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万剑池畔寻剑心
夕阳下，大金王庭三百精锐狼骑的首领兀金骨的头颅犹在万剑池那数十丈高的巨剑上摆放。
大奉有技术最高超的工匠，可以让兀金骨的头颅永不腐朽，用一个绳子系着头颅，那狰狞的面容仰望着北方。
三百精锐狼骑的头颅无法做成京观，但丝毫不妨碍大奉的官员将这些人的头颅摆放得整整齐齐，如山一样耸立着，天空寒鸦盘旋，残阳如血。
时至今日，三百精锐狼骑南下劫掠屠戮大奉子民的伤痛还没有抚平，江湖的有志之士在赶往凉州北道。
当然，大奉金陵的歌舞凝脂依旧吹不到凉州。
江湖太大，朝堂亦是。
陈子安重新登临演武台。
阶梯上的戍守军没有阻拦陈子安，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敢阻拦陈子安，他们用充满敬意的目光在追随陈子安。
朝廷任命的凉州守备官还没有到任。
演武台的入口由凉城的城北校尉把守。
“陈先生。”
校尉顾白目光坚毅，凉城的风在他脸上留下刀削般的面容，五官分明，顾白双手抬起，向陈子安行拱手礼，作为戍守城池的校尉官，官职并不太高，但地位很高。
他对陈子安行礼，足见其对陈子安的敬重。
陈子安停下脚步，双脚并站后，抱拳还礼。
“顾大人。”
只是简单的交流和问候。
谈不上任何个人交情。
但陈子安还是觉得这些年在凉城，寻到了人生的意义。
他快步向前。
来到万剑池畔。
江湖演武会已结束，当初由剑阁之主柳宗一剑斩开的道宗剑阵已经弥合如初。
这难不住陈子安。
他手指一抬，一道无形剑气开出一条路。
当年能困住剑仙的道宗剑阵，如今威力已大减。
叮当。
叮当。
陈子安跨出一步，却听见熟悉的打铁声。
万剑池边。
竟然还有别人。
而这个人，正是春草堂旁边的铁匠王芝仙。
他那一只跛了的脚无法借力，等于一只脚长时间站着，熔炉，铁砧，铁架，天外陨铁。
王芝仙把他的铁匠铺搬到了这里。
天下无人可知，也无人打扰。
那一双被明亮熔火弄得布满血丝的眼睛侧看而来，有那么一瞬，陈子安只觉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腰间藏着的剑匣好似被封印了一样。
看清来人是陈子安。
王铁匠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继续用一把锤子敲击着铁砧，熔炉里的天外陨石借助地火的温度，溶成铁汁，模槽里犹自放着一把铸造失败了的剑，一地的残破剑胚凌乱无比。
很显然。
王芝仙现在心情不佳。
两只鼻孔呼哧呼哧的冒着灼热之气。
陈子安不敢打扰。
默默的走到万剑池边，以气御万剑池沉睡的剑。
咕咕咕。
万剑池中，一把把剑飞出，被陈子安以剑典中的控剑术一点点操控列阵。
剑阵不断变化，鱼鳞阵，雁行阵，方圆阵，锥形阵等等。
陈子安操演着不同的剑，时而增加时而减少。
天空渐黑。
星月横空。
王芝仙忽然开口道：“我看你小子是闲的，剑仙了不起啊，非得折腾这些破铜烂铁，晃我的眼。”
陈子安歉然道：“王叔，我知道您是个高人，要不，你给我露两手？教教我。”
“别。”
王芝仙抡着铁锤，被熔火炙烤得油腻的手臂撑在腰上。
“我就是个打铁的，有啥好露的，你要是闲得慌，不如帮我把万剑池这些剑全部捞来，帮我搭把手，我要把这些剑全融了，铸造一把剑。”
陈子安愕然，“王叔，你开玩笑的吧？”
“谁有工夫和你开玩笑。”王芝仙指了指熔炉，“我捡到一块天外陨铁，地脉之火亦无法完全熔化，需要借助万剑中藏的庚金之气和淬火之灵，你知道，我腿脚不方便，你来都来了……帮个忙也是应该的。”
陈子安：“……”
唿！
熔炉中的火焰变成暗紫色。
王铁匠面色一变，对陈子安道：“快，给我捞剑来。”
陈子安心神一动，数把剑朝陈子安飞来，他以气御剑，递给王铁匠。
谁知王铁匠仅仅看一眼，便有些急躁的抡起手中锤子。
铛铛铛。
剑声哀鸣。
星火四溅。
陈子安操控的剑，瞬间寸寸碎裂：“不行不行，你必须捞有庚金之气的灵剑。”
陈子安微微一愣，他上次已经在这里取过一次庚金之气，用来救天机道人，如今王铁匠也要暗藏庚金之气的剑，他略作沉吟，从万剑池中取出数把极为珍贵的宝剑。
这些剑虽然没有达到天下十大名剑的程度，但也绝对品质非凡。
“不行不行。”
王铁匠依旧摇头，他手中的铁锤再次抡起，把这些剑砸得灵性大失。
“所谓庚金之气，是剑中暗藏的灵气，并非剑的品质高就有，你要细细感悟，天下十大名剑，虽然未必每一把都有剑灵，却能以庚金之气化作不同的形态，这是铸造师赋予剑的剑心，剑魄。”
王铁匠说完，随手一捞，一把锈迹斑斑的剑落在他手上。
“看好了。”
王铁匠手一抖，那一把锈迹斑斑的剑顿时瓦解，化作碎屑掉落，但在他的手心，有一把剑的虚影，泛着淡金之色。
“去找去找。”
王铁匠显然不想和陈子安解释其中门道，他已专注于打铁，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疯狂。
陈子安看着王铁匠将那一缕淡金之色融入熔炉，若有所思。
他如今虽然已领悟剑意第六境，更是晋级一气宗师，但他修炼的时间太短太短，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着机缘。
他深知王铁匠虽然性格孤僻，但向来对他很好，不会无的放矢。
他以强大神识深入万剑池。
细细感悟每一把剑的不同。
过去，他以气御剑，从未去细细体悟剑之道。
木剑是剑。
铜剑也是剑。
既然王铁匠说剑有剑心，剑魄。
那自然不会有假。
但如何心灵感悟明剑心，寻剑魄，他一无所知。
王铁匠不说。
陈子安也并不急躁。
当年魏子庚收他入草堂学医，不仅仅是陈子安的善良，更是他那一份不急不躁，淡定从容。
剑若有灵。
则如同入山苍林寻百药。
品鉴，甄别。
陈子安并不是大海捞针，而是取两把剑来甄别，比对。
一把。
两把。
三把。
陈子安神识入微，万剑池剑何其多，一把把的鉴别，寻找，反而比同时操控数十把剑更加耗费心神。
“找到了。”
同样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剑落在陈子安手上。
将其送到王芝仙的面前。
王芝仙把剑丢进熔炉，微微侧脸看一眼陈子安。
“不错。”
一个吝啬于夸赞的人，居然称赞陈子安。
陈子安看着那一块逐渐融化的天外陨铁，继续为王芝仙寻找有用的剑。
其实陈子安完全有更加效率的法子，将这些所有的剑全部捞出来，然后进行甄别。
但他不打算这么做，因为他惊奇的发现，寻剑的过程，如同问心、守序，他见过剑阁之主柳宗成为剑仙的历程，柳宗是以守心而成剑仙。
那自己呢？
陈子安不知道答案。
他自己也如同身在云雾之山，窥不见全貌。
当初，他以二品入一品，剑意至三境时，以为手中剑无往而不利，待到剑意四境时，人剑合一，颇有几分得意，观剑石上的那一道剑痕，就是他无声的炫耀。
待入剑道五境，以为手中无剑皆为有剑。
如今。
已是六境。
江湖盛誉‘剑仙’美名。
陈子安出镜湖时，如载誉归来。
毕竟按照天涯阁的排行榜，也足够为‘天下第四’！
此刻，陈子安赫然惊醒。
百剑如草，如药。
他从未问过剑，却以剑傍身。
或许。
这本身也是一种傲慢。
寻剑从心，如同找回本心，重拾自我。
这很有趣。
如同洗练。
陈子安寻剑的速度依旧很慢。
但王铁匠除了一开始催促几声后，他便再也没有催促过。
万剑池畔无声。
只有孤月照影，落在镜湖，也落在陈子安的身上。
陈子安寻剑的速度越来越快。
王芝仙挥舞手中铁锤，速度也越来越快。
两人好似形成某种默契。
熔炉中的那一块天外陨铁，逐渐熔化，散发出耀眼的光。
东方泛白鱼。
万剑池畔。
熔炉中的陨铁溢出，流到模槽之中。
“把剑匣给我。”
王铁匠忽然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