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男一女

    当这些声音慢慢地停止时，我感到整个房间都在明显地震动。在远处的尽头，像从地板上升起的火花或像气泡一样的光点，五颜六色——绿色、黄色、火红色、天蓝色。火星上上下下地，来来回回地，像一缕缕小小的火星，或慢或快地跳动着，每一缕都随自己的意愿而变化。这时，一把椅子(就像楼下客厅里的椅子一样)从墙上挪了出来，放在桌子的对面。突然，从椅子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女人的人影。它像生命的形状一样鲜明，像死亡的形状一样可怕。那是一张年轻的脸，有一种奇特的哀伤之美。她裸露着喉咙和肩膀，身体的其他部分穿着一件宽大的、浑浊的白色长袍。它开始捋起披在肩上的长长的黄色头发，它的眼睛没有望着我，而是望着门，它似乎在倾听、注视、等待。背景里的阴影越来越暗，我仿佛又看见了那双眼睛从那黑影顶上闪闪发光，那双眼睛正盯着那个形状。

    仿佛从门里，虽然没有打开，却长出了另一个同样清晰、同样可怕的形状，一个男人的形状，一个年轻人的形状。它穿着上个世纪的服装，或者更确切地说，穿着类似于上个世纪的服装。

    男人的形体和女人的形体，虽然已经明确，但显然都是虚无缥缈的，摸不到的是幻影，这种老式服装的精致服饰、宫廷式的严整，加上褶边、花边和扣带，与穿着它的人的死尸般的模样和鬼一般的沉静形成了一种不协调、怪异而又可怕的对比。就在那个男的接近那个女的时候，那个黑影从墙上出现了，三个人都被黑暗笼罩了一会儿。当那苍白的光线回来时，那两个幻影仿佛被耸立在他们之间的黑影抓住了，雌天鹅的胸前有一块血迹，那幽灵般的男子倚在它那幽灵般的剑上，血似乎从裙边和花边上迅速滴落下来，中间阴影的黑暗吞没了他们，他们不见了。光的气泡再次射出，飘动着，起伏着，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厚，越来越乱。壁炉右边的壁橱门这时打开了，从缝隙里走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手里拿着信，就是我刚才近距离看到她的手看过的那些信。我听见她身后有脚步声。她转过身来，好像在听，然后她打开信，好像在读。在她的肩膀后面，我看到了一张青灰色的脸，那张脸就像一个被淹死了很久的人，浮肿、苍白，湿漉漉的头发上缠着海草，在她的脚边躺着一个像尸体一样的东西，在尸体旁边蜷缩着一个孩子，一个悲惨的、肮脏的孩子，脸上带着饥饿，眼睛里带着恐惧。当我望着老妇人的脸时，皱纹和纹路都消失了，它变成了一张年轻的脸，目光犀利，冷酷无情，但依然年轻，黑影冲了出来，像刚才那样，笼罩着这些幽灵。

    现在只剩下阴影了，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直到阴影里又长出一双眼睛，恶毒的、蛇一般的眼睛。光泡又升又降，在它们紊乱、不规则、汹涌的迷宫中，和暗淡的月光混在一起。而现在，从这些小球体本身，就像从蛋壳里钻出来一样，会冒出一些怪物来，空气中充满了它们，幼虫是如此的无血，如此的丑陋，我无法描述它们，就像太阳显微镜在他眼前呈现的一滴水里的成群的生命，透明的、柔软的、敏捷的、互相追逐、互相吞食的东西。

    肉眼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因为形状是不对称的，所以它们的运动也是没有次序的。在他们的流浪生活中，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它们绕着我转了又转，更厚、更快、更快，在我头上盘旋，爬过我的右臂，我的右臂在不自主的命令下伸展开来，对抗一切邪恶的生物。有时我觉得自己被触动了，但不是被他们触动了，看不见的手触摸着我。有一次，我感到有一根冰冷柔软的手指掐着我的喉咙。我仍然意识到，如果我屈服于恐惧，我的身体就会有危险。 我把我所有的能力都集中在抵抗和固执的意志上。于是我把视线从那影子上移开，尤其是从那对奇怪的蛇眼睛上，那对眼睛现在已经清晰可见了。

    因为在那里，虽然我周围没有别的东西，但我知道它的眼睛想让我产生幻觉，它想摧毁我自己的意识。房间里苍白的气氛现在开始变红了，仿佛在一场大火附近的空气中。幼虫像生活在火里的东西一样可怕。房间又震动起来，又听到了三次有分寸的敲门声，所有的东西又一次被黑影的黑暗吞没了，仿佛所有的东西都从那黑暗中来了，又都回到那黑暗中来了。黑暗渐渐退去，黑影也完全消失了。火焰虽然慢慢地熄灭了，但又重新燃起了桌上的蜡烛，重新燃起了炉栅里的燃料。整个房间又平静地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