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景德帝箫晓
他们之间还有十两银子。
他们之间, 还有以前。
这是箫晓第一时间想到的。
没等箫晓回过神来，薛公公就从外面急慌慌地走过来，他先是瞥了一眼景德帝, 见其神色不变，便就朝着箫晓开口了：“箫娘子，皇后说她疼痛难忍，需要您去看看。”
箫晓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薛公公走上前，准备继续给箫晓带路, 但是箫晓驻足犹豫了一会儿。
她回身看向景德帝，此时他的模样一如当初那般, 没人能够看得懂他那双眸子里想的是什么。
“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 救下你的皇后。”
“皇后”那两个字，她咬字特别清晰, 仿佛在刻意提醒他一般。
只是箫晓在她离去的时候, 没有看到身后景德帝眼神里的波澜, 和那深深的无奈叹气。
————
皇后是早产了一个月，催产药喂下去之后，她的反应很大，这是出乎箫晓的意料的，她以为还得为皇后准备第二碗催产药了，没想到半碗下去, 她就开始宫缩了。
等箫晓跑回室内，看到皇后的景象时，她的心里就直接一咯噔。
这胎儿，多半是保不住了。
自己的爹爹无法进产房, 里面全得靠箫晓一个人应付，但是箫晓不停地按捺住自己颤抖的心，这是她第一次替别人接生孩子。
旁边是三四个金手稳婆，其中一个婆子见箫晓年轻还未生养的模样，开口质疑：“你一个还没生养过的姑娘家，会接生吗？”
紧跟着就有人附和：“就是，就是，你如果不会就不要逞强。”
“对对，到时候你逞强出了什么事，小心皇帝拿你是问！”
“到时候小心掉脑袋！”
“……”
众人的三言两语，一句比一句激烈。
但箫晓没有理会她们，她拿起旁边的一个烫红的剪刀，沉着地走进床铺：“可能我的接生经验没你们多，但是救人，我可比你们在行。”
此话一出，但却没人跟着上前来。
箫晓有些怒了，一眼横过去：“你们再愣着，那就是一尸两命了，到时候我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狠话放出，那些稳婆心里也开始哆嗦了，确实，如果皇后或者皇子出了什么事情，那她们全都不能活着出这个宫门了。
箫晓一开始是没打算保这个胎儿的，她想的最保守的办法，就是保住皇后，不能让她大出血死了。
但是想到这里，她还是打算出去跟外面的人说一下自己的决定了。
她带着两只覆满鲜血的手，浑身都是血淋淋的。
门一打开，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箫晓看着外面站着的人，她看见了他第一时间看见她的时候，那瞳孔瑟缩的模样。
后来箫晓想过，那个时候，他一定是很紧张他皇后的吧。
箫晓只是晃了一下神，深吸了一口气就马上镇定了下来：“我得跟你说一声，如果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会选择放弃皇子，保你的皇后，这样做你有意见吗？”
周围没人跟她说过，她用这样的语气对帝王说话是不敬的。
在她的眼里，他一直都只是那醉仙楼的痞气的贵族少年而已。
箫晓只看到了景德帝的点头，还有那句：“朕听你的。”
皇后肯定是幸运的，之前没生下来之前，大家叫小皇子是尊敬和期盼，但所幸这是一个小皇子。
生产完，皇后已经晕睡过去了，箫晓也瘫倒在地上，那几个稳婆倒是还有力气抱着胎儿去皇帝面前炫耀自己的战绩。
景德帝瞥了一眼稳婆怀里的孩子，这个孩子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因为他是早产儿，再加上羊水稀少，满脸都是紫红紫红的，远远看去，就仿佛死了一样。
随即，景德帝转身看向瘫倒在墙边的箫晓，眼里波光闪烁，但最后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又不带一丝温度：“皇子这是怎么回事？”
箫晓轻轻抬睫，由于现在进来了许多太医之类的，门口是敞开的，有风吹进来，将箫晓的发丝吹乱，她抬手把眼角的发丝别到了耳后，喉咙有些干涩，但她还是开口回应了：“我尽力了，但是我不能保证，这个胎儿能活下来。”
不能保证能活下来，意思就是这个胎儿根本活不长久。
箫晓看向景德帝，他的一双眼紧紧地盯住她，但是此时她依旧读不懂他眼神里的意思，被他一直这么看着，箫晓有些自嘲般笑道：“我保住你的皇后了，皇子还会有的，但是皇后只有一个。”
“皇后也可以有第二个。”
这次是景德帝抢话的。
但是这次，道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将箫晓扶起来，然后深深地给景德帝鞠了一躬：“陛下，草民们的任务完成了，该走了，在此草民只能恭喜陛下喜得麟儿了！”
箫晓还是有些茫然，就如当年在醉仙楼的那样，有些呆愣，不知所措。
这些，景德帝全看出来了。
箫晓被道长搀扶着站了起来，正准备向外走，但是没想到这番动作被景德帝一声喝令给打断了。
“慢着！”
景德帝慢慢地靠近箫晓，就在距离她只有一尺的距离时停了下来：“皇子还没脱离危险，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若是皇子出事了，你就准备生生世世留在这宫里吧。”
————
皇后的头胎皇子，最终在刚满月的时候离世了。
而箫晓也正如景德帝所言，留在了这宫中。
但是箫晓答应留在宫中的时候，提了一个条件，她要求景德帝把道长放出去，这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景德帝对她的爹并不感兴趣，所以就答应了这个条件。
道长走之前，给箫晓做了一个承诺，他答应在三年后会来救箫晓出去。
但同时景德帝也给箫晓一个承诺，等皇子的服丧期满，他许诺给箫晓妃位。
箫晓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或许她该问自己，是真的想要这个妃位吗？
她和景德帝之间有着一种莫名的默契，两人不用多说，便能明白着对方的心意，虽然箫晓自己都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却是很迟钝，但是景德帝总是能给她一种她能够读懂的态度。
成为箫妃的这件事，箫晓没有拒绝，景德帝每天来她这边，长久以往都是瞒不住的，不如大大方方承认，有了妃位之后，她还能多一层权力保障，毕竟现在宫里就只有一个德妃，更何况德妃已经年老色衰，争宠怕是不行的。
皇后因为早产，身子大亏，承宠更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彼时，箫妃已经成为了后宫中谈之色变的一个名字了。
独宠的名声，已经让前朝的很多大臣们都有耳闻了，但是大臣们最终也只能私下说说，毕竟之前因为立皇后的事情，景德帝就已经发过飙了，现在的大臣们也都不敢再对景德帝后宫里的安排发表意见了。
但是一提到箫这个名讳，就有人对这位横空出世的箫妃产生了好奇，这人越好奇就越想要去探究，而十多年前醉仙楼的惊鸿一舞，也因此被人给挖掘出来了。
有人说箫妃是祸国妖妃，说她是红颜祸水，总而言之，她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箫晓对这些外界的谣言，一直都是漠视的态度，她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箫妃，她只是箫晓而已，这皇宫终究不是她的家。
在景德帝占有她的那天，她对景德帝说过一句话：“欠你十两银子的，一直以来都只是箫晓，不是箫妃。”
但是那次景德帝没有理会，他只顾着自己身下的运动：“箫晓就是朕的箫妃，也只能是朕的箫妃。”
后来的后来，箫晓怀孕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箫晓怀孕的时候，其实年纪已经不小了，她比不上那些宫里的娇妹妹们年轻，但年纪在她的身上，仿佛只是为了给她多添一分韵味而已。
景德帝是箫晓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其实景德帝一开始对箫晓是不报什么处子之身希望的，但等他真正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他还是被狠狠地惊喜了一把。
所以这个孩子，是被景德帝捧在心尖尖上的。
在箫妃怀孕期间，景德帝也没有临幸过其他人，还是照例每日都来箫晓这边。
每天陪着箫晓打叶子牌，散步聊天，给她按摩，就如寻常人家那般。
那个时候，箫晓有过一段错觉，她觉得身边这个男人，是真的会陪她走到白头。
但这到最后，真的只是错觉，她忘了她爱上的男人，是一个能拥有一个后宫的男人。
皇后对她当年的接生一直心存不满，皇后总觉得是箫晓故意害死她的孩子的。
所以，皇后理所应当的在箫晓怀孕的时候，开展报复。
皇后是在箫晓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动手的，就跟她当初一样，她也想要箫晓在八个月的时候早产，然后失去自己的孩子，失去宠爱。
皇后特意吩咐了御膳房，给箫晓送去的早粥里面加了巴豆。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在皇帝的这几年，箫晓的医术也没落下，反而更加精进了。
所以这碗巴豆粥，她最后还是没有吃下，但是箫晓也没有揭发皇后，她知道如果她揭发了的话，皇后可能是真的性命不保了。
箫晓最后选择去后山行宫里面生产，景德帝也想着让她生产的环境好一点，便也就答应了，甚至还特意吩咐了人把行宫布置得好一点。
待箫晓在行宫一生产完，景德帝就把她们母女两接回了皇宫。
虽然晗珠是个公主，但是景德帝也依旧喜爱得紧，赏赐堆满了整个行宫。
箫晓只是带着笑意看着景德帝抱着晗珠的模样，但也只是淡淡地看着。
晗珠是景德帝取的名字，有珍视之意，箫晓没有反对，她的女儿确实是晗珠而生。
晗珠出生的时间，恰好是道长和箫晓约定的三年之约，这次道长的回来，是景德帝亲自去迎接的。
一切都是其乐融融的模样，景德帝对朝廷上的各种风云诡谲都特别灵敏，这次却独独没有发现，箫晓生产完后的异相。
其实在行宫里，皇后换了给箫晓接生的稳婆，箫晓为了保住孩子，在生产途中退去了稳婆，全程自己生产，只是这次，她是真的亏损了身子。
这些天，她一直偷偷拿着上好的药材吊着一口气，只是下面每天都在不停地流血，箫晓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景德帝有过起疑，但箫晓总说自己就是医师，不用他担心。
后面的每一天，都是她向老天爷偷来的时间。
在道长进宫的第二天，箫晓知道自己终于是熬不住了，爹爹曾经答应过她，三年后要带她离开这皇宫，但是这次她要求爹爹带走自己的女儿，并且希望她的女儿能够这辈子不要再入皇宫。
这后宫的腌臜争斗，她不想让晗珠再触碰了。
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己女儿最后一次保护。
那是一个雪虐风饕的夜晚，箫晓跳了湖，第二天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包裹上了厚厚的冰层。
这是薛公公在弥留之际对晗珠讲述的一个故事，过程并不美好，没有风花雪月，结局更不美好，没有白头偕老。
但这会永远在历史长河中流传下去，这后宫中，也将永远会有一个关于箫妃的故事。
薛公公告诉晗珠，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公主府的乔迁宴上，景德帝对晗珠落水会那么着急和紧张。
因为上一个景德帝爱的女人，就是这样落入湖中的。
薛公公还说，景德帝生前其实还有一个遗憾，在写下那道赐婚圣旨的时候，他就有了那个遗憾，他很遗憾，没能看到自己的晗珠出嫁。
他遗憾，自己不仅没能做好一个丈夫，最后竟然还没能做成一个称职的父亲。
薛公公说他之前不懂世间情爱，但是那天早上，他看见景德帝一个人抱着那个厚厚的大冰层，一直抱到冰层融化，暖阳高照。
他明白了，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只不过故事的结尾是，那欠他十两银子的姑娘，再也没有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终于，写完啦，景德帝和箫晓也是我的意难平啊。
晚安各位，晚安，我的箫晓，和那个斜靠在桌子上的痞气贵族少年。
20210917 01:56 初忍留