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鸿雁传锦书,北道横生变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草堂飞来一只鸿雁,陈子安收到了柳如雪从儋州寄来的锦书。
她为教中俗事羁绊,暂时难回凉城。
柳如雪还在信中告诉陈子安,儋州临崖可观南海,只可惜一路错过了蒙蒙烟雨的江南春景,夏日藕花虽美,却是茕茕孑立,待寻回云锦和紫灵,即可返程。
锦书中间委婉诉说对陈子安的想念。
陈子安倚窗凭栏,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锦书的最后,则是提醒陈子安注意京畿动向,其中原因,则没有在锦书中明言。
陈子安想了想,提笔回信,又摘一朵荷花藏于锦书,让鸿雁南飞。
陈子安观窗外夏盛之景,心道:鸿雁若再来,只怕得明年了吧。
他有心离开凉城,一路南下与柳如雪共闯江湖。
这么多年在凉城,他也想去外面看看。
急促的马蹄声扰乱陈子安的思绪。
李边一个箭步从马上跃下,快步进入草堂。
“陈大夫,陈大夫。”
“李大人。”
陈子安将锦书贴身收好,快步来到草堂前。
“快,陈大夫,跟我走一趟。”
李边拽着陈子安的袖子就往外走,走了一步,发现陈子安身沉如山,才猛然间想到什么,把手抽回,对陈子安拱手作揖,“陈剑仙……”
“李兄,你还是叫我小郎中吧。”
李边点点头。
指了指草堂外的一匹快马,神色肃然道:“陈大夫,上马再说。”
陈子安纵身上马。
也不关草堂的门。
李边欲言又止。
陈子安纵马道:“不用管,无人动我草堂,李大人,怎么回事?”
李边嘴角嚅动,直到策马奔出北门,驰骋在北凉道上,他才开口道:“北道百里外的数个村庄,出现疫疾,大量的子民染病待亡,钦天监的方士束手无策,今日朝廷发了一道暗旨,要将这些染病和范围内的子民给……”
李边后面的话没有说,但陈子安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他沉默不语,只是策马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李边又道:“上次大金狼骑南下,百里无人烟,这数个村中子民加起来不过三百余人,人数不多,但他们是凉州的脊梁,如果他们没有死在大金狼骑的铁蹄之下,却死在我们自己的手上,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大奉?大奉的子民,血也会因此而冷。”
“我明白。”
陈子安见李边眼睛微红,又见一群士卒从北道军营集合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城北的守门校尉顾白。
顾白身着铠甲,身后跟着三名令旗官,百余名士卒紧随其后,浩浩荡荡。
“一定得这么急吗?”
李边问道。
顾白点点头,手按腰刀,对陈子安拱手,肃然道: “军令如山,这已经是第二道催令符了,陈大夫,咱们的时间可不太多了。”
陈子安看了看顾白身后的士卒以及从京畿传令的旗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脚下一紧。
战马嘶鸣。
北道扬起尘烟。
顾白和李边策马紧追,两人皆震惊于陈子安的骑术。
北道寒鸦与秃鹫在野火烧过的树杈上啼鸣。
清水河的源头是昆仑山与大漠黄沙。
北道烈阳如血。
吹拂的黄沙漫天。
大金狼骑践踏过的数个关隘,如今依旧是残壁断埂。
数十里无人烟。
在北道和沙洲经营的马帮亦不敢轻易接镖行走。
一路上。
陈子安见到不少立佛像的和尚。
有不少子民虔诚的跪拜,有和尚取出几粒药丸,赠与添了香火钱的信徒。
陈子安眉头微皱。
“李大人,上次我开的方子,没有用吗?”
李边几次欲答,话都无法出口。
陈子安停下脚步,他意识到这件事并不简单。
“李大人,你若心怀大奉子民,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穿着铠甲的顾白接话道:“陈大夫有所不知,玄衣卫行事虽然权柄极大,却也有诸多掣肘之处,北道的子民因长期受北方大金王庭南侵之苦,对大奉素无敬心,李大人命人熬制的药,那些子民并没有服用,几日耽搁下来,得病的人越多,一发不可收拾,也有一些子民得病之后,焚香祈福,不久后就好了……所以,咱们这一路上,见到不少人立佛像。”
陈子安心若明镜,策马继续前行,笑道:“所以,其实这场疫疾,并非是大金王庭的那些毒巫所种……”
“咳……”李边咳嗽一声,“陈大夫,此事尚无定论,朝廷是这么认为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将这一场灾厄化解,倘若稍有不慎,大金王庭定然挥军南下,到那时,凉城数十万子民就真的无人守护了。”
陈子安哂然一笑。
不再说话。
自古以来,民轻且贱,救与不救,皆如棋盘上的棋子,舍与不舍,要看其价值。
他无心救世,却不忍看那么多人被处死。
似李边,顾白这样的人物,不过是过河卒而已,无法主宰大势,却依旧热血未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北道神祇山下。
村寨在残阳下透着荒凉。
戍守的军士里外三层。
旁边堆积着大量的柴火和火油。
用来做什么的,不言而喻。
陈子安经过严格的盘问,才与李边顺利进入寨子,顾白留了下来,帮着拖延时间。
村寨中充斥着焚香的味道。
几名僧人无视守军,盘踞在不同的地方敲击着木鱼,面前跪拜着不少身染疾病的人,不断的祈祷,哀求。
陈子安目光落在那几名和尚身上,目光一眯,看一眼李边。
李边小声道:“当年国师与大奉之主有约,军士不得阻拦行僧。”
“哦。”
陈子安已明白其中缘由,又见李边屏住呼吸,不再前行。
“让我来做这恶人吧。”
陈子安取来一桶熬制好的药。
敲响铜锣。
村民快速汇聚而来,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精壮汉子,可是染了病,一个个神色蜡黄,面有菜色,他们的目光看陈子安时冷漠且疏远,而那几名和尚出现时,这些人眼中有泛起光。
陈子安的目光移向这几名和尚,这几名和尚也在打量陈子安,他们表面双手合十,实则眼中带着对陈子安的蔑视。
陈子安笑了。
他嘴角微微扬起。
抬起手,几道无形剑气从指尖迸发。
嗤嗤嗤!
那几名僧人被陈子安扼其咽喉。
一个个瞪大眼睛,即便是死,他们依旧用一种得逞的目光看着陈子安。
“大恩寺么?”
陈子安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因为随着这些僧人倒地,眼前的这些子民,反而面露凶光的看着他。
陈子安放下手上的药桶,说道:“喝了这些汤药,你们就会好,如果不喝,等待你们的,只有死亡。”
“你杀了活菩萨!”
有村民张牙舞爪的朝陈子安奔来,却踉跄的摔在陈子安面前,即便只剩下嘴上的力气,也要撕咬陈子安的鞋子。
看见这一幕。
陈子安只觉有些悲凉。
他终于明白这个江湖,谁是立于苍生之上的神佛。
“愿意喝汤药的,上前来。”
陈子安再次提高声音问道。
没有一人上前,只有一双双麻木且愤怒的眼睛。
顾白遮住面容快步走来,对陈子安道:“要让人来强灌他们吗?”
陈子安摇头。
他默默的向前走,走到寨子的井边,他看了看井中水,明白了缘由。
待他转身时,已被这些人团团围住。
那眼神,快要将陈子安撕碎,生吞活剥。
“阿弥陀佛!”
一道佛影凌空而来。
来人正是城隍庙的普慧明王。
霎时。
陈子安周围的人全部都跪下,虔诚无比。
普慧明王落在陈子安的不远处,从怀中取出一个大肚葫芦,从中取出一粒粒药丸,将药丸分发给这些人。
不过片刻,这些人就恢复了不少生机,黑眼圈也消散了。
“多谢活菩萨。”
周围的人,越发虔诚。
陈子安看见这一幕,默默转身。
顾白候在不远处,亦是一言不发。
“陈施主。”
普慧明王忽然叫住陈子安。
他摊开手心,手心上有一枚药丸。
“施主刚才进了这寨子,恐怕染了时疫,服下它,可保无事。”
普慧明王面容慈悲的看着陈子安。
陈子安转身,对普慧明王道:“你们这样做,念佛的时候,心就不会痛吗?”
“我不明白施主的意思。”
普慧明王展开袈裟。
指着他身前身后跪拜的凡人。
“难道行善也有错?施主枕边人便是魔教教主,若心不正,则看天下事皆为邪,莫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身后的这些子民纷纷双手合十,形成强大的念力加持在普慧明王身上,空气泛起涟漪,顾白被这股念力推出去数十丈远,数次想要双手合十,却被他身上的铠甲和腰牌泛起的光保持着心智。
戍守在外的守军,则有不少人听见佛音,放下手上的武器,虔诚无比。
“哈哈哈!”
陈子安怒从心中起。
他自凉城驰骋百里,只为心中之善,然而子民可愚,亦可裹夹化作涛涛洪流,势不可挡。
一股悲凉之感从脚蹿到天灵盖。
陈子安只想离开。
然而。
普慧明王身形移转,拦住陈子安的路。
“陈施主,你在大恩寺造的孽,业障难消,何不放下执念,随我入寺内修行,我金刚门千佛之乘,以施主今时今日的修为,若一心向佛,可成为未来佛。”
陈子安开口问道:“告诉我, 你们在什么地方养鼠为患?”
普慧明王神色不变。
“小僧听不懂施主的意思。”
“我会让你听懂的。”
陈子安手按腰间,一把平平无奇的剑从剑匣中缓缓拔出。
剑尖荡开恐怖的剑气,空气都变成涟漪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