建功。
狄鹰艰难爬上马,急喝:“分开来!左右包抄,切侧翼!”
马匪也久经战阵,呼啸一声,分左右各四十骑散开,仪仗兵也分作两拨,分袭两头,马匪欺他人少,乌压压冲上去,一个照面,顿时落马数十人,侥幸不死者,叫健马踩踏一脚,也要了大半条命。
狄鹰皱起了眉头,恶徒知他心思,悄声道:“打还是跑?”
“打不过,跑不得,富贵险中求,狄鹰向来豪赌,愿与他赌上一赌。”
“如何赌?”
“拿命赌。”
恶徒本能觉出一股不祥,“拿谁的命去赌?”
狄鹰笑道:“我如今身受重伤,可全靠你力挽狂澜了。”
恶徒哭丧脸,“拿我的命赌?”
狄鹰取下腰畔双刀,递与他,“去吧,专砍马蹄,没了马,这群雄兵不过待宰蝼蚁,灭了仪仗兵,许你天大的好处。”
恶徒是个无利不欢的精明人,眼睛一眯,又问,“什么好处?”
“事成后,随便提!”
“得!”
恶徒抽刀出鞘,下了马,蹭蹭蹭疾走,身法与四蹄大马不遑多让,来至战圈,迫近一名仪仗兵,举刀就劈,刀锋锐利,轻易断脚。
痛失一蹄,健马厉声长嘶,扑通倒地,人也随着滚落,马匪觑准时机,两刀就给结果了性命。
此招百试不爽,恶徒辗转腾挪间,已夺去大半人马,颓势渐显,仪仗兵不得不收兵,重新审视那刁钻古怪的矮小男人,恶徒嚷道:“瞧什么瞧,老子不做那如花似玉的小娘们,要打,掂量下有几个蹄子够老子砍!”
仪仗兵相互交换眼神,几乎同时举臂,八条大槊如雷雨攒射,笔直朝恶徒激射,恶徒吓一大跳,慌忙逃窜,虽叫他险险避过,不过仍有一条几乎刺中他胯下,哪怕再近半寸,只怕就叫他断了子嗣绝了后代。
恶徒心有余悸,狄鹰又有了命令,“取槊,杀仪仗兵!”
众马匪得令,分出数人来提大槊,大槊重逾百斤,顿时就有几人不胜臂力,连人带槊给拽翻在地,饶是如此,犹有数人提起了大槊,策马狂奔,朝仪仗兵杀去。
仪仗兵面无惧色,身侧有马刀,刀身有弧,质量刚硬,比之西北军都闻名天下的陌刀也不输分毫,刀出鞘,就是一片清冷光辉,寒气森然,马匪提大槊来攻,八名仪仗兵亦展开冲锋,甫接触,仪仗兵孔武有力,一刀一个就给劈落下马,狄鹰一见,暗自懊恼,马匪实力不济,是在意料之中,仪仗兵之强,却委实超出了预料。
恶徒悄悄跑回来,嘿嘿笑道:“不过剩下几个而已,我想必不需再出手。”
狄鹰叹气道:“想必还是需要你出手。”
恶徒一听,瞪起眼来,坐地起价,“先前答应给我天大的好处,现今可要再加倍,我也需事先同你说明白,我要求不多,就提两个,不管是多么顶天的难办,你狄大恶都不得皱一下眉头!”
狄鹰豪气道:“天下都许给你,快去!”
他这话口气极大,哪怕坐拥江山的帝君也不敢夸下如此海口,他这话叫人听来就只是在诓骗恶徒,可是恶徒却对此深信不疑,他是不是本就脑袋不清楚,抑或狄鹰并非在说大话?
恶徒心内明白,拱手送一座天下,狄鹰的确办得到。
恶徒确有过人之能,冲入战圈,又是一番辗转腾挪,专挑马脚,仪仗兵吃够他的苦头,怎能叫他如愿,索性下马与他一战,这下子可叫恶徒陷入了重围,八名仪仗兵个个提马刀,成围困之势,恶徒打是肯定打不过,逃又逃不掉,顿时又哭丧起脸来。
马匪要来解围,这据点本就老弱病残,能在风沙苦寒中艰难存活下来实属不易,再去凑热闹只怕一个人也剩不下来了。
狄鹰呼喝一声,请一众马匪退后,然后轻轻摸摸被挑断手筋的双手,准备出手了——
狄鹰是个高手,是个绝顶高手,遍观整座大名府,除却恩师名捕,只怕无有敌手,再瞧王朝帝国数十万捕快,狄鹰只怕亦是个翘楚。
他的修为的确不可叫人小觑。可是他已叫人给挑断了手筋,又如何能动手?
……
与此同时,始终保持一丝神秘的杀手铁忌正站于荒城外,关注城内的魔息涌动,于他而言,今夜有些不同寻常,魔息忽强忽弱,有数只魔鬼意图冲出荒城,却又于出城之际骤遭瓦解,消散无踪。
时刻关注荒城动向的铁忌对此感到了十二分的奇怪。
距此八十里,有滚滚魔息激荡,几可冲击星宇,毁灭天地,铁忌动身急掠,赶赴战场。
八十里外,正是老罗的那马匪部落。
滔天的魔息正是由狄鹰所散发而出。
他抬起自己的手,解开绑带,就见原先被挑断的手筋正涌动着骇人魔息,魔息渐渐扩散,他的整个人也已完全笼罩于黑色浓雾中,不见了人影,众人停下动作,瞪大眼睛,眼中是难以置信。
狄鹰极痛苦,身处黑暗,不断嘶吼,众人听了,心也紧随着颤动,不知狄鹰究竟在经受着怎样的磨难。这痛苦却未持续太久,只听狄鹰厉声长啸,人影骤然在黑雾中显化出来,不过却又瞬间炸裂,筋骨血肉都散作了烟灰。
众人瞧了,大吃一惊。
奇异的事情又已发生。
只见浓雾中又有个狄鹰现身,人虽与狄鹰一般模样,气势却迥然不同,被截断的手筋处魔息仍旧绵绵不绝,眼中也被黑雾充斥,瞧着像是无间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
这狄鹰视线一转,盯紧八名仪仗兵,身形乍动,身后带动冲天的黄沙,仪仗兵瞧出他今非昔比,慌忙后撤,狄鹰却雷厉风行,扑近一人,单臂揽住他,另只手力大无穷,一个顶心肘使将出来,登时震裂他肺腑,双臂又箍住他脖颈,甩在地上,生死不知。
众仪仗兵挺刀进攻,狄鹰刀枪不入,空手接白刃,侧身甩臂,一条臂膀如条重鞭,将这七尺男儿给砸得头晕眼花,牙齿碎裂,倒地不起。
其余六人亦如法炮制,皆被制倒地,无还手之力,恶徒趁势吼一嗓子,“快杀了,快杀了!”
马匪见状,也不犹豫,一刀一个就给砍了瓜切了菜。
狄鹰犹陷入魔障中,忽扭头,恰瞧见远处沙丘顶,有个男人已目视他良久,腰畔有剑,也有刀。
时至今日,铁忌已弄清狄鹰与荒城中魔鬼的关系,狄鹰修为与荒城息息相关,荒城内魔息盘踞,狄鹰又掌控有偌大一方瀚海势力,两相牵系,不难发现其中端倪。铁忌本要对付魔鬼,如今与狄鹰相见,既已明了他的底细,自然就要出手降魔,狄鹰迟迟未脱离魔障,亦是在等他出手,他早已见识过铁忌手段,若无魔息倚仗,纵使狄鹰独步天下,也决然非铁忌敌手。
铁忌却迟迟未动手。
恶徒也已瞧见了铁忌,挥手招呼道:“铁兄弟!”
他这一嗓子似乎吓到了铁忌,铁忌转身就走,不作丝毫停留,恶徒转身又问狄鹰,“他莫非与咱们有过节,怎么也不来叙旧?”
这个狄鹰嗓音低沉沙哑,开口道:“或许真的有了过节。”
恶徒纳罕道:“他不是与你站到一头 ?”
狄鹰道:“往日是,今夜过后,便不是了。”
恶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只因为你是个魔?”
狄鹰蓦然神色一凛,“今夜此事,你需守口如瓶,狄鹰隐藏这个秘密二十年,绝不许任何人叫它前功尽弃!”
恶徒道:“老罗这一群马匪呢?需知人多口杂,总会有人给你把这秘密泄露出去。”
狄鹰眼神更见冷冽,回头望向死伤过半的马匪,朗声道:“这混小子说你们会将我的秘密泄露出去,你们会吗?”
马匪顿时笑起来,老罗笑骂道:“咱们兄弟的命都是狄大哥给的,漫说他身有魔息,就是喊咱们去王都叫帝君杀头,弟兄们也绝不肯皱一下眉头!”
素来阴险狡诈的恶徒决未见到这番慷慨,心内也不禁起了一丝涟漪,同时心内也有后怕,不知晓这狄大恶到底在瀚海有着怎么样的势力,竟然能叫这么多人心甘情愿为他赴死。
此番事了,部落进入重建,那一厢,西婆罗部落,却是一片狼藉。
死里逃生的小钟一骑快马,赶奔此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