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明暗纷叠
一句话问完，两个人都有片刻停顿。
时诺脑袋卡壳了半秒，反应过来之后吞吞吐吐地试图解释：“不是，我是想说……”
“本来也得陪你啊，”顾京一突然扬起嘴角，笑意盎然，“我不监工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划水骗人。”
之前那股正经散了个干净，他又变回了爱笑的模样，透着些傻气。
时诺这么一个讨厌运动的人，就这样毫无怨言地答应了这件对她来说其实很没道理的事情。
图什么呢？大概是图顾京一傻得可爱吧。
一顿饭吃了半小时，时诺生着病，本就不大的胃口变得更小，被顾京一念叨了好几句，才勉强多咽下去些。
传言中去打热水的沈枝柠是彻底没了踪影，这么大个活人大概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为表自己对好友的用心，时诺休息到可以回去的程度后，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去找了找她。
雨停了好半晌，但天还阴沉着。
时诺往外去寻找，顾京一在旁边跟着蹦，速度倒是不慢，就是看得人有点难受。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样走路不会不利于腿的恢复吗？
“你怎么不用支撑杖了？”时诺问。
顾京一都快蹦出些经验说法来了，闻言随口就将锅甩出去：“涂应嘲笑我。”
？
时诺皱起眉头，正想告诉他不要在意他人目光，早点恢复才是王道。
对方也察觉到这样的说法甩锅效果不佳，所以又找补道：“医生说我的腿已经长好了，运动量不大的时候，尽量不去依赖工具，更有利于进一步的恢复。”
时诺点了点头，虽然跟之前看见的病例有区别，但说不准他的恢复能力强，所以缩短了时间。
绕出医务室后，几乎一眼就能找到沈枝柠。
那人正在医务室前的雨棚下跟一群人猜拳，六七个人站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打得火热，气氛热烈。
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时诺没打算去她面前碍眼，在边缘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要走，沈枝柠看见后也挥手回应。
“回教室吗？”离考试开场还有一小时，并没有很着急，所以两个人很悠闲地四处乱逛。
雨后空气清新，时诺还没好全，在这种环境下走两步也挺轻松自在。
顾京一沉吟片刻，最后开口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让人给我送了东西，还在后门，你先回去吧。”
说完，扭过头蹦走了。
时诺连说一句陪他一起的机会都没有。
上午下雨下午又出太阳，带着雨后凉意的光照得人通体舒畅。她的眼底被绿影透出几分剔透，站在原地看着男生渐渐远去的背影。
他跳得如鱼得水，偶尔还会右腿轻轻点地，跛得明明白白。
午休后校园里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顾京一所到之处回头率百分百，背影看着却不显窘迫。
时诺不合时宜地想，如果自己跟他走在一起，也会得到百分百回头率的待遇吧？所以是该庆幸并没有同行，还是遗憾不能与之同行。
心里很清楚，就算真的一起走了，她说不准也会中途逃跑。
但是，庆幸的情绪冒不出头，时诺始终都觉得遗憾。
沈枝柠问她，一点都不想变回以前那样吗。
这几年，确实从来都不曾有过那样的想法。家庭因为那件事分崩离析，她没办法自私，还试图去做一个耀眼的人。
但是责罚早就已经过去，人生也在脚底慢慢铺就开，延伸到未知的未来。
在这一刻，时诺涌起一阵冲动，想跟他并肩而立。
那个少年永远引人注目，她必须也无惧他人目光。矮脚里的花丛在某一瞬间想要冲破限制，为了他。
说不准脱敏治疗真的有用。
时诺暗自下定决心，下午的理综考试都正儿八经地检查到交卷铃声响。
站在门口等人的沈枝柠饿到眼冒金星，看人一出来就赶紧拉上去吃饭。
考试的两天晚上晚自习自愿选择去不去，两个人在学校对面嗦完粉，沈枝柠打了个嗝问回不回家。
时诺背起书包，肃然道：“我回教室看书，你先回吧。”
“？？不是吧，数学和英语你还要复习？”沈枝柠一整个傻眼，觉得很离谱。
时诺纳闷地说：“怎么不要。”
就算是暴君也没办法阻挡她学习的动力，也不听人继续说，头也不回地跑了。留下沈枝柠讷讷自言自语道：“这两门，您加起来能扣足两道选择题吗？”
校园里安静到了极点，一路上遇见的人都寥寥无几。
时诺绕过最中央的培优楼，往二号教学楼的方向走。一转弯，远处的窗廊里闪过个人影。
又是走得四平八稳的“顾京一”，在高一的第三教学楼里。
她眉目微敛，脚步一偏，直直往那处去寻。
门口的有一处积水的小坑，时诺一时不察，踩了个实。所幸鞋子防水，只鞋面上沾到几滴污水渍。
她没时间去管，直直踏上楼前阶梯，第一步还在枣红色大理石上留下了个脚印，再往后便不再有踪迹可寻。
高一高二的期末考试同时进行，规定也没有差别。第三教学楼冷冷清清，头顶的廊灯明亮，却驱不散那股寂寥。
时诺在一楼绕了一整圈，四个班里开灯的只有一个，里头坐了个戴着眼镜奋笔疾书的男生。
不知道刚刚看见的那个人究竟去了哪里，她在上楼继续寻找和放弃回班之间纠结。
算了算时间后，还是顺从本心踏上右边的楼梯。
楼道里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时诺的心跳随着脚步逐渐加快，遍寻完五层楼却什么也没找到后才逐渐平息。
又看错了？她眉目微皱，脑中乱作一团。
还是说是幻觉。
时诺有些失魂落魄地下了楼，在正门处差点跟别人撞上，她低着头闪过一边，轻声跟人道歉。
来人却抓住了她的胳膊，惊喜道：“诺诺姐！”
抬起眼，看见了盛艾。
时诺缓慢地眨了眨眼，点头算作回应。对方举起手里的两杯奶茶，热情地问：“喝吗，哥哥送我的。”
哥哥？
“顾京一？”
“不是啊，他是一一，不是哥哥。”
时诺皱起眉，正想很离奇地问一句，他两长得一模一样吗。
对方却好像很赶时间，直接拿出一杯不由分说地塞到她的手上，“我喝不完，你帮我解决一下诺诺姐，晚自习要开始了，我就先走了。”
说完，大步往教学楼里跑去，一转头，连背影都已经看不见。
可是晚自习，明明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始。
时诺拿着一杯奶绿机械地回三班，在班门口碰到了靠在廊边吹风的顾京一。
走廊里没有人，他扬起手跟时诺打招呼，得了个不冷不热的回应。被忽视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还往她的方向凑了几步，问她感冒好了没有。
时诺脑子还乱着，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对，最后一题选c。”
对面的人察觉出她的分心，被这难得一见有点呆愣的模样惹笑。
时诺被笑声唤回神，回想起自己刚刚的行为，有点窘迫地抿唇问道：“你怎么没回家。”
以前好像没见过他在考试周留晚自习。
“怕演不了树，临时抱抱佛脚。”顾京一声音里的笑意还在，使得这番话一点正经样也无。
时诺敛眉，点头认可道：“你是该怕。”
她现在很有自信。
顾京一佯装恼怒，愤愤表示自己一定要给她看看实力。
两个人互相放狠话，就差考出两个满分来给对方证明自己。
时诺说着话不由自主往他那边靠近了几步，手顺势想要搭上前面的台子，感受到重量后才后知后觉想起那杯奶绿。
她举着杯子敛眉凝目，最后开口问道：“你的……”
弟弟长变样了吗？
时诺认识顾京一的弟弟，在十年前，两个人确实一点相似也无。
话没能说出口，被突如其来的“轰隆”声打断，时诺下意识转头往声源处寻找，看见了站在后门边脸色黑如锅底的梁意。
那个眼神，像是要吃人。
她立马扭头去看顾京一，他一直是背靠着栏杆，不出意外刚刚一直都能看见梁意的一举一动。
时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也预料不到会有什么后续发生。
三个人就这样对峙了许久。
其实也不算对峙，不过是梁意瞪视着顾京一，而顾京一眼神淡然地放在墙上挂着的名言上，时诺则从头到尾都在观察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万一有人动手，她为了大家不受到校规处罚，可以第一时间阻止。
可是到最后什么也没发生。
跟梁意玩得最好的两个女生出现在阶梯转角，看到后门处的景象急急跑上来站到梁意身前，一个柔声询问她怎么了，另一个代替了梁意先前做的事，继续瞪视着顾京一。
说来好笑，先前一直怒目而视的人看见自己的同伴过来，脸色立马缓动，眼眶一红，低下眼睛摇头，嗫嚅地说自己没事。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两个小姐妹因此战斗力爆棚，当场就撸起袖子，指着顾京一骂道：“你有什么毛病？”
顾京一自从梁意出现后眼睛就没移动过，时诺怀疑再看下去，墙上那句“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马上就要被盯出两个窟窿。
就算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依然没分出哪怕一个眼神给她们。
时诺没了耐心，其实三个女生她还是能打得过。
“没什么毛病，学习之余吹吹风，可以清醒一下疲惫的大脑。”她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听着像没有感情的机械科普。
那些人的目光原本都集体聚集在顾京一身上，很显然惹得梁意不爽的是“时诺跟顾京一有说有笑”这件事，但在顾京一和时诺的惹人厌程度间，她们没有迟疑地选择了顾京一。
但是因为这么一句话，三个人齐齐朝时诺看来。
其中一个丸子头女生被逗乐，就跟她说了句很可笑的话一样，讥诮道：“就你们的脑子，还用得着清醒？”
这三个人的成绩都在班级中上游，确实有嘲笑两个倒数的权利。
本意是在说他们蠢到没必要清醒，但时诺挽出个浅淡笑意，认可道：“我们的脑子一直很清醒，确实不用再继续清醒了。”
她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淡然，三个人的怒瞪让她的手有些轻微发抖，脊背处也一丝丝开始冒冷汗。
再没有别的后路，不考进培优班，时诺觉得自己肯定得休学。
另外一个低马尾的女生冷笑了一声问道：“你两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朋友，好友，暗恋对象。
时诺想要开口说话，但牙齿在打颤，她只能绷着脸颊上的肌肉，避免自己露怯。
一直没反应的男生就是这时有动静的。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两个人站在光线不明的地方，除了脸上的表情外其他地方别人都看不太清。
时诺转过身来后一直姿势端正地站着，在某一刻，她感觉到靠近顾京一的那一侧，没拿奶茶乖顺垂下的手心里，被人递进了根棒棒糖。
她稳稳接住来自男生的安抚。
顾京一垂下眼睛看向那三人，漫不经心道：“同学。”
最最普通的那个形容。
是为了这两个字才给她安抚的吗？
“嗤，我还以为你们情深似海呢，结果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被嘲笑了。
时诺没什么反应，手心里的糖被转了一圈又一圈，那些人移开的目光再也没放到她的身上。
松下的神经挡不住有些酸涩的心脏。
心里暗暗叹下一口气，她没了留下上晚自习的念头，正巧书包还没放下，连收拾也省了，直接转身下楼就能离开。
好像也没有打个招呼才再走的必要，她抬起腿正想离开，就被男生又一句话绊下了脚步。
顾京一的声音里浸着豪不掩藏的冷意，他说：“关你们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