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中交锋第章 落入浑水
过了好一会儿,吹拂的夜风才徐徐停下来。
王孟盯着张放揣着手的袖子,幽幽地开口说道:“放哥儿,咱们搭伴一块儿出镖,得有五年了吧。”
张放低着头,抽出左手来摸了摸鼻子,又把手重新揣进了袖子里。他叹了口气,也低声说道:“大哥,你说这话,是不是不相信我?”
王孟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睛,盯着张放藏在阴影里的脸,一字一句说道:“五年。生死兄弟。虽然不是朝夕相伴一直在一块儿。可也是知根又知底的。你说是不是?”
张放没有搭话,只是低着头揣着手,用眼睛撇着那一掌烛台,好像是在愣愣出神。
王孟也沉默了下来,只是用他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张放。这双眼睛在灯火下,显得比白天还要亮,亮很多。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夜风又开始吹,烛台里的灯火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好像快要被吹灭了。张放胖胖的脸已经快要全部都沉进黑暗里去,而王孟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好像根本没受到影响,还是很亮。那双眼睛的亮光有些摄人心魄,甚至有些惊心动魄!
张放终于在这双亮的可怕的眼睛下,把两只手慢慢从袖子里平直着抽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石桌上。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慢慢说道:“就听大哥的,大哥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夜风又停了,石桌上那掌烛台里的灯火又重新稳了下来,照亮了这张桌子,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王孟明晃晃的双眼终于不再那么可怕了,他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可他还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张放,慢慢地说道:“我看这样吧,明天早上你再来找我,也不用叫别人了,放哥儿你过来就行。咱们一块儿吃早饭,再一块儿去你说的那个戏园子,一块儿听听戏。”
张放的胖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就收敛了。他马上换上了一副和和气气的笑容,像个胖掌柜谈妥了生意似的,哈哈一笑说道,“那成,明天一早我再过来找你。”
一边说着,他一边站起身来。等完全站起来,他拍了拍屁股,皱了皱眉又说道:“大哥,这夜风还挺凉,腿都有点麻了,我回去可能得多歇歇。不过或早或晚的,我明天上午肯定过来,你看行不行?”
王孟盯着他的胖脸,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那一丝笑容却不见了。
张放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道:“要不还是算了。老话说夜长梦多,今天时辰也不早了,我赶紧回去多睡一会儿,好明天早起。”
王孟的那双眼睛还是盯着张放,一眨也不眨。他没有再用那种平淡的声音,而是换成了平常说话时的语调说道:“算了,反正明天也没别的事。你晚点儿来也行,中午之前就行。”
张放看了看王孟的眼睛,想了想说道:“我尽快,不会耽误去戏园子听戏。”
他一说完,就转身要走。不知道是他绊了一下,还是腿真冻麻了,刚走了一步,一个踉跄差点摔一跤。还好坐的是靠墙的石凳,他马上伸手扶了一下院墙,才站直了往外走。
快走到院门的时候,王孟忽然朗声问道:“我看你这腿冻得不轻,让店小二去给你叫个姐儿回来,抻抻筋松松骨怎么样?”
张放听见这话,脚底下又被绊了一下。他站稳以后喘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伸出手来,向着王孟的方向摆了摆。
他一个字也没再说,只是拉开了院门,走出院子去了。
王孟松了一口气,抬起右手撑住额头,揉了揉眼睛两侧的穴道。一边揉一边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脚步声确实走远了,已经渐渐听不见了,才重新坐好张开双眼,去看他手里握着的刀。
这把刀的凉意不是错觉。即使隔着刀鞘,他的左手也能感觉到这把刀沁出来的凉意。
他抬起刀,伸出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握住刀鞘,想要拔出刀来看看。可他一拔,就感觉到有一股吸力,一下子竟然没有拔出来。
“这刀鞘里居然还有磁石?”
王孟露出恍然的神色,难怪刚才他从地上取出来这把刀的时候感觉重量不对。
站起身来运功提气,平举着再次拔刀,这一次终于一下子就拔了出来!
可他一看清刀身,又怔住了。
这把刀竟然是断的!
三尺三寸长,三指宽的刀,刀锋最前面的一尺已经不翼而飞,算上刀柄也只剩了二尺多长!
断刀当然也可以用,可是谁会用断刀施展武功?
他连忙坐下来,就着烛台灯火仔细去看这把断刀。
刀身微弯,形制上类似捕快们常用的横刀;刀锋通体清亮如霜雪,花纹似飞云舒卷;刀镡花瓣形,刻着纹路,但没有镂空;吞口下二指处有一个小小的铭刻印章,是一个篆体的“秋”字,
确实是一把好刀。
王孟暗道一声可惜。若是完完整整的一把刀,江湖上恐怕会有不少人愿意出大价钱购买。
可再仔细找找,他的冷汗却流了下来。
这把刀上竟然没有锻造师傅的铭文!
这把刀竟然是私铸兵刃!
本朝严令,凡金铁兵刃,锻造师傅必须铭文,并报备所属府县衙门登记造册!
虽然朝廷允许民间持有兵刃,允许江湖人开宗立派传习武艺,但绝不允许私铸兵刃的事存在,一经发现与谋逆同罪!
只要叫官府知道有人私铸兵刃,查证属实,连持有人在内,相关之人前后三代全部诛杀!江湖门派敢私铸,更是会派精兵悍卒剿灭,门派上下鸡犬不留!所以哪怕如佛门禅宗,武当道门般得官府推崇,甚至皇宫大内都有派人前往拜师学艺的大门大派,门人弟子也绝不敢持有私铸兵刃,更别提自己私铸了!
本朝开国一百四十余年,死在这条严令之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这把刀却是一把不折不扣的私铸兵刃。这何止是烫手,简直是要人命!
就凭这把断刀,这云州城里就绝对不会安生,甚至会血流成河!
定了定神,王孟才慢慢把这把要命的断刀插回鞘中。一阵风吹来,他才发觉身上出了不少汗。
夜风又起,石桌上的灯火忽亮忽暗,王孟愣愣的看着这掌灯火出神。
他不禁喃喃道:“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碰上这么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